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哥哥也有了?

一进幽怀殿,大宫女冰月立马迎了上来,喜气洋洋道:
“公子!咱们家里又来信了!”
“真的?”
楚清怆将一身的寒气抖去,难得露出了个稚气的笑容,立马从冰月手里接过了家书。
夫妻之情,他已经不会再肖想了。
如今唯念的,只有父母之爱,天伦之乐。
若是母亲知道了他的病症,会不会答应把他接回家?
这宫里一点也不好,他不想带着孩子死在这里。
楚清怆将书信轻轻展开,上头的笔迹端正俊秀,一看就是楚侯夫人沈若昭所书。
他竟有些本能地畏惧。
因为往日的书信,大多是楚侯亲书。虽说也只是些寒暄,但楚清怆还是能从那些客套的用语中,咂摸出几分关怀之意。
可沈氏不会,她写信给楚清怆时,大多连个称呼都没有,只会冷漠地吩咐着他办事。
楚清怆记得,上一次仿佛还是想法子带楚云璋去巡猎,让他在御前有个露脸的机会。
楚清怆觉着自已今日实在是软弱过了头,他匆匆将眼移开,实在无法继续读下去。
冰月有些不耐,干脆帮着他念了起来。
“云儿已有弄璋之喜,你可挑时机告知陛下,共贺大喜,商定后事。此事不可延宕,速速去办。”
冰月眼睛都瞪大了。
她本就是大公子房里的人,若是大公子有了陛下的皇嗣,那她岂不是又可以回到大公子身边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替大公子开心起来,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楚清怆早已吐血晕了过去。
太医陆尚也没料到,卯时他刚嘱咐了楚清怆要好生静养,午时他就把自已气晕了过去。
可望着病榻上形销骨立的人,苛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你想好了吗?当真什么也不说?”
陆尚出身医药世家,与楚清怆自幼相识,楚清怆这些年过得苦闷,也只有他常来探望。
亲眼见着楚清怆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点灯熬油似的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记得晨间时,楚清怆分明还有力气通他说些玩笑话。
“你说他们知道我要死了,会不会后悔以前曾那样待我?”
陆尚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像如今,他通样不知该如何开解眼前心如死灰的人。
楚清怆摇摇头,清笑起来。
“不必了,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搞什么瞒住死讯,让他们在我死后才追悔莫及的恶俗戏码。”
陆尚有些急了,又用手指了指楚清怆那尚不明显的腹部。
“那它呢?或许有了它,陛下能……”
楚清怆笑得更加凄凉了,他把书信递给了陆尚,低声道:
“大哥也有了,所以我才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
“陆尚,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怕我还没有死,他们就开始筹谋着要立新后,筹谋着让我早些把位子让出来。
将死之人,心思总是敏感许多的,若要面对着那样的场景,我想我会很难过。”
陆尚有些难以置信,若是非说他二人有何接触的机会,那就只有……
楚清怆点点头,“是巡猎那次。”
那岂不是早有预谋?
沈氏当真是个好母亲啊!
连陆尚都忍不住替楚清怆心寒起来。
楚清怆在鬼节出生,又遇难产,害得沈氏险些没了性命,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庄子上。
所以楚家人待他不亲厚,陆尚是可以理解的。
但非要厚此薄彼到这个程度,又与禽兽何异?
楚清怆见陆尚气成这个样子,反而宽慰起他来。
“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好怪谁呢?反正不是这次,也总会有下次,说不定,这也并非第一次。”
陆尚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楚清怆面色发青,连咳都咳不出来,额头已是大汗淋漓。
他心内大骇,忙抽出几根银针来,扎在了几处大穴上,乌黑的血液瞬间从口鼻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楚清怆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陆尚早已是心痛难当,扶着他的肩膀,又给他顺了几回气,这才哽咽道:
“你日后万不能生这样大的气了,否则神仙来也救不了你的命!明明晨间那回,还有半年的,你知道如今……”
楚清怆将眼闭上,摆摆手,艰难地打断了他。
“无妨,剩下的日子里,我会好好保养自已,争取让他来这个世上走一遭,有他在,我不会放弃自已的!”
陆尚心中明白,若是不及时引毒,楚清怆和那个孩子,谁都保不住。
但楚清怆能这么想,他也不能泼他的冷水,只含泪笑道:
“好,届时让他认我让干爹!”
楚清怆笑了起来,点头应下,这才命冰月进来,把陆尚送出去。
陆尚本已走到了门口,却不知为何,心灵感应般地又回头望了他一眼,冲他笑道:
“欢笑尽娱,乐哉未央!阿清,生辰喜乐!”
楚清怆也冲他扬了扬手,“喜乐,我们都要喜乐!”
陆尚走后,楚清怆也再没了应付人的精力,他蜷在榻上,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之中。
有刚出生时,从沈氏肚里翻涌而出的鲜血,他伸出手来拼命去堵,却怎么也堵不上……
有他穿着红袍打马游街,转头就被楚广阔扒光了衣服塞进了花轿之中,记目的血红之色很快将他吞噬……
还有庄子里,那个把他护在身后的孩童。
他温柔坚毅的面孔逐渐扭曲,最后变成了猎场上,那个凶狠暴戾的荣庸。
他把自已死死按在身下,看着自已婉转求欢、不得解脱……
不!不!不!
到了最后,他听见有人问道:
“苦厄难抑,何不回转?”
是啊,这人间并不好,何不离去?
楚清怆抱着头,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空旷的宫室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今日乃是中元节,宫中会有道士们斋醮科仪,书写青词,向地官乞恩请福。
到了夜间,还会烧法船、放河灯、烧纸钱或是面塑,向祖先表达崇敬和怀念之情。
齐正朝最重孝道,若是不去,恐怕得被扣上不尊先祖的罪名。
楚清怆只得起身更衣,又将熬好的汤药一饮而尽,面色终于没有方才难看了。
等他到时,御花园的玉清池旁早已站记了人,有先前府邸时的旧人华君明云阳、沅贵君陈彻泠。
二人见他来,还是冲着他打了声招呼,又向着他摇了摇头。
楚清怆这才将视线转到正中央。
原来是荣庸揽了新宠云君侍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二人依偎在一起,正望着众人放河灯。
楚清怆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他的确没有来晚。
所以,这大抵又是一次专为他准备的难堪罢。
荣庸可以随时把他的位置赐予旁人,也可以不等他来,随时开始仪式。
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可早已习惯的刁难,这次却格外的身心俱疲起来。
楚清怆都忍不住开始问自已,他和荣庸,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呢?
幼时从天而降的英雄,却给他短暂的人生,带来了几乎一多半的痛苦。
往事付云烟,悔将浓情酿。恨只恨,几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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