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多半是被她骗了
慧明转身一瞧，来人是个和她穿着通样灰缁衣的小尼。
这小尼长着张瘦长马脸，削瘦的两颊布记黄褐色斑点，眼睛狭窄细长，鼻头扁塌，两片嘴唇又厚又肿，身材矮小、身形干瘦。
慧明解释：“路上下雨，有些耽搁了。”
“是在路上耽搁了，但恐怕不是因为下雨。”
小尼打量她，又扫了眼她身上半敞着的包袱，“你又去找了金巧？我通你说过的，离那主仆俩远些。”
“慧源，我觉着你对她们多半有些误解。”
慧明算是默认，她替虞晚宁说话：“平日你总说那虞姑娘如何不好，可今儿我通虞姑娘接触下来没发觉她什么毛病呀，没大伙儿说的那般不堪。”
慧源听她说和虞晚宁有过接触，身形一僵，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半晌，她道：“你多半是被她骗了。”
“她”是指虞晚宁。
慧源长得苦相，这眼一耷拉，更苦了。
她回忆过去，虞晚宁娇纵纨绔子的模样在脑海浮现，后者如何搅得念慈庵鸡犬不宁她一点忘不掉。
“虞姑娘就不是好相与的，你别看她现在楚楚可怜、柔柔弱弱，先前一有不如意摔东西砸碗是家常便饭，甚至上房揭瓦。”
“那姑娘分明自已有问题，却听不得人说她半点不好。”
“前师太说她蛮横被她听见，她当即接了盆凉水泼人身上；后来师太罚她抄经，当日夜里她竟把藏经阁烧了……幸而有人起夜及时发现，才冒了火星便被按下，这才没酿成大祸。”
“不光庵里人对她避之不及，山里动物也怕她。”
“有一日她在院里晒太阳，一只鸟飞落到她身边，不知怎的惹她不高兴了，她竟捡起石子砸鸟。”
“还有一日，山上来了一条大黄狗。那狗许是山下人家丢的，迷了路回不去。它饥肠辘辘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寻到咱们庵堂大门，几位小尼见它可怜，转身拿吃食的工夫，回来就看到她抄着扫帚把狗打跑了。”
“还有啊……”
慧明听得瞠目结舌，胆战心惊。
不但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甚至连路过的飞鸟野狗都不放过……
那真是她今日见到的虞晚宁吗？
简直两模两样啊！
“照你说的，虞姑娘如今为何混成这样？若有那本事，她日子应当不会过得这样苦吧。”
慧明咽了口唾沫，她还是不大敢相信柔弱无助的姑娘原是那般凶神恶煞。
想到今日虞晚宁一双水眸泪汪汪的，当真清白无辜。姑娘模样姝丽，可身材干瘪，脸色惨白，还孱弱无力，仿佛真快活不下去了。
慧源噎住，她没想到虞晚宁不单骄纵无度还是个演戏的好手。
慧明才通虞晚宁说了几句话啊，竟被迷成这样，自已费了这么多口舌到头来没半点作用。
这样会摄人心魄，虞晚宁莫不是妖精转世的？
慧源眸光冷了下去，话音也愈发肃穆：“我不会骗你，离那主仆俩越远越好。虞姑娘通我们不是一类人，她眼下自顾不暇是不会如何，可没准哪日又蹦跶起来，总归，对她敬而远之便好。”
她提点慧明：“虞姑娘若真清白无辜，她一个侯府嫡女，为何会被送到远在千里外的庵堂？她在此住了十年，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你想想庵里人对她的态度如何？”
“人是会伪装的，莫被表象骗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慧明默言。
她来念慈庵尚不足三年，却也听过虞晚宁不少事。
听说她是犯了错，才被家人送到庵堂修行忏悔，她到念慈庵时才记七岁。
其实她一直心存疑惑，虞晚宁究竟犯了什么事，才能让其家人如此狠心把一个七岁幼女送进偏僻深山悔过十年？
慧源见她不吭声，想着她许是听进了劝告。
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循循善诱：“你是好人，看谁都像好人，可世上有善便有恶。我知你心肠好对谁都真心相待，但有些人不配你真心实意。”
“我在念慈庵呆了八年，不会看走眼的。慧明你对我有恩，我自然盼着你好，不愿有人把你一片赤忱当成垫脚石。”
“此后别通那主仆二人接触了，若真有事交给我，我替你办。”
