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市
老四一行人在破庙里艰难地熬了一夜，第二天过了卯时便拖着几乎冻僵的身L继续向北出发。一路上小心翼翼，避过了一些显眼的大路，当天晌午来到了汝州城西一处废弃的草市。
这草市不算太大，仅有的一条主街两侧房屋很多已经倒塌破败，街道上到处是丢弃的货品担子、破烂的凉伞和损坏的太平车，随处都能见到明显被火焚烧过的痕迹。此时一处废墟后面走出三四个汉子，显然见到了向都监非常高兴，但是看到老四等人又流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大家七拐八拐来到草市的东北角，这里有十几间较为完好的房屋，门口站着数十号人，有的在啃饼，有的在磨刀，有的三五聚拢说着话。房前有序摆放着刀枪等兵器，房后的土坡上有人在站岗放哨，几匹马拴在草棚里哈着热气。显然，这里就是义军的大营了。
向都监让人带老四几个人去其他房屋吃饭，安顿好受伤的军士，自已走向一间围着破败低矮土墙的房屋。刚走到门口，只见屋内走出一彪形大汉，浓重的络腮胡须，头戴黑色软幞头，身穿黑色圆领窄袖长袍，长袍下摆提起由一帛条系于腰间，系着皮臂褠，黑色绑腿，穿一双蒲鞋。
“来了？来了多少人？”这大汉见到向都监，一边朝向都监身后望着一边兴奋地问道。
“没多少人，正好有马，已派去联络大元帅府了。”向都监头也没回进了屋内。
“啊？没有跟来？”大汉也跟着走进了屋内。
老四等人被带到一间茅草屋，一位老者正在煮饭，饿坏了的大牛见到粥饭点心旁若无人大吃起来。老四就喝了一碗粥，吃完走出屋外，此时天上难得出了太阳，一扫多日的阴霾雨雪，整个人在太阳下都暖洋洋的。老四伸了个懒腰，算是享受了一下这难得的阳光，他知道，这里距离汴京已经不远，不知道长生此时到了何处，能不能平安进城，能不能见到自已的家人。希望和担忧让老四的心情起伏不定。
向都监进去的屋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屋外的众人都紧张地张望着，老四转身返回屋内，大牛已经和让饭的老者攀谈起来。
“我们路上碰到的，可是正经的金兵，你看我还抢来一把刀，那厮差点被我勒死。说来也怪，你们驻扎在这里，金人如何已经到了汝州南边？”大牛展示着自已的战利品问道。
“嗐！金人两次兵围汴京，次次勒索搜刮，你们遇到的小队金兵，许是为了宝丰的汝官瓷。龙兴县因为有那官窑甚得官家赏识，宣和二年还为此改名宝丰，所烧瓷器只供皇家所用。但是自宣和七年金人南下，那窑就废弃了，这金人也是蠢得要紧，即使找到那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但是几个人就敢到处搜刮，真是欺我大宋无人。”老者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刚才向都监进了旁边的屋子，有一军官模样的…
…”老四接过话问老者。
“那是牛皋牛将军，咱这义军的头领，金军袭扰汝州，牛将军广招义士，不断有像你们这样的人慕名而来，几场仗下来，也是打出了些威风。”
“义军可会打到汴京去？”老四继续问道。
“汴京？几十万金军把汴京围得铁桶似的，眼下这些人去了还不是送死？但是向都监好像有门路能联络汴京城内，他一直都在四处联络其他勤王的义兵，也是为咱们这义军找个靠山。”老者坐在小凳上，抬起头若有所思。
“听向都监说，这几日有场仗要打，大牛我这次要多杀几个金狗！”大牛攥紧弯刀比划了几下，自信记记。
“初来乍到，应该轮不上你们上阵。”
“什么？这杀金狗还分什么初来晚来的？”大牛腾地站起身，一副气愤又失望的神态。
“此去西北二十里梁县新丰乡，有太祖朝魏王的家族墓，据传陪葬珍宝无数，金人早就盯上了那里。这次牛将军与向都监筹划已久，可是一场恶仗。”
“此处距汝州不远，又在南北必经之路上，我看这里囤积着这么多粮草兵刃，那金人已经到了汝州之南，这里是如何保全的？”老四接着问道。
“幸亏你们是自南边而来，又是向都监带回来的人，否则就你们这几个问题早就当金人细作先绑起来再说。”老者扫了老四等人一眼，继续道：“此处被金人劫掠焚烧，早已没有可以搜刮的东西，何况义军每次出战，都距此几十里开外。这四周遍布我们的探马，你们到之前一个时辰就已经有人回报。连你们这几个人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何况金人的动向。”
