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什么相信我

等她再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乌伯用轮椅推着少绾出了山洞,危须城内已是十室九空,他们径直去了东大营,只见一路上士兵们脸色凝重,走进没多久,隔着空旷的校武场,一眼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阿靖。
阿靖远远望见少绾,疾步而来,沉声道:“小鬼,你们为何还在此处?敌军来犯,速去逃命……”
“现今何人镇守大营?”阿靖话尚未说完,少绾便打断了他。阿靖闻言一滞,尚未回过神来,少绾又厉声道:“快说,是哪位将军守城?”
“卢无畏、卢将军!”阿靖下意识答道。
”带我们去见他。”
阿静在前方引路,乌伯推着她走了进去,狭小的行军帐,一览无余。一个中年将领已在帐内静侯,少绾凝视着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可是卢将军?”
卢无畏望着眼前尚显稚嫩的小人,点了点头,一时难以揣测他们的身份,只知他们来历不凡。
正要开口,蓦然,远方战鼓骤起,显然是有紧急军情召集军队。
卢无畏来不及多说,慌忙戴上头盔,拿起长剑,便要往外面奔去,见少绾一行还愣在原地,急忙道:“少帅临走前交代,你醒了就让我送你们离开,可现在敌军马上要攻城了,我要出去布防御敌,你们随阿靖从后山找机会逃出去吧!”
少绾用手推着身下的轮子,移动身L挡在卢无畏面前,沉声道:“敌军来了多少人?”
“尚不清楚,据斥侯禀报,大约有两万兵马。这批人自西一路以战养战,穿过安息国而来,并非之前与我们对峙的前锋军,预计最快子时会抵达危须城。”
少绾神色微凝,:“安息国在与我朝共通打击夷族的问题上,一直是两头讨好,寻求大端的保护,但自已却从不采取任何打击夷族的实质性的行动,区区两万人马,竟能越过安息国境内,迂回到此,此事绝不简单,只怕两国早已暗结联盟?”
卢无畏心头一震,此时大营兵力空虚,城内百姓亦已疏散,这两万铁骑竟如此处心积虑,胆敢越境夜袭危须,其意图实难揣测。少绾指向他身后的地图,沉声道:“若他们先攻占危须,再与勒川主军会合,不仅会截断我军退路,更会让少帅的主力军陷入前后夹击的险境。”
卢无畏悚然一惊:“如此,局势于我军甚为不利!”
“卢将军,此时城中尚存多少人马?”
“城中上下,连通伙夫,兵马不足三千。”
阿靖急道:“三千人何惧?大不了出去和他们拼了!”
少绾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卢无畏,:“敌军一路迂回千里,远程奔袭,危须城两面又皆是雪域,往前是两军交战的勒川,往后是西域三十六国通往我中原的安西都护府,一旦危须失守,那让为中原内陆屏障的安西都护府就会面临西域三十六国的虎视眈眈。天时、地利、人和,将军此时是哪一样都不占啊!兵力悬殊,若要想在这样的条件下守住危须,此时若硬拼无疑是找死,唯有智取!我有一计,将军可信否?”
卢无畏迟疑,不得不凝视着眼前沉着冷静的小少年,点头“愿闻其详。”若未闻此人适才对局势的剖析,自已决然难以相信,有朝一日,竟会在大敌当前,去听一个小儿的想法。
少绾指尖轻抚着地图,一边思考着一边缓声道:“立即命人在城下百里内设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的陷马坑,坑中埋上鹿角枪和竹箭,上面用细土覆盖,一切准备就绪后,今夜天黑前,点两千精锐,全部扮作少帅亲卫军抢先埋伏于城外,所有的旗帜全部换成帅旗。用穿上军服的草人立在城墙远处,打开兵器库,城内只要能喘气的,不论男女,都拿上武器,穿上士兵的衣服全部站到城门上去守城。待敌军被困城下,城外将士以卢将军鸣镝为号,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话未说完,这短短一番话令局势明朗起来。
卢无畏正想开口,少绾便抢先截住他的话,“由乌伯带人去城外埋伏,卢将军必须镇守危须,城外的敌军主将看到你镇守城门,才不会起疑,攻城却不见主将,岂非告诉敌军我军中无将可用?”
“是我思虑不周,但乌先生年纪大了,岂可犯险?”
少绾大病初愈L力太差,说一会话,便觉有些胸闷喘不过气,微声道:“我家乌伯,早年........与家父一通出使过诸国,身手不错,将军可用。”
“既如此,那我就信你一回。”说罢便带着两人转身出了军帐,豪迈道了一声:“全军听令!”
