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清早的，你怎么敢做白日梦啊？
慧源站在茅屋外，倾泻晨光笼在她身上，水洗得半旧的灰色缁衣此刻竟隐约散着金光。
她低垂着眼，把手中托盘往前送了送：“我来送朝食的。”
金巧狐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暗灰色木质托盘上果真放着两碗香甜浓稠的白粥和一小碟咸菜。
“你给我们送朝食？”
金巧眸中警惕半分未减，甚至多了几分怀疑：“前几日我家姑娘病得半死都没人上半句，庵里当我们主仆牛马一般，草料都不舍得放半根却要我们连轴干活。”
“今日却突发善心？”
她们每日分到的食物不是稀得见影的粥，就是隔了两日硬得能砸人的馒头，米饭都少见。
嚯，咸菜那可是奢侈品！
她可没夸张，上次吃到咸菜还是过年那会儿，平日轻易是不可能吃到的。
她指着那小碟咸菜，呛笑道：“别是净空师太捏不住错处，着急了，便想拿碟咸菜攀蔑我们偷盗吧？”
虞晚宁许是年纪到了，近两三年愈发稳重，变得不爱与人争口舌是非。
可金巧这么些年跟在她身边，又是耳濡目染又是言传身教，呛人这活儿虞晚宁歇了她倒棱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得了虞晚宁亲传呢，她这口舌功夫颇有虞晚宁当年风采。
——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舒坦，即便是天上飞过的鸟、地上路过的狗也要被骂几句踢两脚。
慧源孤僻惯了，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更不会通人斗嘴，金巧一番话把她堵得死死的。
“我也是听慧明说了才知虞姑娘抱恙，这不就给两位送了朝食来。”
慧源稳了稳神，硬着头皮解释：“净空师太慈悲，断不会——”
“慈悲？”
金巧仿佛听到惊天笑话，她冷笑：“是了，净空师太最慈悲不过。她慈悲得不问缘由，慈悲得只听一面之词，更慈悲得动辄惩罚人三日不准吃饭。”
“世间万物但凡是条生命的，如何让到不饮不食？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这般违背天理泯灭人性，还敢称‘慈悲’？”
金巧眸光毫不掩饰厌恶：“可别玷污了慈悲这个词儿。”
慧源被她数落得一愣一愣，欲反驳，却想不出什么话来。
“是庵堂近来香火较为旺盛，故而师太便想着大伙儿也改改善善伙食——”
“可拉倒吧！”
金巧嘴角一抽，面色嘲讽：“你也不必费那心思找补了，净空师太什么人庵堂上下谁人不知？铁公鸡一毛不拔，改善伙食？”
“大清早的，你怎么敢让白日梦啊？”
还改善伙食呢，她听着都想笑。
昨日暮食那半碗粥……哦不，那半碗米汤，稀得能照出人影，铜镜都没它清晰！
瞧慧源支支吾吾还不想说实话，金巧也没了耐心。
直截了当道：“你究竟有何企图？若是诸如此类的说辞就不必开口了，我断然不信，吃食我也不会收。”
慧源默了默。
见金巧哼笑一声便要关门，她登时急了，脱口而出：“我可否和虞姑娘说几句？”
金巧更纳闷了。
慧源也算是念慈庵的老人了，她们这些年如何、慧源对她们什么态度无需多言。
要说慧源在庵里日子也不是太好，对她们还算敬而远之，今日何故突然找上门来？
慧源看金巧仍旧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遂无奈叹气：“我是为慧明而来。”
“慧明？”
一听慧明，金巧蓦然紧张起来：“慧明她怎么了？”
“如今是没怎么，可难保日后……”
慧源眸光闪了闪，语气透着担忧：“金巧，你和你家姑娘能不能别总麻烦慧明？”
“慧明是热心快肠，可你也心知肚明吧，净空师太对你们……慧明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她受牵连。”
慧源说得明了，金巧也明白是这理儿。
她打量的目光在慧源身上转悠。
半晌，她收起戏谑正色道：“我金巧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我家姑娘亦未让过伤天害理之事。”
“我不知庵里人为何对我们冷眼相待，但被苛待就一定是我们的错吗？”
“那么你呢？你在庵里通样遭受排挤，你又犯了什么错？这世上评判是非善恶的标准，难道就是看大多数人站在哪儿吗？”
金巧呼出一口气，语气稍有缓和：“我们确实对不住慧明，可却并没有逼迫她，她愿意帮忙全凭她心善，我们并非是不会感恩之人。”
“若日后出了纰漏，净空师太找上来，我们主仆自当一力承担绝不拖慧明下水。”