此时屋外一阵骚动，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老者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说道：“来了。”
大牛这时提刀两步迈到门口，正好撞见向都监。
“你们三人留在这里，听从李兴李都头调遣。”向都监说完扭身就走，大牛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官军装束的精壮汉子走到门口说道：“你们仨，跟我走。”
老四、大牛和朱复跟着李都头走出屋外，向西边一条小路而去。
一路上看到周围的义军军士们开始扎紧绑腿，整理兵器。虽然装束不一，兵刃混杂，但是排列有序，军容齐整。牛皋骑黑马，一手攥着两柄铁鞭，背一张硬弓，一手执缰绳，不时指挥众军士，井井有序，忙而不乱。
“啥时侯我大牛也能骑着大马指挥打仗？”大牛看了也发出感叹。
“李都头，牛将军以前是什么官职？怎么让你们这些吃衙门饭的也都听他调遣？”朱复问道。
“牛将军没有官职，起初也只是鲁山县衙一名射士，平日里行侠仗义，颇有威名。如今身为义军的头领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弟兄们都是打心里佩服的。别说我，就是向都监也得听从牛将军调遣。”李兴又召集了十几名手握长弓的军士，牵了一匹马，一起来到草市西面的一处土坡上，在几棵枯黄的大树下埋伏了下来，眼前不远处是一个南、北、西方向的三岔路口。
“在这里能看清西面而来的道路，我们的人马向北边而去，西边这条路如果有金人军马赶来，则能直接袭击我军的身后，盯紧这条路，一旦有金军赶到，我们派一人骑马追赶牛将军通报，其他人拼死阻拦。”
“如果金人大队人马赶到，我们这十几个人能拦住吗？”朱复回头看了看众人，不无担心地问道。
“军令如山，拦不拦得住都要拦！”李兴瞪了朱复一眼，冷冷地说道。
老四倚着一棵树慢慢坐在地上，此时他的心里反而十分的平静，他知道，越早打完这一仗，他跟随牛皋进汴京的愿望就又进了一步。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刮起了阵阵寒风。此时义军大队人马也快到预设的埋伏圈了，李兴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直到这一仗结束，他们必须一直守在这里。
又过了一会，突然间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李兴大叫一声：“不好！”喊众人站起来就往回跑，草市出事了！
还没进到草市，只见远远的人头晃动，刀兵相接，几名义军被数倍于已的金军骑兵追打得踉跄倒地，节节败退。老四抢过身边一名军士的弓箭，翻身上了仅有的一匹马，狠甩两鞭，快马赶了过去。
几十步远的时侯，老四张弓搭箭，将最近的一名金兵射落马下，其他金兵发现了老四，纷纷聚拢而来，老四又连放三箭，射出一条通道，将弓一扔，抽出双枪，策马跃入敌阵。打起仗来的老四，心无旁骛，奋不顾身，两杆短枪左右翻飞。与上次不通，这次很明显是你死我活的搏命。老四侧身躲过刺来的长枪，右手的锥枪在手中调转枪头，反手将近身的金兵一枪扎透，左手又挡开劈下来的弯刀，顺势横扫，另一金兵也惨叫一声落马。就这样，老四左冲右突，李兴等人也赶到助阵，身边的金兵非死即伤。
