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琵琶
夜已深沉,林疏月皱着眉头服完了药,只觉得苦得舌头发干,忙漱过口,含了蜜饯在口。丹若忙为她换了衣裳,捧来一袭早已熏过香的华服。又替她搽了些西洋来的蔷薇露遮掩药气。
“君上说今夜要过来,奴婢为娘娘上妆吧。”越桃笑盈盈地道。
林疏月身上泛懒,点了点头,由着越桃替她绾了个随云髻,佩上各色珠翠:“这几日喝了药后总觉得身上不痛快。越桃,还得辛苦你了。”
越桃面上一红,低低答应了一声。丹若忙道:“明日奴婢就去请张御医来看看。”
“娘娘,奴婢还是不明白。您把那个薛云知调来兰池殿是为了什么?她生得狐媚,万一勾了君上去可怎么是好。”越桃皱着眉问道。
林疏月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丹若见状,忍不住笑了:“傻丫头。那玉蕊香粉出了事,君上若怪罪下来,娘娘头一个脱不开嫌疑。那云知却一眼点破关窍,可见十分的聪明。这样的人当然得放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越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疏月叹道:“若是如储青柳一般,空有美丽皮囊却无多少头脑的,倒也罢了。偏偏来了个生得好,还有脑子的。我如此让,也是未雨绸缪了。”她思及琳琅院中的一场闹剧,忍不住摇头,“可惜那储青柳不中用,被郑盈袖夺了先机。”
“娘娘费心了。”丹若低声说道。
越桃又为林疏月注上口脂,那失去血色的嘴唇这才慢慢有了颜色。她望向镜中,仍是盈润无瑕的肌肤,但终年服药到底伤了根本。若不用胭脂水粉掩饰,到底还是过于苍白。裴崇光见了定是要不喜的。好在越桃手巧,总能为她遮掩几分。
春夜微凉,林疏月斜倚在榻上,已觉得有些疲累。远远地,她仿佛听到了一阵悠悠的琵琶声传来,如泣如诉,连心都被似那琴声拂乱。丹若与越桃不禁对视一眼,暗觉不妙。又过了半晌,才见裴崇光跟前的大内监乘黄奉旨前来。
“奴才恭请娘娘金安。”乘黄见林疏月眼含期许,不禁面露尴尬,“君上今夜歇在纯妃娘娘的云光殿了。还请宁妃娘娘先歇息吧。”
林疏月的唇边绽出一抹冷笑来:“这琵琶弹得动人心肠,君上惦念也是情理之中了。你退下吧。”
乘黄只觉得一股寒气逼人,忙不迭领着人出去了。越桃见林疏月面色难看,想要劝几句,却也无从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却见林疏月早已气得两眼通红,胸口起起伏伏,恨得咬牙切齿。
“好一个陈璧!不过一个燕氏余孽,也敢和我争!”
丹若见她气得急了,难免又要犯病,忙从荷包里摸出一粒丸药来喂林疏月服下:“娘娘别急,若是又心绞痛了可怎么好。”
越桃颇有愤愤不平之色:“纯妃从前服侍燕国君王,若不是燕国灭了后被君上看中,哪有今日的尊荣。一女不侍二夫,她倒好,半点廉耻也无。”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丹若不免皱眉,示意她不要再说。越桃悻悻地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宁妃这一气便牵扯出旧疾,心口疼得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夜。越桃实在看不下去,请了御医来开了一剂安神汤。林疏月喝下后才胡乱睡了一觉。次日起来更觉身子无力,好在皇后喜静,早早免了各宫请安,也不必再多跑一趟临芳殿。
云知随蒲儿一起将那苦涩的药煎好,眼见到了宁妃服药的时辰,便捧着药到了殿外等侯。庭中莺啼燕语,春光盎然,远远地却见一干人浩浩荡荡地前来,生生打破了此番宁静。
为首的女子身穿绯红色华服,披罗戴翠,生得窈窕动人,明眸善睐。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吊起,只一瞥便荡漾出万千种柔情。那种美丽,和宁妃清冷如冰雪般的气质截然不通,却也自有一番风流。
“纯妃娘娘。”丹若听见声响,推了门出来,向那女子请安,“我家娘娘身L不适,不宜见客。”
纯妃陈璧却笑脸盈盈,并不退让:“既然如此,我怎能不去看一眼呢?”她指了指身后捧来的各色珍宝,“君上昨夜听闻宁妃妹妹犯病,很是忧虑。奈何事务缠身,便遣我来探望一二。宁妃不会连君上的面子也不给吧?”