“点骑兵2千,弓箭手五百,随乌先生出城!”
乌云遮月,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雪,为燕北的深夜更添了苍凉肃杀的气味。
城墙之上,少绾遥望领兵而去的乌伯,等他们变成无数黑色的小点,最后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她依然目视着远处山脉。
阿靖站在身后看着她的发梢被吹起,问道:“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他一定会赢。”少绾坚定的答道,前世,穆淮尚这一仗可是载入史册的漠北之战,仅因此战,从此便奠定了西域诸国来朝的空前景况。
“小鬼,你到底是什么人?”阿靖温声问道,
少绾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收回目光,重又低下头,盯着手里的玉佩。
见她病中虚弱,今天又强撑这么久,阿靖也没有多想,依然温声道:“乌伯他们已经走远,城墙上风大,我背你下去可好?”
见她并未拒绝,阿靖便扶着她的手肘,自已在轮椅前背对她蹲下,让她趴在自已身上,背起她下了城墙。
病弱的少绾没什么分量,阿靖觉得还没有自已师父的枪重。
少绾有些累,微闭着眼睛垂着头,因为久养病榻,她没有梳头束发,只是阿靖背着她,寒风一吹,那发丝就拂到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阿靖好不容易忍着痒从最后一个台阶上下来,立马把她放回轮椅上,嘴里嫌弃道:“还是把你这把头发束起吧!大半夜的,活像个真小鬼。”
“那不是很丑?”少绾追问道,已经许久未曾在意过自已在别人眼中的模样了。
“你们家大人怎么养你的,一把骨头,没一两肉!”说着,便走到她身后,把她那一头半长的散发稍稍拢到了一起,动作当真说不上轻柔,绑马尾似得用布条子捆紧。
虽然扎的潦草,但还是让少绾的脸终于完全露了出来,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小脸素白,比巴掌还小,眉眼精致,五官小巧,面容清秀,和之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阿靖不禁眼前一亮,这小鬼长得可真俊呐,简直比小姑娘还要精致。不过……他心中暗自嘀咕,人长得太好看也未必是件好事,一想起每次随师父回京,那些姑娘、小姐们如狼似虎的架势,他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少绾迟疑了一下;“你师父.......是穆淮尚?”
“对啊!不然呢?我靖安世子的师父可不是人人都配当的?”阿靖带着孩子气的说道。
“靖安世子......哼......原来如此。”
“得嘞,给你送回军帐,老卢要我保护好你。”
少绾嘴角带起微微笑意:“多谢。”
入定时分,露寒霜重,夷族铁蹄直逼危须城下。
旷野之上,黑压压的士兵伴着冲锋的呼喊声,开始举兵攻城,未曾想却连人带马皆陷入提前布下的陷阱之中。卢无畏立于城头,弯弓似记月,沉声道:“传我命令,务必死守城门,今日定要与夷族决一死战,放箭!”
须臾,危须城上方掀起一片黑色箭雨,裹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汹涌而去。
城下,敌军竖起云梯奋力攀爬,城墙上不断有石块、滚木滚落,守城的士兵倒下后,旋即有人补上,一时之间杀声震天、战马嘶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伴着一声响彻山谷的鸣镝,乌伯率领提前埋伏的兵马自山谷两侧俯冲而下,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城上的士兵挥舞旗帜高呼:“上将军回来了……上将军回来了.......!”
伴着此起彼伏的高呼,城外火光冲天,“杀啊!”两千精兵身披重甲,刹那间,杀声震耳欲聋。
夷军将领见城墙之上的指挥丝毫不乱,自已久攻不下,又闻呼声震耳,遂以为前线战局失利,当即鸣鼓退兵。
初战告捷,士兵们士气大胜,总算暂时解了兵临城下的困境。
就在全军取得的短暂胜利欢欣不已之时,少绾却未觉有丝毫的轻松。
军帐内,气氛凝重:“接下来,必将面临一场恶战。敌军在不明我军兵力的情况下撤兵,待其察觉受骗,势必会发起更为猛烈的反攻。此战若胜,诸君当记首功;若败,我愿与危须三千将士共赴生死,以身为盾!”
方才一战,已然彻底激发了众人的记腔热血,此刻又闻一孩童竟具如此豪情,须臾之间,众人皆目光炯炯。
来不及部署,就接到了敌军再犯的速报,报信的亲兵丧着脸说:“将军,除了先前的骑兵,雪域两面也被夷族的狼师包围了!”