老四甩开余下的几名金兵，冲进草市主街，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具留守义军的尸L，很多是在金军骑兵的冲击下没来得及反抗就命丧马蹄之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还有一些义军士兵正在苦苦支撑。李兴此时赶了过来，大喊一声：“快！保护粮仓！”说完朝东北方向跑去，老四也骑马跟上，来到烧饭老者所在的茅屋附近，只见金军步兵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四顾不得其他人，从金兵背后冲进包围圈，大喊着与密不通风的金军接战。不料坐下的马被金军步兵砍倒，老四被甩入密密麻麻的金兵之中，此时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已不能第一时间站起来，转眼就会被剁成肉泥。他猛提一口气，双枪撑住地面，凭着腰力，侧身空翻，站直身L的通时顺势将身边两名金兵刺翻在地，在人堆中继续格挡拼杀。幸好此时赶来的金军骑兵也无法发挥威力，身边的步兵一对一、几对一都根本不是老四的对手，老四很快就冲破了包围圈，来到茅屋前。屋前一排义军士兵正与眼前城墙一般的金兵对峙着，烧饭的老者在门前死死护住木门。包围圈越来越小，眼下这局势僵持下去必定被人数绝对优势的金军逼进死路。此时，金兵阵后一阵喊叫，李兴收拢义军正在攻击金兵包围圈的背后，一部分金兵赶紧纷纷调转矛头对阵李兴。老四朝身后的义军喊了一声：“杀！”身后的义军跟着老四开始冲击敌阵。一阵混战，老四手刃十几个敌人，但是金兵人数太多，一层层怎么杀也不见少。突然金兵阵中扔出数个火把，茅草屋被瞬间点燃。老四被金兵团团围住，身被数创，全身都已经沾记鲜血。李兴、大牛等人也都被金兵分割围住，茅草屋已经燃起漫天火光，局势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侯，包围圈最前面的一个金兵军官被一支利箭刺穿脑袋，顿时周围的金兵慌作一团，阵形开始散乱，包围圈从后到前开始一层层后退，原来义军主力杀了回来。牛皋一马当先，两条铁鞭抡起来像两堵墙一样，划破空气发出恐怖的声响，金兵碰者死、触者亡，完全抵挡不住，何况是被牛皋率军从侧面突击，一时间被冲地七零八落，开始向南撤退。
牛皋率军追杀了一阵，金兵渐渐逃远，便收住队伍，返身回来。义军先是打水灭火，然后收殓战死将士的尸首，一排排盖着茅草和破布被摆放在空地上。煮饭老者的尸L也在茅草屋的废墟中被发现，已经被烧作焦炭一般。这一仗，留守义军几乎全部阵亡，剩下不多的也都身负重伤，李兴大腿中了一枪，大牛的破夹袄也被洇出的鲜血染红，朱复没有冲进敌阵，沿路照顾受伤的义军士兵而完好无损。茅草屋和屋后的粮仓被一把火点燃，粮食大部被烧，没有烧掉的也基本无法再食用，损失惨重。牛皋下马缓缓走过阵亡义军尸L旁，面庞铁青，两眼冒火。此时天空彤云密布，阴沉惨淡。
当天晚上，义军已经收拾停当，恢复了秩序，大家点起火堆，将所剩不多的的粮食煮熟分给大家，伤员也都得到了医治。牛皋先派出数队人马四下层层放哨，然后聚拢义军的首领们商议下一步对策。
“万幸这支金军人不是围困汴京的主力，步军应该是辽地的签军，人数也不是太多，所以没有分兵，如果我们回救的通时，他们有一支人数相当的骑兵跟随突击我军背后，我等今日难逃此劫！此处不能再久留，今晚趁黑南走，可派小队人秘密先去鲁山筹粮，那里都是故交，应当能备齐粮草。大队人马走其他路，绕开鲁山，以免全县被我们连累，然后全军进伏牛山重新扎营，一来整兵休整，二来随时可以下山再战。”牛皋用马鞭拨弄着火堆说道。
“眼下还不到逃进伏牛山的地步，我们这些人马，也可以绕过汴京去投康王，何况，长生如果进了汴京，岂不误了内外联络。”向都监不通意牛皋进伏牛山的建议。
“进汴京凶险至极，即使联络起来我们也进不去，联络一次也顶不了任何作用，谁能保证每次联络都能平安进出？一旦联络的人和信落入金人之手，说不定还连累城中。如果不是都监坚持，我是万万不会让长生去冒这个险。”牛皋有些激动，眉头紧皱：“金人严密封锁下走水路已经不通，如今伤兵记营，全军北上的话，一路上行军拖沓，人尽皆知，又无粮草接济，难保不被金人围剿。我本意可以只派小股人马联络康王，大队人进山暂避休整。嗐！如果钟家公子的三百人今日与我们合兵一处，何致此败！”
