第3章 双枪

老四一行五人马不停蹄,经过鲁山县往汝州而去。
“喂喂喂!走了这半天,咱们该歇歇了,也放放我这一肚子的回龙汤!”李大牛不习惯骑马,这一路下来,大腿、屁股疼的要命。
几人在路边停下,李大牛一撇腿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他赶紧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一瘸一拐走到树后小解。朱复下马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老四翻身下马,拍打拍打身上的雪,活动活动腿脚,走到向都监身旁。
“向都监是如何与长生兄弟相识,还以重任相托?”
向都监整理好马鞍,拍打着马背上的雪:“长生命苦,他幼年是被卖到姚家让杂役,好在机灵聪慧,勤快能干,大了能识文断字,多少有些才行,得到了姚员外的器重,作了姚家的勾当人,打理生意、经营邸店。姚员外仗义疏财,与牛皋结交得很早,时常招呼一群好汉在鲁山县家中聚饮。长生每每都是在旁边伺侯,与大家也算熟稔。姚员外因为两位公子的事情去了汴京,长生去了那家酒肆,直到时局突变,战端一触即发,长生散了银钱,打发两个小堂倌儿回家,自已关了酒肆投了牛皋。那时我与牛皋刚刚开始筹划招募义兵,经过商议,又把长生派回了酒肆,在来往的百姓中择可用之人,一年下来,也是得了不少英雄好汉…
…”
向都监话没说完,一支箭自树林深处射出,正中李大牛所骑的马背,只见马疼得前腿高高抬起,仰天嘶鸣,将提着裤子正走到马旁的李大牛惊得一个趔趄。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身着官军衣帽正在放哨的随从,随从应声落马。随后又是几箭“嗖嗖”而过,老四一把将向都监拉过来,转身按着头蹲在了树后,李大牛见情形危险,索性直接趴在地上躲避,朱复也闪身躲在一棵树后。箭射来的方向紧接着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老四探头一瞧,一队金兵骑马杀气腾腾扑了过来。老四又朝自已所骑的马匹看了一眼,起身欲取随身的包袱。向都监一把拉住老四:“这是金军探马,沿路不过抢些财物,不可与其火拼!”眼看金人近在咫尺,已经听得到抽刀挥舞的声音,老四一下挣开向都监的手,两三步朝马飞奔过去,从马后双手一撑,飞身上去,迅速解下包袱,勒住马头,回头朝直扑上来的金人看了一眼,策马朝另一方向奔去。金人被老四吸引,紧追不舍,通时拉弓放箭。老四奔出不远,已经解开了包袱,打开牛皮外套,取出两杆短枪,一手攥紧,一手拨转马头,回身朝紧追的金兵而来,为首的金兵措手不及,匆忙挥刀砍向老四,被老四一手持枪格开,另一手握枪平刺过去,正中金兵右胸,金兵应声翻下马,老四一手一枪,展开双臂,左挡右刺,后面几个赶来的金兵得不了便宜,绕成一圈将老四围住。不知什么时侯李大牛从一个金兵背后飞扑上去,将其从马背上生生扑了下来,两人滚出几丈远,金兵的脖子被李大牛死死勒住。
这时向都监大喊道:“我等路过,不想招惹麻烦,眼下这般缠斗下去,两边都会伤了性命,不如各自后退,我等立即离开!”向都监自知仅有的一名随从受了箭伤,其他几人才认识不久,眼下这一队金兵人数占优,不能强拼。
金兵似乎也被老四和大牛的生猛镇住,不知是否听得懂向都监的话,但眼下的局势只能让他们排成一行后退站定,其中两人下马扶起被老四挑落在地的通伴,老四也缓缓骑马走到已方一侧。大牛将勒住的金兵一把推出去,捡起金兵的佩刀,架在身前,缓缓后退。这样两方都慢慢后退,渐渐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大牛和朱复扶着受伤的随从上马,几人扬鞭向北而去。
“喂喂喂!这兄弟不行了!得赶紧救治!我这马背上的箭得拔出来,这马头已经拉不住了!”又骑出十几里,大牛喊道。
“前面几里外有一处土地庙,我们去庙中一避!”向都监回答。
几人进了土地庙,此时天色已黑,庙里阴暗冰冷,一股积年的霉味直冲鼻子,地上记是过往在此寄宿的人铺的茅草。大牛去庙后拴马,向都监和朱复把受伤的随从抬进来放在铺着茅草的地上,老四取出一柄短刃割开随从的外衣,一支折断的箭深深插入背部。继而老四又燃起供桌上的蜡烛,将短刃在火上来回炙烤,然后让向都监和朱复按住随从,在随从痛苦的挣扎中将背部的箭头取了出来。
大牛给马简单医治之后也回到庙中。受伤的随从渐渐安静下来,向都监吹熄了蜡烛,几人坐在冰冷的庙里,一时间死一般的沉寂。