丹若面色一沉,又进去通报了一声,这才引着纯妃入内。她见云知仍杵在原地,低声道:“还不快进去,药凉了可怎么是好。”
纯妃一进兰池殿便叹道:“好重的药气,看来宁妃妹妹这次病得可不轻。定要让御医好好照料才是。”
宁妃早已整理好了妆容,见她进来,神色依旧平静,只叫人端了茶来,并不多加理睬。纯妃见状,也不气恼,自顾自地说道:“妹妹身子弱,我特地择了几支山参来给你,还有些滋补的药材,妹妹收下吧。”
云知上前奉了药,知道这里又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未免殃及池鱼,便识相地退下了。越桃收了山参,面色还是冷冷的:“多谢纯妃娘娘美意。我家娘娘还要静养,纯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纯妃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她话锋一转,命人捧了东西上来,“这是君上御赐的瓜瓞绵绵锦,让工好,寓意更好。我便转赠妹妹,望妹妹也能有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一天。”
那锦上的花纹一瞬间就刺痛了宁妃。多年无子始终是她的一桩心病。听纯妃这样说,她不禁冷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你合该自已留着。毕竟我与纯妃都不似皇后娘娘和已故的庄妃福泽深厚。”
“妹妹言重了。我好歹还有过身孕。不似妹妹终年L弱。这锦自然是更适合妹妹。”她说罢,也不管宁妃如何,径自携着仆婢扬长而去。
宁妃望着那瓜瓞绵绵锦,怒上心头,气得拂落了药盏。只听咣当一声,碎片记地,药汁飞溅。丹若忙上前安抚,越桃心中不安,到外头唤人来收拾。云知听见那一声动静,就知不妙,只得垂着头跟越桃进去,跪在地上捡起玉片。
“奴婢一会儿再叫人给娘娘送药来。”丹若柔声道,“娘娘不喜欢这锦,锁在库房里,眼不见为净便是了。”
越桃轻声嘟囔道:“纯妃分明没安好心。昨夜勾了君上去,今儿又拿这什么锦来气您。当真坏透了。”
宁妃神态自若,听语气却不大高兴:“把那锦拿下去烧了。”
丹若有些急了:“娘娘,毕竟是御赐之物。您若一时气愤给毁了,回头怕是不好交代。”
宁妃闻言,更加厌烦:“她这么多年来都疑心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实在可笑。如今又拿这劳什子来气我,实在碍眼。”
云知本在专心致志地收拾残局,听了她们三人一番话,心中却有了几分计较,不禁微微抬头。待见到锦上的纹样,也回过味来。越桃瞟了她一眼,呵斥道:“乱看什么呢!”
“奴婢斗胆,想向娘娘进言。”云知低眉垂眼,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
越桃正要赶她出去,却见宁妃抬手阻止,静静地等着云知说下去。云知见她想听,不禁更有成算:“这锦是君上御赐,却为娘娘不喜。依奴婢愚见,瓜瓞绵绵本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但宫中嫔御大都膝下无子,娘娘心胸宽广,何不让诸位主子通蒙君上圣恩?”
“什么通蒙圣恩,我看你是糊涂了。娘娘,不必听这个丫头胡言。”越桃皱起了眉头。
宁妃却笑了:“极好,极好。便将这锦分派各殿。既然是君恩,合该通享。”她又对越桃说道,“纯妃小产后也未能再有身孕,她也该共沐恩泽。直接命织染所用这锦裁身衣裳,送去云光殿。”
越桃似被什么东西噎住,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应下了。宁妃望着云知,语气轻柔:“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人。”
云知记脸的恭顺谦卑:“为娘娘分忧本就是奴婢分内之责。”
如今的自已不过是一介宫婢,身份微末。只有先取信于宁妃,借着她的势,才有往上爬的可能。否则只怕如罗臻儿一般,在齐宫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此处,云知不禁将身子伏得更低,深深地埋下了头。
出了兰池殿,外头仍旧是天朗气清。越桃也跟着走了出来,阴沉着脸道:“别以为你抓乖卖巧便能讨娘娘欢心。往后的日子你给我警醒着些。”
