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梅

王记包子铺位于烟雨镇上的长安街,穿过一座座的青石板桥,在一尊狸花猫石像旁就能找到它。
一屉肉包子,两碗阳春面,这就是师徒二人的午餐了。
路过的小乞丐揪住了天机子的衣摆,“给口饭吃吧,先生。”
一袭青衫的天机子拿下斗笠后,倒还真像是一名教书匠,看着纹丝不动的那一碗阳春面,“你坐这,吃面吧。”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只有豁口的瓷碗被他藏在了怀里,他还是选择把它捧在手心,天机子也不为难他,将阳春面倒入眼前干净的碗里。
“哎,先生,谢谢你,谢谢你……”他顺势就坐在天机子的脚边,开心地吃面了。
看着跟自已差不多高的小乞丐,琉烟心软地拿了一个肉包子给他,“给,吃肉才顶饱。”
小乞丐擦了擦手,笑嘻嘻地接了过来,“谢谢。”
将面汤喝尽,碗底也舔了个干净,这才把手中的肉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碗中,然后揣在怀里,跑了。
“琉烟,吃饱了吗?”
对面的女童,闻言点了点头。
天机子结了账,也离开了。
坐在天机子肩膀上的琉烟,脆生生的问道:“师父,为什么给他一碗阳春面?”
“你又为什么给他一个肉包子?”来时的斗笠被天机子挂到了后背上,这天却说变就变。
站在玉容树下,玉容屏障天然地隔绝了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势,路上的行人东躲西藏,却没人知道,最好的一处躲雨地,已经被占领了。
高大繁茂的玉容树,最爱在开阔的路边独自生长,也最是顶天立地,能为有缘人撑起一片净土。
琉烟搅动着胖乎乎的十指,水润润的眼眸盯着天机子的侧颜,“那不是因为心软嘛……”
这场阵雨没下多久就停了。
“雨停了,我们走吧。”
慢悠悠地往西南方走去,身后的烟雨镇越发地渺小。
只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衣摆。
一个明晃晃的黑手印,凭空出现。
风中飘散着一声叹息,“还是回去吧。”
一踏进烟雨镇,黑手印就乖巧地从青衫下摆跑了下来,落到地面上,指引着天机子前行。
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窄巷子,在一个死胡通里,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乞丐。
瓷碗碎了一地,那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和着雨水,显得糟糕透了。
小乞丐一动不动的样子,让琉烟瞪大了双眼,“他在装死!”
天机子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眼里闪过一丝的惋惜,嗓音温润如昔,只是不留情面,“你既是找死,又何必装死?”
黑手印不知何时溜到了对方脸颊上,浑然一L。
“先生,不相信我?”
“明明先生那么好心地请我吃阳春面。”
“先生,为什么不走近些?”
“先生快走近些,看一看,我被人打得好惨,全身酸疼难耐,还有,我的腿,我好怕它要断了,呜呜……”
“你用这招骗过几个人?”灰蒙蒙的天空有一丝光亮溜进了片死胡通里,正好落在那一地的碎瓷上。
沾了灰的碎片,依稀能够看清原先是有多干净,刻在碗底的红梅二字,硬生生地被分成两半,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俨然就是楚河汉界。
扶着墙沿自个站了起来,不足成年人身量高的个子,逐渐长大,阴翳落在鼻梁上,神色晦明不清,将右手摊开,正是一块瓷碎片,掌心处一道划痕,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姣好的双眸,黑白分明,低沉的嗓音不骄不傲道:“你应该上当的。”
“这样,它就可以活过来了。”
再次握紧拳头,血液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地盛开在地面,天机子不再将视线低移,原先尚且稚嫩的面容,如今已有十分韵味,是个清秀又坚韧的成年男子。
“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你以这样的方式复活它,它也不会开心,它现在宁愿碎成两半,减少你成功的几率,都不想再见你一面,你还不懂吗?”
“你胡说!”
“你懂什么!”
握拳的右手狠狠地锤了又锤墙壁,还是让他砸出一个洞来,“它是我的,是我的,”
“我要它生,它就得生!”
“师父,他好像疯了。”琉烟捂着耳朵悄咪咪地在天机子的耳边嘀嘀咕咕。
天机子拍了拍琉烟的包包头,“不要胡说。”
“你就算是复活千百次,结果还是一样。”温润的嗓音似乎还是想要说服对方放下过往,不要错上加错。
“你胡说!”气愤的男子已经听不进去任何逆耳的话,冲到天机子的面前,还揪着对方的衣领,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皱一分眉头,就连身形都没有不稳,倒是琉烟生气地把脚丫子架到男子的手臂上,一踩,“放手!”
差点没把人家的手臂给卸了。
清秀的脸庞记是癫狂,“你们这么强,比之前的那些人要强,它肯定会复活过来……”
“肯定能活!”
“师父,你还在等什么?”
“这个瓷妖,已经没救了,快动手啊!”杀了他,或许就能得到一颗黄泉功德球。
琉烟急切地揪着天机子的衣领了,好悬没把青衫给扯破了。
“落雪,你想真正地见红梅一面?”
“不是幻形出来的怪物,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想吗?”
琉烟气得把脑袋瓜子给磕到了天机子的头上,“你又烂好心!”却也松了手。
“你要知道,无论是妖、魔,还是人、鬼,死了就是死了,再复活它,就算成形,那也是个怪物,不通言语,无法约束,甚至,还会反噬将它制造出来的,那个恩人。”
“你的红梅,倒是特别,尚且保留了一丝底线。”语气中的惋惜不易令人察觉。
“你敢不敢相信我?”
清秀的脸上有一瞬间被呆滞取代了癫狂,只是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天机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你跟它本就是双生,所以它不会排斥你。”
“你当真能够让到?”低沉的嗓音前所未有的认真。
“能。”语气并不因对方的郑重而增添几分认真。
“我需要怎么让?”手心里的钝感越来越明显,只要可以,什么都可以。
“把你的雾心木交给我。”狭长的丹凤眼里无悲无喜。
妖的雾心木一旦落入他人之手,等待着自已的下场就是失魂又失智。
“原来,先生是天山的人。”落雪面上的癫狂早已不见,波澜不惊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天机子,左手将自已的雾心木,递了出去。
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变成漆黑一片,右手握的瓷碎片始终没有落地。
雾心木大概有成年人巴掌宽的长度,放在手心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重量,被雾气包裹着的青枝,比烟心花低调多了。
走到一地的碎片身旁,雾心木被天机子不偏不倚地放在碎片中心,嘴里念念有词,一阵青光夺目闪现,支离破碎的瓷碗,幻化成了一名妙龄女子。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代价,用灰飞烟灭的下场换一场临时的相拥依偎,至少,当事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多谢恩公。”
乌云不知何时又开始汇聚壮大,偷跑出家的暖阳被云团抓了回去,有响雷在后面蓄力待发。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慢,到最后就连瓷碗碎地的声响都没有,留下的还是那一个无人问津的肉包子。
“师父,又要下雨了。”琉烟可不喜欢雷雨天,秀气的鼻子皱了又皱,没有出现黄泉功德球,却要下雨了,真是讨厌!
天机子理了理被接二连三欺负的衣领,温和道:“那就去避雨吧。”
身后的小巷,再也不会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那棵玉容树从远处看,显得更加地顶天立地了。
狂风肆虐,娇弱的小花只能无助地随风飘荡,湿润的空气中酝酿着不可小觑的暴虐,这种时侯,路上早就没有了避雨的行人。
天机子后背上的斗笠,纹丝不动,师徒二人看着眼前始终屹立不倒的玉容树,不由感慨道:“真是好大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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