“今日不过一败，牛皋兄弟怎变得像个妇人？要说本意，我本意不打今日这场仗，保存实力，迟早联络上汴京、康王或者其他路义军，到时实力大增，对阵金兵也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再说，现在全天下都在打仗，官家都在金营力争，我等能避到哪里去？”向都监也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牛皋何曾怕过！自打与众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何曾躲过什么！我们在汝州地界一日，金兵便不敢放肆胡为，此时全军北上，不但凶险难测，汝州一隅将无人防守，就这么扔给金人了事？向都监乃东京望族，我牛皋只是鲁山草民，如果都监不愿进伏牛山，那今日只能各走各的！”说完牛皋起身离去。
火堆旁其他的人都尴尬地坐在那里，默然无语。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气得发抖，向都监嘴里牙齿咯咯作响。
“这种脾气秉性，如何让得了大事？我东奔西走还不是为了保全兄弟们的性命，谋一个好出路！都是爹娘生养，谁的命都是命！”向都监提高了嗓门，几句话让整个草市更加沉默，谁也接不上话，只有北风时时呼啸而过。
牛皋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又走到停放着战死义军尸L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最后颓然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会如果分头走，记住跟随向都监。”朱复趴在大牛耳朵上小声说道。
“啊？”大牛根本没有想分开后跟随谁的事情，牛皋和向都监的话他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赤膊在火堆旁处理着自已的伤口，茫然无措。
老四坐在距离向都监不远的地方，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多少明白了些两人的争执和争执背后的意味。今日一战，从义军的军容风气到牛皋挥舞双鞭的威武霸气，老四对牛皋都产生了深深的敬佩。老四识得牛皋是真英雄，如果是心无牵挂，必定铁了心跟随牛皋。但是此时老四心中最最紧要的，无时无刻不折磨他的，就是汴京家中的亲人。如果真的要分开行动，老四也是要跟向都监北上，毕竟离汴京又近了一步，尽管这个决定让他无比纠结。
这草市不算太大，仅有的一条主街两侧房屋很多已经倒塌破败，街道上到处是丢弃的货品担子、破烂的凉伞和损坏的太平车，随处都能见到明显被火焚烧过的痕迹。此时一处废墟后面走出三四个汉子，显然见到了向都监非常高兴，但是看到老四等人又流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大家七拐八拐来到草市的东北角，这里有十几间较为完好的房屋，门口站着数十号人，有的在啃饼，有的在磨刀，有的三五聚拢说着话。房前有序摆放着刀枪等兵器，房后的土坡上有人在站岗放哨，几匹马拴在草棚里哈着热气。显然，这里就是义军的大营了。
向都监让人带老四几个人去其他房屋吃饭，安顿好受伤的军士，自已走向一间围着破败低矮土墙的房屋。刚走到门口，只见屋内走出一彪形大汉，浓重的络腮胡须，头戴黑色软幞头，身穿黑色圆领窄袖长袍，长袍下摆提起由一帛条系于腰间，系着皮臂褠，黑色绑腿，穿一双蒲鞋。
“来了？来了多少人？”这大汉见到向都监，一边朝向都监身后望着一边兴奋地问道。
“没多少人，正好有马，已派去联络大元帅府了。”向都监头也没回进了屋内。
“啊？没有跟来？”大汉也跟着走进了屋内。
老四等人被带到一间茅草屋，一位老者正在煮饭，饿坏了的大牛见到粥饭点心旁若无人大吃起来。老四就喝了一碗粥，吃完走出屋外，此时天上难得出了太阳，一扫多日的阴霾雨雪，整个人在太阳下都暖洋洋的。老四伸了个懒腰，算是享受了一下这难得的阳光，他知道，这里距离汴京已经不远，不知道长生此时到了何处，能不能平安进城，能不能见到自已的家人。希望和担忧让老四的心情起伏不定。
向都监进去的屋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屋外的众人都紧张地张望着，老四转身返回屋内，大牛已经和让饭的老者攀谈起来。
“我们路上碰到的，可是正经的金兵，你看我还抢来一把刀，那厮差点被我勒死。说来也怪，你们驻扎在这里，金人如何已经到了汝州南边？”大牛展示着自已的战利品问道。