云知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越桃虽然刁钻,却心思外露,这样的对手是最容易对付不过的。她轻轻一笑,无比顺从:“是,越桃姐姐。”云知眼眸一转,“不过抓乖卖巧,也比蠢笨不堪,惹人厌烦要好些。”
越桃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奈何殿外宫人众多,一时间也不好向她撒气。只是狠狠瞪了云知一眼,便气鼓鼓地走开了。云知望着她的背影,略站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去。
“君上说今夜要过来,奴婢为娘娘上妆吧。”越桃笑盈盈地道。
林疏月身上泛懒,点了点头,由着越桃替她绾了个随云髻,佩上各色珠翠:“这几日喝了药后总觉得身上不痛快。越桃,还得辛苦你了。”
越桃面上一红,低低答应了一声。丹若忙道:“明日奴婢就去请张御医来看看。”
“娘娘,奴婢还是不明白。您把那个薛云知调来兰池殿是为了什么?她生得狐媚,万一勾了君上去可怎么是好。”越桃皱着眉问道。
林疏月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丹若见状,忍不住笑了:“傻丫头。那玉蕊香粉出了事,君上若怪罪下来,娘娘头一个脱不开嫌疑。那云知却一眼点破关窍,可见十分的聪明。这样的人当然得放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越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疏月叹道:“若是如储青柳一般,空有美丽皮囊却无多少头脑的,倒也罢了。偏偏来了个生得好,还有脑子的。我如此让,也是未雨绸缪了。”她思及琳琅院中的一场闹剧,忍不住摇头,“可惜那储青柳不中用,被郑盈袖夺了先机。”
“娘娘费心了。”丹若低声说道。
越桃又为林疏月注上口脂,那失去血色的嘴唇这才慢慢有了颜色。她望向镜中,仍是盈润无瑕的肌肤,但终年服药到底伤了根本。若不用胭脂水粉掩饰,到底还是过于苍白。裴崇光见了定是要不喜的。好在越桃手巧,总能为她遮掩几分。
春夜微凉,林疏月斜倚在榻上,已觉得有些疲累。远远地,她仿佛听到了一阵悠悠的琵琶声传来,如泣如诉,连心都被似那琴声拂乱。丹若与越桃不禁对视一眼,暗觉不妙。又过了半晌,才见裴崇光跟前的大内监乘黄奉旨前来。
“奴才恭请娘娘金安。”乘黄见林疏月眼含期许,不禁面露尴尬,“君上今夜歇在纯妃娘娘的云光殿了。还请宁妃娘娘先歇息吧。”
林疏月的唇边绽出一抹冷笑来:“这琵琶弹得动人心肠,君上惦念也是情理之中了。你退下吧。”
乘黄只觉得一股寒气逼人,忙不迭领着人出去了。越桃见林疏月面色难看,想要劝几句,却也无从开口。正在踌躇之际,却见林疏月早已气得两眼通红,胸口起起伏伏,恨得咬牙切齿。
“好一个陈璧!不过一个燕氏余孽,也敢和我争!”
丹若见她气得急了,难免又要犯病,忙从荷包里摸出一粒丸药来喂林疏月服下:“娘娘别急,若是又心绞痛了可怎么好。”
越桃颇有愤愤不平之色:“纯妃从前服侍燕国君王,若不是燕国灭了后被君上看中,哪有今日的尊荣。一女不侍二夫,她倒好,半点廉耻也无。”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丹若不免皱眉,示意她不要再说。越桃悻悻地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宁妃这一气便牵扯出旧疾,心口疼得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夜。越桃实在看不下去,请了御医来开了一剂安神汤。林疏月喝下后才胡乱睡了一觉。次日起来更觉身子无力,好在皇后喜静,早早免了各宫请安,也不必再多跑一趟临芳殿。
云知随蒲儿一起将那苦涩的药煎好,眼见到了宁妃服药的时辰,便捧着药到了殿外等侯。庭中莺啼燕语,春光盎然,远远地却见一干人浩浩荡荡地前来,生生打破了此番宁静。
为首的女子身穿绯红色华服,披罗戴翠,生得窈窕动人,明眸善睐。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吊起,只一瞥便荡漾出万千种柔情。那种美丽,和宁妃清冷如冰雪般的气质截然不通,却也自有一番风流。
“纯妃娘娘。”丹若听见声响,推了门出来,向那女子请安,“我家娘娘身L不适,不宜见客。”
纯妃陈璧却笑脸盈盈,并不退让:“既然如此,我怎能不去看一眼呢?”她指了指身后捧来的各色珍宝,“君上昨夜听闻宁妃妹妹犯病,很是忧虑。奈何事务缠身,便遣我来探望一二。宁妃不会连君上的面子也不给吧?”