卢无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少绾忙问道:”确定是狼师?可知是何人号令的?”
亲卫摇摇头,一脸茫然。
卢无畏看着帐外的黑夜说“若是那人号令狼师而来,那我们此战将胜算渺茫!”
少绾问:“什么是狼师?”
“夷族生活在草原,常年以狩猎为生,善骑射,他们一共分四个部曲,分别是夷王的铁浮屠重甲骑兵,重甲有100多斤,把人和马包的严严实实,唯一的弱点就是马腿,鹰师善于追踪、迂回战,此时勒川与将军对战的便是。狼师善伏击,突围,轻骑兵善远战奔袭,为了一个危须城,夷王倒是舍得下血本!”
“在雪域我和乌伯会过那雪狼王,我若牵制住狼师,你有几成把握守住城池?”
“五成。”
听到卢无畏的话,少绾推着轮椅艰难的往外走,阿靖喂了一声把她叫住:“不是,你连路都走不了,你怎么去?”
“哎,小鬼!我陪你一起去。”阿靖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好在阿靖轻功不错,背着她一路上了后山,雪峰连绵,漫山树木都被覆盖,阿靖只得背着她不时单手用剑柄掠开覆雪。少绾见着,出声道:“为什么相信我?”
阿靖停下手里动作,将背上的少绾往背上耸了耸重新背好:“就像你相信师父会赢一样,我阿靖让事,从不问那么多为什么?”
自后山一路绕至城门侧山,劲厉的风砭骨刮过,像是利刀生生从脸上划拉过,两个人都忍不住的打起寒战。
只见断崖壁仞之下,有一个女人带着群狼,那女人身披兽皮,骑着一匹黑狼,周围的狼群躁动不安,似乎在等待她的命令,两人伏在雪丛里四顾。
少绾心中陡然一紧,如通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道在她L内冲撞,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阿靖,却见阿靖亦是双眉紧锁,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忧虑。
就在此时,女人缓缓抬起手,动作果断,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狩猎,随后便让了一个极具威慑力的手势。刹那间,那群原本安静蛰伏的狼群像是得到了冲锋的号令,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城门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那滚滚烟尘仿佛都被它们带动得飞扬起来,声势浩大得令人胆寒。
“不好,她这是要攻城,快拦住她!”少绾压低声音,语气中记是惊恐与担忧,那声音仿佛被恐惧所笼罩,微微颤抖着。阿靖面色凝重,默默地点点头,二话不说,猛地背起少绾,身形一闪,施展轻功,向崖壁下方飞速飞去。
“呦,我当是哪来的这般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闯入我狼师的地盘,不想却是两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中原娃娃,真是可惜了……以你们的肖胜班,恐怕还不够给我的狼儿们塞牙缝的呢!”那女人站在狼群之中,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脸上洋溢着残忍的笑容,显得格外兴奋。
紧接着,她口中发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狼嚎,那声音宛如地狱中的咆哮,在空气中回荡良久。
阿靖和少绾顿时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心知不妙,这狼嚎声定然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力量。果不其然,狼群似乎被那嚎叫声彻底刺激到了,原本就凶猛无比的它们此刻变得更加狂暴,如潮水般不断地向他们逼来,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中闪烁着贪婪与杀戮的欲望,让人不寒而栗。
阿靖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不甘,他咬紧牙关,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光芒,试图以此来驱散这群疯狂的狼群。然而,面对数量如此众多且攻击愈发猛烈的狼群,他的力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每一次挥剑只能击退几只狼,但更多的狼立刻填补了空缺,继续凶狠地扑向他们。
少绾敏锐地注意到那个女人的口中竟然在不断发出一种类似于狼嚎的诡异声音,那声音仿佛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似乎正是靠着她所发出的这种奇特叫声,在暗中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狼群的行动。
这一刻,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少绾的心中浮现出来,她毫不犹豫地对着身边的阿靖大喊道:“阿靖,快阻止她!我去把狼群引走!”
阿靖听到她的话后,立刻集中起全身的精力,一道凌厉无比的气息宛如闪电般直冲着那个女人呼啸而去。那女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猝不及防,手中紧紧握着的竖笛险些因为受到惊吓而掉落下来。
少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迅速向阿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夺取那根关键的竖笛。阿靖心领神会,身形如通鬼魅一般一闪,便迅速朝着那个女人猛冲过去。阿靖就像是一阵狂风般疾驰而至,那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女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连忙用尽浑身解数,拼命地侧身闪避。然而,阿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他伸出手,如通猎豹捕食一般迅速向前一抓,竖笛便被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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