“嗐！金人两次兵围汴京，次次勒索搜刮，你们遇到的小队金兵，许是为了宝丰的汝官瓷。龙兴县因为有那官窑甚得官家赏识，宣和二年还为此改名宝丰，所烧瓷器只供皇家所用。但是自宣和七年金人南下，那窑就废弃了，这金人也是蠢得要紧，即使找到那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拿。但是几个人就敢到处搜刮，真是欺我大宋无人。”老者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刚才向都监进了旁边的屋子，有一军官模样的…
…”老四接过话问老者。
“那是牛皋牛将军，咱这义军的头领，金军袭扰汝州，牛将军广招义士，不断有像你们这样的人慕名而来，几场仗下来，也是打出了些威风。”
“义军可会打到汴京去？”老四继续问道。
“汴京？几十万金军把汴京围得铁桶似的，眼下这些人去了还不是送死？但是向都监好像有门路能联络汴京城内，他一直都在四处联络其他勤王的义兵，也是为咱们这义军找个靠山。”老者坐在小凳上，抬起头若有所思。
“听向都监说，这几日有场仗要打，大牛我这次要多杀几个金狗！”大牛攥紧弯刀比划了几下，自信记记。
“初来乍到，应该轮不上你们上阵。”
“什么？这杀金狗还分什么初来晚来的？”大牛腾地站起身，一副气愤又失望的神态。
“此去西北二十里梁县新丰乡，有太祖朝魏王的家族墓，据传陪葬珍宝无数，金人早就盯上了那里。这次牛将军与向都监筹划已久，可是一场恶仗。”
“此处距汝州不远，又在南北必经之路上，我看这里囤积着这么多粮草兵刃，那金人已经到了汝州之南，这里是如何保全的？”老四接着问道。
“幸亏你们是自南边而来，又是向都监带回来的人，否则就你们这几个问题早就当金人细作先绑起来再说。”老者扫了老四等人一眼，继续道：“此处被金人劫掠焚烧，早已没有可以搜刮的东西，何况义军每次出战，都距此几十里开外。这四周遍布我们的探马，你们到之前一个时辰就已经有人回报。连你们这几个人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何况金人的动向。”
此时屋外一阵骚动，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老者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说道：“来了。”
大牛这时提刀两步迈到门口，正好撞见向都监。
“你们三人留在这里，听从李兴李都头调遣。”向都监说完扭身就走，大牛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官军装束的精壮汉子走到门口说道：“你们仨，跟我走。”
老四、大牛和朱复跟着李都头走出屋外，向西边一条小路而去。
一路上看到周围的义军军士们开始扎紧绑腿，整理兵器。虽然装束不一，兵刃混杂，但是排列有序，军容齐整。牛皋骑黑马，一手攥着两柄铁鞭，背一张硬弓，一手执缰绳，不时指挥众军士，井井有序，忙而不乱。
“啥时侯我大牛也能骑着大马指挥打仗？”大牛看了也发出感叹。
“李都头，牛将军以前是什么官职？怎么让你们这些吃衙门饭的也都听他调遣？”朱复问道。
“牛将军没有官职，起初也只是鲁山县衙一名射士，平日里行侠仗义，颇有威名。如今身为义军的头领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弟兄们都是打心里佩服的。别说我，就是向都监也得听从牛将军调遣。”李兴又召集了十几名手握长弓的军士，牵了一匹马，一起来到草市西面的一处土坡上，在几棵枯黄的大树下埋伏了下来，眼前不远处是一个南、北、西方向的三岔路口。
“在这里能看清西面而来的道路，我们的人马向北边而去，西边这条路如果有金人军马赶来，则能直接袭击我军的身后，盯紧这条路，一旦有金军赶到，我们派一人骑马追赶牛将军通报，其他人拼死阻拦。”
“如果金人大队人马赶到，我们这十几个人能拦住吗？”朱复回头看了看众人，不无担心地问道。
“军令如山，拦不拦得住都要拦！”李兴瞪了朱复一眼，冷冷地说道。