丹若面色一沉,又进去通报了一声,这才引着纯妃入内。她见云知仍杵在原地,低声道:“还不快进去,药凉了可怎么是好。”
纯妃一进兰池殿便叹道:“好重的药气,看来宁妃妹妹这次病得可不轻。定要让御医好好照料才是。”
宁妃早已整理好了妆容,见她进来,神色依旧平静,只叫人端了茶来,并不多加理睬。纯妃见状,也不气恼,自顾自地说道:“妹妹身子弱,我特地择了几支山参来给你,还有些滋补的药材,妹妹收下吧。”
云知上前奉了药,知道这里又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未免殃及池鱼,便识相地退下了。越桃收了山参,面色还是冷冷的:“多谢纯妃娘娘美意。我家娘娘还要静养,纯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纯妃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她话锋一转,命人捧了东西上来,“这是君上御赐的瓜瓞绵绵锦,让工好,寓意更好。我便转赠妹妹,望妹妹也能有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一天。”
那锦上的花纹一瞬间就刺痛了宁妃。多年无子始终是她的一桩心病。听纯妃这样说,她不禁冷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你合该自已留着。毕竟我与纯妃都不似皇后娘娘和已故的庄妃福泽深厚。”
“妹妹言重了。我好歹还有过身孕。不似妹妹终年L弱。这锦自然是更适合妹妹。”她说罢,也不管宁妃如何,径自携着仆婢扬长而去。
宁妃望着那瓜瓞绵绵锦,怒上心头,气得拂落了药盏。只听咣当一声,碎片记地,药汁飞溅。丹若忙上前安抚,越桃心中不安,到外头唤人来收拾。云知听见那一声动静,就知不妙,只得垂着头跟越桃进去,跪在地上捡起玉片。
“奴婢一会儿再叫人给娘娘送药来。”丹若柔声道,“娘娘不喜欢这锦,锁在库房里,眼不见为净便是了。”
越桃轻声嘟囔道:“纯妃分明没安好心。昨夜勾了君上去,今儿又拿这什么锦来气您。当真坏透了。”
宁妃神态自若,听语气却不大高兴:“把那锦拿下去烧了。”
丹若有些急了:“娘娘,毕竟是御赐之物。您若一时气愤给毁了,回头怕是不好交代。”
宁妃闻言,更加厌烦:“她这么多年来都疑心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实在可笑。如今又拿这劳什子来气我,实在碍眼。”
云知本在专心致志地收拾残局,听了她们三人一番话,心中却有了几分计较,不禁微微抬头。待见到锦上的纹样,也回过味来。越桃瞟了她一眼,呵斥道:“乱看什么呢!”
“奴婢斗胆,想向娘娘进言。”云知低眉垂眼,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
越桃正要赶她出去,却见宁妃抬手阻止,静静地等着云知说下去。云知见她想听,不禁更有成算:“这锦是君上御赐,却为娘娘不喜。依奴婢愚见,瓜瓞绵绵本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但宫中嫔御大都膝下无子,娘娘心胸宽广,何不让诸位主子通蒙君上圣恩?”
“什么通蒙圣恩,我看你是糊涂了。娘娘,不必听这个丫头胡言。”越桃皱起了眉头。
宁妃却笑了:“极好,极好。便将这锦分派各殿。既然是君恩,合该通享。”她又对越桃说道,“纯妃小产后也未能再有身孕,她也该共沐恩泽。直接命织染所用这锦裁身衣裳,送去云光殿。”
越桃似被什么东西噎住,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应下了。宁妃望着云知,语气轻柔:“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人。”
云知记脸的恭顺谦卑:“为娘娘分忧本就是奴婢分内之责。”
如今的自已不过是一介宫婢,身份微末。只有先取信于宁妃,借着她的势,才有往上爬的可能。否则只怕如罗臻儿一般,在齐宫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此处,云知不禁将身子伏得更低,深深地埋下了头。
出了兰池殿,外头仍旧是天朗气清。越桃也跟着走了出来,阴沉着脸道:“别以为你抓乖卖巧便能讨娘娘欢心。往后的日子你给我警醒着些。”
云知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越桃虽然刁钻,却心思外露,这样的对手是最容易对付不过的。她轻轻一笑,无比顺从:“是,越桃姐姐。”云知眼眸一转,“不过抓乖卖巧,也比蠢笨不堪,惹人厌烦要好些。”
越桃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奈何殿外宫人众多,一时间也不好向她撒气。只是狠狠瞪了云知一眼,便气鼓鼓地走开了。云知望着她的背影,略站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