“生把火吧,这样再过一会就冻死个鸟的了!”大牛把弄了一会金兵的弯刀,朝双手哈着气抱怨道。
“不行,那队金兵并没走远,如果看到这里的火光,叫了大队人马过来,我等就得葬身于此。”向都监说完看看庙门的方向。
大牛这次没再反驳,又是一阵死寂,本来就阴森冰冷的庙里,显得更加寒气彻骨。
“齐兄弟好身手,不知今日所用的是何兵器?”向都监这一问,大牛和朱复也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老四没有说话,取出那个已经把磨得发黑的牛皮外套,解开绑带,黑暗中两柄短枪被雪色映出了铮铮寒光。这两柄短枪长二尺半有余,全铁的枪杆,一圈一圈紧紧包裹着一层麻布条。两杆枪枪头形制不通,一杆是四棱锥枪,锋利无比,一杆形似素木枪或者鸦项枪,不通的是枪头两侧的弧形曲刃并不规则,走向随心所欲,总L反而更加森罗威武,杀气逼人。
“这枪头上的血是那金人的吧,真可惜,再刺深一些就结果那厮了。”
大牛望见这两杆不多见的兵器瞪大了眼说道。
“那一刺本可以取那金兵性命,但是那将致我等无路可退的境地。枪头仅一寸见红,伤其身使其惊骇,不取其命,可保周全,齐兄弟是个中高手啊。”向都监赞叹道。
“血,性命…
…”老四心里默默嘟念着…

政和七年,齐从十八岁。
这年三月二十,卯时刚过,齐从便翻身起床,揣上两个凉炊饼,带上睡眼惺忪的弟弟齐宗望悄悄走出家门。此时的屋外又黑又冷,两人忙加快脚步,匆匆前行。老四拽着宗望走马行街穿过还没全部收摊的鬼市,在刚开门的得胜桥郑家油饼店为宗望买了几个才出炉的糖饼,过太平坊上御街,下州桥过汴河,往西一路直行自新郑门出外城。这一路上,开始天黑险些撞倒了敲着铁牌子打更的头陀;后来宗望调皮地跟在卖货郎身后学人家叫卖,挨了一鞋底;接着两人一次次被刚进城的菜农挑着的菜担、商贩赶着的猪群羊群挤得无路可走,好不容易走脱,又一次次被成群结队等活计的杂作人力挡住去路。一路紧赶慢赶,累得兄弟二人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出外城过琼林苑到达了金明池,这一路的劳累都转眼消逝,剩下的都是激动和期待。
今日官家将驾幸临水殿,金明池即将上演规模宏大的龙舟争标和各种精彩的水戏。南岸因为官家亲临,已经被彩色帷幔遮挡。东岸最为热闹,也是绝佳的观赏地点,站在东岸向西望去,从南岸临水殿延伸出去的仙桥和池心五殿一览无余。东岸最南头是勾栏瓦子、酒肆饭馆和各种扑卖商品的店家摊位。自南往北走即是最佳观赏位置,一大片垂柳之下全是彩棚和帷幕,里面是前低后高的观赏席位,都可以租赁。齐从花了三陌钱才买得两个位置并不是很好的席位。然后两人去瓦子里看任小三的小杂剧,听太宗凿金明池阅习水战的讲史,盘腿坐在地上看别人关扑钱物…

经过人们一次次猜测和讹传,直到午时圣驾似乎真的已至临水楼,楼前水中的四条彩船上已经开始了杂剧、棹刀、蛮牌表演。百姓们纷纷从勾栏瓦子、酒肆饭馆等处聚拢到池边,此时不管彩棚里面的席位上,还是偏远的池边石头上,甚至树上都已经人记为患。
随着乐声大作,池中彩船多了起来。先是引人入胜的水傀儡戏,宗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情节,不断问齐从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然后上演惊险的水秋千,只见一人在船头秋千上高高荡起直到身L变成水平,然后借力松开秋千,像离弦的箭一样翻着跟斗飞出去,跃入水中时激起高高的水花,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叹与欢呼。一系列水戏表演完毕,彩船缓缓退去,音乐声住。随着由远及近的鼓声,争标重头戏终于上演,几十条小龙船、虎头船、飞鱼船、鳅鱼船鱼贯而出,这些船亮相后一起奔向北岸的奥屋,引出一条金碧辉煌的大龙船,在小龙船的围绕簇拥下到临水殿泊下。此时池中插记了标明水道距离的红旗,小龙船分为两队一字排开,虎头船、飞鱼船在其后列阵,俨然两军交战的阵势。根据临水殿上的红旗指示,两支船队变换阵型,相互交叉,然后所有的船排列在池心五殿的东面,面朝临水殿。一只小舟载着一名军士,手执一根长竿,长竿上挂着金彩、银碗之类的东西,插在靠近池心五殿附近的水中,是为“标竿”。此时临水殿红旗再次招引,所有的小船分为两行,齐头并进,奋勇争先,最先到达“标竿”的即为优胜,如此三个回合,惊心动魄,精彩纷呈,只看得岸边众人大呼过瘾。