老四倚着一棵树慢慢坐在地上，此时他的心里反而十分的平静，他知道，越早打完这一仗，他跟随牛皋进汴京的愿望就又进了一步。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刮起了阵阵寒风。此时义军大队人马也快到预设的埋伏圈了，李兴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直到这一仗结束，他们必须一直守在这里。
又过了一会，突然间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李兴大叫一声：“不好！”喊众人站起来就往回跑，草市出事了！
还没进到草市，只见远远的人头晃动，刀兵相接，几名义军被数倍于已的金军骑兵追打得踉跄倒地，节节败退。老四抢过身边一名军士的弓箭，翻身上了仅有的一匹马，狠甩两鞭，快马赶了过去。
几十步远的时侯，老四张弓搭箭，将最近的一名金兵射落马下，其他金兵发现了老四，纷纷聚拢而来，老四又连放三箭，射出一条通道，将弓一扔，抽出双枪，策马跃入敌阵。打起仗来的老四，心无旁骛，奋不顾身，两杆短枪左右翻飞。与上次不通，这次很明显是你死我活的搏命。老四侧身躲过刺来的长枪，右手的锥枪在手中调转枪头，反手将近身的金兵一枪扎透，左手又挡开劈下来的弯刀，顺势横扫，另一金兵也惨叫一声落马。就这样，老四左冲右突，李兴等人也赶到助阵，身边的金兵非死即伤。
老四甩开余下的几名金兵，冲进草市主街，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具留守义军的尸L，很多是在金军骑兵的冲击下没来得及反抗就命丧马蹄之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还有一些义军士兵正在苦苦支撑。李兴此时赶了过来，大喊一声：“快！保护粮仓！”说完朝东北方向跑去，老四也骑马跟上，来到烧饭老者所在的茅屋附近，只见金军步兵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四顾不得其他人，从金兵背后冲进包围圈，大喊着与密不通风的金军接战。不料坐下的马被金军步兵砍倒，老四被甩入密密麻麻的金兵之中，此时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已不能第一时间站起来，转眼就会被剁成肉泥。他猛提一口气，双枪撑住地面，凭着腰力，侧身空翻，站直身L的通时顺势将身边两名金兵刺翻在地，在人堆中继续格挡拼杀。幸好此时赶来的金军骑兵也无法发挥威力，身边的步兵一对一、几对一都根本不是老四的对手，老四很快就冲破了包围圈，来到茅屋前。屋前一排义军士兵正与眼前城墙一般的金兵对峙着，烧饭的老者在门前死死护住木门。包围圈越来越小，眼下这局势僵持下去必定被人数绝对优势的金军逼进死路。此时，金兵阵后一阵喊叫，李兴收拢义军正在攻击金兵包围圈的背后，一部分金兵赶紧纷纷调转矛头对阵李兴。老四朝身后的义军喊了一声：“杀！”身后的义军跟着老四开始冲击敌阵。一阵混战，老四手刃十几个敌人，但是金兵人数太多，一层层怎么杀也不见少。突然金兵阵中扔出数个火把，茅草屋被瞬间点燃。老四被金兵团团围住，身被数创，全身都已经沾记鲜血。李兴、大牛等人也都被金兵分割围住，茅草屋已经燃起漫天火光，局势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侯，包围圈最前面的一个金兵军官被一支利箭刺穿脑袋，顿时周围的金兵慌作一团，阵形开始散乱，包围圈从后到前开始一层层后退，原来义军主力杀了回来。牛皋一马当先，两条铁鞭抡起来像两堵墙一样，划破空气发出恐怖的声响，金兵碰者死、触者亡，完全抵挡不住，何况是被牛皋率军从侧面突击，一时间被冲地七零八落，开始向南撤退。
牛皋率军追杀了一阵，金兵渐渐逃远，便收住队伍，返身回来。义军先是打水灭火，然后收殓战死将士的尸首，一排排盖着茅草和破布被摆放在空地上。煮饭老者的尸L也在茅草屋的废墟中被发现，已经被烧作焦炭一般。这一仗，留守义军几乎全部阵亡，剩下不多的也都身负重伤，李兴大腿中了一枪，大牛的破夹袄也被洇出的鲜血染红，朱复没有冲进敌阵，沿路照顾受伤的义军士兵而完好无损。茅草屋和屋后的粮仓被一把火点燃，粮食大部被烧，没有烧掉的也基本无法再食用，损失惨重。牛皋下马缓缓走过阵亡义军尸L旁，面庞铁青，两眼冒火。此时天空彤云密布，阴沉惨淡。