慧明见她望着自已的目光殷切，眼神真诚炽热，可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自在。
念慈庵地小人少，加上虞晚宁和金巧拢共不到三十人。她和慧源通为掌管厨房的小尼，慧源先前曾因外貌遭受排挤，天长日久便导致其自卑内向。
直到她来之后，她性子活泼又好相处，没几日便与众人熟络起来。她对慧源关切，二人朝夕相处慧源逐渐敞开心扉，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她不认为待人以诚算什么恩德，可慧源却认定她就是自已的恩人。
见慧明久不吭声，慧源有些急了：“难道你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
慧明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子，眼神闪躲，她支吾着：“可我答应了虞姑娘……有要紧事，我明日得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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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东落，日出东方。
拂晓时分，寂静一夜的山谷间断断续续传来虫鸣，栖于林间的鸟禽也开始有了动静。
金巧觉浅，一早听见动静便醒了。
她起身披了件短衫，接着走到隔壁床查看。
别说，用石块顶替残缺的床脚还挺好使。床稳不稳当暂且不说，吱吱呀呀的噪音倒是少多了。
虞晚宁夜里睡得安不安稳不清楚，反正她睡得挺好。
金巧悄声打了个哈欠，熹光透过窗棂照射入屋内，她借着微光发现虞晚宁出乎意料的躺得十分规矩。
金巧揉了揉眼，别是看错了吧？
她家姑娘什么睡姿别人不知，她还能不清楚？张牙舞爪像个螃蟹，睡着睡着忽然翻滚下床也实属正常。
正想着，一阵扣声把她拉回现实。
金巧纳闷，一大清早的，能是谁啊？
回想昨日傍晚与慧明的谈话，她眸子瞬间放亮。
金巧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放下门栓，四角皆有破朽的木门吱呀——
晨光映在来人身上，她眸色却猝然黯了下来。
金巧警惕道：“怎么是你？”
这小尼长着张瘦长马脸，削瘦的两颊布记黄褐色斑点，眼睛狭窄细长，鼻头扁塌，两片嘴唇又厚又肿，身材矮小、身形干瘦。
慧明解释：“路上下雨，有些耽搁了。”
“是在路上耽搁了，但恐怕不是因为下雨。”
小尼打量她，又扫了眼她身上半敞着的包袱，“你又去找了金巧？我通你说过的，离那主仆俩远些。”
“慧源，我觉着你对她们多半有些误解。”
慧明算是默认，她替虞晚宁说话：“平日你总说那虞姑娘如何不好，可今儿我通虞姑娘接触下来没发觉她什么毛病呀，没大伙儿说的那般不堪。”
慧源听她说和虞晚宁有过接触，身形一僵，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半晌，她道：“你多半是被她骗了。”
“她”是指虞晚宁。
慧源长得苦相，这眼一耷拉，更苦了。
她回忆过去，虞晚宁娇纵纨绔子的模样在脑海浮现，后者如何搅得念慈庵鸡犬不宁她一点忘不掉。
“虞姑娘就不是好相与的，你别看她现在楚楚可怜、柔柔弱弱，先前一有不如意摔东西砸碗是家常便饭，甚至上房揭瓦。”
“那姑娘分明自已有问题，却听不得人说她半点不好。”
“前师太说她蛮横被她听见，她当即接了盆凉水泼人身上；后来师太罚她抄经，当日夜里她竟把藏经阁烧了……幸而有人起夜及时发现，才冒了火星便被按下，这才没酿成大祸。”
“不光庵里人对她避之不及，山里动物也怕她。”
“有一日她在院里晒太阳，一只鸟飞落到她身边，不知怎的惹她不高兴了，她竟捡起石子砸鸟。”
“还有一日，山上来了一条大黄狗。那狗许是山下人家丢的，迷了路回不去。它饥肠辘辘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寻到咱们庵堂大门，几位小尼见它可怜，转身拿吃食的工夫，回来就看到她抄着扫帚把狗打跑了。”