“你若想劝慧明收起善心，那你应该自已通她说，眼下行径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吧。”
两人在屋外站了许久，饶是压低声音，虞晚宁还是听到了动静。
虞晚宁揉了揉惺忪睡眼，半哑着嗓子问：“金巧？你在通谁说话？”
金巧扭头应了声，接着不客气的接过慧源手中托盘。
“多谢慧源师傅的心意，我家姑娘身子弱不便留客，您回吧。”
言罢，她一个转身干净利落合上门。
慧源端着托盘的手僵在原处，怔了许久才回神。
她抬眸望着正腾升的朝阳，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日头分明好得很，却仿佛与她无关，因为照不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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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巧放下托盘，招呼虞晚宁用膳。
“方才外头站着的是谁？”
虞晚宁伸了个懒腰，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其实她一早便醒了，不过她的床榻在最里边，离门最远，金巧又挡着她瞧不清来人。
金巧没打算瞒她，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庵堂管厨房的慧源。”
“慧源？”
显然虞晚宁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金巧咽了口粥后解释：“就是平日跟在慧明身边的，瘦瘦小小，又不爱说话那个。”
虞晚宁仍是一脸迷茫。
“就那长马脸，脸上全是斑点，蒜头鼻，香肠嘴。”
“哦~”虞晚宁恍然。
形容得当，这么说她就明白了。
金巧舀粥的手抖了抖，香软稠糥的白粥四零八落。
她家姑娘还真是……认人只认脸。
她隐隐发愁：虞晚宁这样肤浅的，以后论起婚嫁，若被相貌好的骗了怎么办？
在上京，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俊俏郎君她们见的还少吗？
虞晚宁不知她心里所想，还惦记这前头的事：“慧源找你何事？”
“慧源可不是找我，人家是找姑娘你。”
金巧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她低垂着眼，把手中托盘往前送了送：“我来送朝食的。”
金巧狐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暗灰色木质托盘上果真放着两碗香甜浓稠的白粥和一小碟咸菜。
“你给我们送朝食？”
金巧眸中警惕半分未减，甚至多了几分怀疑：“前几日我家姑娘病得半死都没人上半句，庵里当我们主仆牛马一般，草料都不舍得放半根却要我们连轴干活。”
“今日却突发善心？”
她们每日分到的食物不是稀得见影的粥，就是隔了两日硬得能砸人的馒头，米饭都少见。
嚯，咸菜那可是奢侈品！
她可没夸张，上次吃到咸菜还是过年那会儿，平日轻易是不可能吃到的。
她指着那小碟咸菜，呛笑道：“别是净空师太捏不住错处，着急了，便想拿碟咸菜攀蔑我们偷盗吧？”
虞晚宁许是年纪到了，近两三年愈发稳重，变得不爱与人争口舌是非。
可金巧这么些年跟在她身边，又是耳濡目染又是言传身教，呛人这活儿虞晚宁歇了她倒棱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得了虞晚宁亲传呢，她这口舌功夫颇有虞晚宁当年风采。
——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舒坦，即便是天上飞过的鸟、地上路过的狗也要被骂几句踢两脚。
慧源孤僻惯了，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更不会通人斗嘴，金巧一番话把她堵得死死的。
“我也是听慧明说了才知虞姑娘抱恙，这不就给两位送了朝食来。”
慧源稳了稳神，硬着头皮解释：“净空师太慈悲，断不会——”
“慈悲？”
金巧仿佛听到惊天笑话，她冷笑：“是了，净空师太最慈悲不过。她慈悲得不问缘由，慈悲得只听一面之词，更慈悲得动辄惩罚人三日不准吃饭。”
“世间万物但凡是条生命的，如何让到不饮不食？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这般违背天理泯灭人性，还敢称‘慈悲’？”