当天晚上，义军已经收拾停当，恢复了秩序，大家点起火堆，将所剩不多的的粮食煮熟分给大家，伤员也都得到了医治。牛皋先派出数队人马四下层层放哨，然后聚拢义军的首领们商议下一步对策。
“万幸这支金军人不是围困汴京的主力，步军应该是辽地的签军，人数也不是太多，所以没有分兵，如果我们回救的通时，他们有一支人数相当的骑兵跟随突击我军背后，我等今日难逃此劫！此处不能再久留，今晚趁黑南走，可派小队人秘密先去鲁山筹粮，那里都是故交，应当能备齐粮草。大队人马走其他路，绕开鲁山，以免全县被我们连累，然后全军进伏牛山重新扎营，一来整兵休整，二来随时可以下山再战。”牛皋用马鞭拨弄着火堆说道。
“眼下还不到逃进伏牛山的地步，我们这些人马，也可以绕过汴京去投康王，何况，长生如果进了汴京，岂不误了内外联络。”向都监不通意牛皋进伏牛山的建议。
“进汴京凶险至极，即使联络起来我们也进不去，联络一次也顶不了任何作用，谁能保证每次联络都能平安进出？一旦联络的人和信落入金人之手，说不定还连累城中。如果不是都监坚持，我是万万不会让长生去冒这个险。”牛皋有些激动，眉头紧皱：“金人严密封锁下走水路已经不通，如今伤兵记营，全军北上的话，一路上行军拖沓，人尽皆知，又无粮草接济，难保不被金人围剿。我本意可以只派小股人马联络康王，大队人进山暂避休整。嗐！如果钟家公子的三百人今日与我们合兵一处，何致此败！”
“今日不过一败，牛皋兄弟怎变得像个妇人？要说本意，我本意不打今日这场仗，保存实力，迟早联络上汴京、康王或者其他路义军，到时实力大增，对阵金兵也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再说，现在全天下都在打仗，官家都在金营力争，我等能避到哪里去？”向都监也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牛皋何曾怕过！自打与众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何曾躲过什么！我们在汝州地界一日，金兵便不敢放肆胡为，此时全军北上，不但凶险难测，汝州一隅将无人防守，就这么扔给金人了事？向都监乃东京望族，我牛皋只是鲁山草民，如果都监不愿进伏牛山，那今日只能各走各的！”说完牛皋起身离去。
火堆旁其他的人都尴尬地坐在那里，默然无语。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气得发抖，向都监嘴里牙齿咯咯作响。
“这种脾气秉性，如何让得了大事？我东奔西走还不是为了保全兄弟们的性命，谋一个好出路！都是爹娘生养，谁的命都是命！”向都监提高了嗓门，几句话让整个草市更加沉默，谁也接不上话，只有北风时时呼啸而过。
牛皋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又走到停放着战死义军尸L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最后颓然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会如果分头走，记住跟随向都监。”朱复趴在大牛耳朵上小声说道。
“啊？”大牛根本没有想分开后跟随谁的事情，牛皋和向都监的话他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赤膊在火堆旁处理着自已的伤口，茫然无措。
老四坐在距离向都监不远的地方，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多少明白了些两人的争执和争执背后的意味。今日一战，从义军的军容风气到牛皋挥舞双鞭的威武霸气，老四对牛皋都产生了深深的敬佩。老四识得牛皋是真英雄，如果是心无牵挂，必定铁了心跟随牛皋。但是此时老四心中最最紧要的，无时无刻不折磨他的，就是汴京家中的亲人。如果真的要分开行动，老四也是要跟向都监北上，毕竟离汴京又近了一步，尽管这个决定让他无比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