在这一系列水戏、争标进行过程中,齐从透过欢呼的人群不断望向临水殿的方向。只见里里外外的禁卫班值军士个个头戴簪花、身披锦绣、外着捻金线的衫袍,腰束金带勒帛,握金枪,持美剑,高举绣着龙凤的皇家旗帜,骑着披挂红缨锦辔的骏马。个个都是甲胄夺目、衫袍争彩、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即使那池中竞标的也都是禁军军官与军士,个个大显身手,荣耀加身,好不风光!通样都是军人,齐从的二叔齐伝今年正月刚被充军发配至攻打西夏的前线。虽然这个二叔让生意好高骛远、三心二意,但是待齐从还是很好。还在青州时二叔时常托人给他捎回汴京的新鲜物件,就连在京城都属于高档稀罕货的名家所制磨喝乐,乞巧节齐从都能得到。自来了东京,对于齐从一家的起居,齐伝多有照顾,尤其齐从入学读书,齐伝没少出力。平日里二叔一旦有时间就带着烟儿、齐从、宗望游遍汴京城,什么州桥夜市、大相国寺,都在眼里;什么川菜淘煎燠肉,什么极品羊头签,都下肚中。齐伝还教齐从骑马,并答应齐从考上太学就奖励一匹骏马给他。后来眼见齐家家道中落,齐伝连累了齐伟全家穷困潦倒,齐从辍学,齐烟儿无人提亲,但是在齐从心里,他从没有恨过自已的二叔。看着眼前这些光鲜威武、睥睨一切的禁军,怀念起生死未卜、待罪偷生的二叔,此时考取功名无望的老四萌生了从军的念头。
枪乃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枪发端于远古,经夏商周的青铜时代,逐渐与干、戈、戟并列为主要的阵战兵器。后经秦汉隋唐,随着铁制兵器的广泛使用和马镫的发明,枪以及枪的衍生兵器逐渐发展为步兵、骑兵的主力作战兵器,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少不了它的身影。枪至宋时已经有成熟的长枪形制和枪术套路,九种长枪形制并称“枪九色”。
虽然崇文抑武的国策已历百年,但是民间习武的风气未见衰败。齐从自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感觉勾栏里那些表演耍弄各种兵器的人特别神气。好友高敞的父亲是军巡铺节级,枪棒了得,祖传高家枪。武人出身的高敞父亲是希望儿子学业有成,远离市井,登庙堂享朝廷俸禄,至于枪棒拳脚,高敞父亲是不通意教授的。所以齐从和高敞一开始只能拿根木棍偷学,后来高敞父亲实在拗不过,答应教两人三招两式,也算换取刻苦读书的奖励。没想齐从与高敞这一练就不能自拔,两人也是极有天赋,还不断与别人交流切磋,几年下来已经套路熟稔、有模有样。至于另一好友杨愿,则更喜欢听说话人讲烟花风月,呆女痴男的话本故事。
直到齐从辍学,扛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与高敞一起练习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多年打铁的重L力劳动让齐从自一个白面书生慢慢变为铜浇铁铸的汉子。齐从练过刀、棒等其他兵器,但是对枪情有独钟。单手十八挑的项羽霸王枪、百鸟朝凤的赵云龙胆亮银枪、两端施刃横扫千军的冉闵双刃矛、马上夺槊反刺的尉迟恭丈八马槊…
…这些齐从都如数家珍,梦想自已也有一把流芳百世,让人肃然起敬的兵器,更幻想自已也能像他们一样号令千军,气吞万里。齐家虽然打铁,但是为了维持生计,能够打造变卖的每一块铁胚都很珍贵,齐从只能一边慢慢积攒,一边慢慢领悟,慢慢打造一把称心如意的兵刃。
因为没有找到最好的木材让枪柄,齐从打造的长枪枪柄经常变形甚至折为两截,恼怒的齐从抓起折断的枪狠狠摔打撒气,就是那一瞬间,一手断枪,一手断柄在挥舞过程中不自然地也加入了枪法的套路,让齐从突然灵光闪现,何不打造两柄全铁的短枪!弓箭刀枪、短矛等不在朝廷禁用民间兵器之列,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齐从自从决心打造两柄短枪之后,对枪头形制精益求精,虽然兵器的样制是禁止流入民间的,齐从靠自已的领悟,结合使用过的其他长枪枪头的利弊,打造了枪头不通但是各有千秋的两柄绝世好枪。短枪可用单手旋转翻飞来回更加得心应手,前后左右均可攻可防,久而久之,齐从的双枪练得出神入化。虽然暂时没有实现从军入伍直至统军征战的理想,但是却怎么也不会料到手中的这两柄短枪第一次沾到血便取了他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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