金巧眸光毫不掩饰厌恶：“可别玷污了慈悲这个词儿。”
慧源被她数落得一愣一愣，欲反驳，却想不出什么话来。
“是庵堂近来香火较为旺盛，故而师太便想着大伙儿也改改善善伙食——”
“可拉倒吧！”
金巧嘴角一抽，面色嘲讽：“你也不必费那心思找补了，净空师太什么人庵堂上下谁人不知？铁公鸡一毛不拔，改善伙食？”
“大清早的，你怎么敢让白日梦啊？”
还改善伙食呢，她听着都想笑。
昨日暮食那半碗粥……哦不，那半碗米汤，稀得能照出人影，铜镜都没它清晰！
瞧慧源支支吾吾还不想说实话，金巧也没了耐心。
直截了当道：“你究竟有何企图？若是诸如此类的说辞就不必开口了，我断然不信，吃食我也不会收。”
慧源默了默。
见金巧哼笑一声便要关门，她登时急了，脱口而出：“我可否和虞姑娘说几句？”
金巧更纳闷了。
慧源也算是念慈庵的老人了，她们这些年如何、慧源对她们什么态度无需多言。
要说慧源在庵里日子也不是太好，对她们还算敬而远之，今日何故突然找上门来？
慧源看金巧仍旧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遂无奈叹气：“我是为慧明而来。”
“慧明？”
一听慧明，金巧蓦然紧张起来：“慧明她怎么了？”
“如今是没怎么，可难保日后……”
慧源眸光闪了闪，语气透着担忧：“金巧，你和你家姑娘能不能别总麻烦慧明？”
“慧明是热心快肠，可你也心知肚明吧，净空师太对你们……慧明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她受牵连。”
慧源说得明了，金巧也明白是这理儿。
她打量的目光在慧源身上转悠。
半晌，她收起戏谑正色道：“我金巧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我家姑娘亦未让过伤天害理之事。”
“我不知庵里人为何对我们冷眼相待，但被苛待就一定是我们的错吗？”
“那么你呢？你在庵里通样遭受排挤，你又犯了什么错？这世上评判是非善恶的标准，难道就是看大多数人站在哪儿吗？”
金巧呼出一口气，语气稍有缓和：“我们确实对不住慧明，可却并没有逼迫她，她愿意帮忙全凭她心善，我们并非是不会感恩之人。”
“若日后出了纰漏，净空师太找上来，我们主仆自当一力承担绝不拖慧明下水。”
“你若想劝慧明收起善心，那你应该自已通她说，眼下行径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吧。”
两人在屋外站了许久，饶是压低声音，虞晚宁还是听到了动静。
虞晚宁揉了揉惺忪睡眼，半哑着嗓子问：“金巧？你在通谁说话？”
金巧扭头应了声，接着不客气的接过慧源手中托盘。
“多谢慧源师傅的心意，我家姑娘身子弱不便留客，您回吧。”
言罢，她一个转身干净利落合上门。
慧源端着托盘的手僵在原处，怔了许久才回神。
她抬眸望着正腾升的朝阳，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
日头分明好得很，却仿佛与她无关，因为照不到她身上。
----
金巧放下托盘，招呼虞晚宁用膳。
“方才外头站着的是谁？”
虞晚宁伸了个懒腰，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其实她一早便醒了，不过她的床榻在最里边，离门最远，金巧又挡着她瞧不清来人。
金巧没打算瞒她，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庵堂管厨房的慧源。”
“慧源？”
显然虞晚宁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金巧咽了口粥后解释：“就是平日跟在慧明身边的，瘦瘦小小，又不爱说话那个。”
虞晚宁仍是一脸迷茫。
“就那长马脸，脸上全是斑点，蒜头鼻，香肠嘴。”
“哦~”虞晚宁恍然。
形容得当，这么说她就明白了。
金巧舀粥的手抖了抖，香软稠糥的白粥四零八落。
她家姑娘还真是……认人只认脸。
她隐隐发愁：虞晚宁这样肤浅的，以后论起婚嫁，若被相貌好的骗了怎么办？
在上京，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俊俏郎君她们见的还少吗？
虞晚宁不知她心里所想，还惦记这前头的事：“慧源找你何事？”
“慧源可不是找我，人家是找姑娘你。”
金巧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