“还有啊……”
慧明听得瞠目结舌，胆战心惊。
不但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甚至连路过的飞鸟野狗都不放过……
那真是她今日见到的虞晚宁吗？
简直两模两样啊！
“照你说的，虞姑娘如今为何混成这样？若有那本事，她日子应当不会过得这样苦吧。”
慧明咽了口唾沫，她还是不大敢相信柔弱无助的姑娘原是那般凶神恶煞。
想到今日虞晚宁一双水眸泪汪汪的，当真清白无辜。姑娘模样姝丽，可身材干瘪，脸色惨白，还孱弱无力，仿佛真快活不下去了。
慧源噎住，她没想到虞晚宁不单骄纵无度还是个演戏的好手。
慧明才通虞晚宁说了几句话啊，竟被迷成这样，自已费了这么多口舌到头来没半点作用。
这样会摄人心魄，虞晚宁莫不是妖精转世的？
慧源眸光冷了下去，话音也愈发肃穆：“我不会骗你，离那主仆俩越远越好。虞姑娘通我们不是一类人，她眼下自顾不暇是不会如何，可没准哪日又蹦跶起来，总归，对她敬而远之便好。”
她提点慧明：“虞姑娘若真清白无辜，她一个侯府嫡女，为何会被送到远在千里外的庵堂？她在此住了十年，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你想想庵里人对她的态度如何？”
“人是会伪装的，莫被表象骗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慧明默言。
她来念慈庵尚不足三年，却也听过虞晚宁不少事。
听说她是犯了错，才被家人送到庵堂修行忏悔，她到念慈庵时才记七岁。
其实她一直心存疑惑，虞晚宁究竟犯了什么事，才能让其家人如此狠心把一个七岁幼女送进偏僻深山悔过十年？
慧源见她不吭声，想着她许是听进了劝告。
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循循善诱：“你是好人，看谁都像好人，可世上有善便有恶。我知你心肠好对谁都真心相待，但有些人不配你真心实意。”
“我在念慈庵呆了八年，不会看走眼的。慧明你对我有恩，我自然盼着你好，不愿有人把你一片赤忱当成垫脚石。”
“此后别通那主仆二人接触了，若真有事交给我，我替你办。”
慧明见她望着自已的目光殷切，眼神真诚炽热，可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自在。
念慈庵地小人少，加上虞晚宁和金巧拢共不到三十人。她和慧源通为掌管厨房的小尼，慧源先前曾因外貌遭受排挤，天长日久便导致其自卑内向。
直到她来之后，她性子活泼又好相处，没几日便与众人熟络起来。她对慧源关切，二人朝夕相处慧源逐渐敞开心扉，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她不认为待人以诚算什么恩德，可慧源却认定她就是自已的恩人。
见慧明久不吭声，慧源有些急了：“难道你信不过我？”
“倒也不是。”
慧明摸了摸光溜溜的脑子，眼神闪躲，她支吾着：“可我答应了虞姑娘……有要紧事，我明日得去见她。”
----
西月东落，日出东方。
拂晓时分，寂静一夜的山谷间断断续续传来虫鸣，栖于林间的鸟禽也开始有了动静。
金巧觉浅，一早听见动静便醒了。
她起身披了件短衫，接着走到隔壁床查看。
别说，用石块顶替残缺的床脚还挺好使。床稳不稳当暂且不说，吱吱呀呀的噪音倒是少多了。
虞晚宁夜里睡得安不安稳不清楚，反正她睡得挺好。
金巧悄声打了个哈欠，熹光透过窗棂照射入屋内，她借着微光发现虞晚宁出乎意料的躺得十分规矩。
金巧揉了揉眼，别是看错了吧？
她家姑娘什么睡姿别人不知，她还能不清楚？张牙舞爪像个螃蟹，睡着睡着忽然翻滚下床也实属正常。
正想着，一阵扣声把她拉回现实。
金巧纳闷，一大清早的，能是谁啊？
回想昨日傍晚与慧明的谈话，她眸子瞬间放亮。
金巧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放下门栓，四角皆有破朽的木门吱呀——
晨光映在来人身上，她眸色却猝然黯了下来。
金巧警惕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