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了?

大雪皑皑,黑云压城,夜幕下的塞北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妆,放眼关外百里,人迹罕至,只有远处山崖上的孤鹫用锐利的目光洞察着地面。
城楼上一步一甲卒,守城长远远的看到都护府大门敞开,一队戎装铁骑于月色中直奔城门而来。
待近了,方看清了那面风雪中飘扬的大将军旗,守城长在边军中摸爬滚打几十载,自然知道那旗帜代表着什么,急忙摇动令旗,楼下的小兵得令迅速的打开城门。
只见一支铁骑护送着几十辆辎重车,出了城门,一路浩浩荡荡的向漠北而去,大抵是军律严明,或是前线军情紧急,整个大地除了马蹄踏雪,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守城长看着远去的一行车马,凝望许久,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些许沉重,朝城门下的戍兵挥挥手示意关闭城门后,背着手悠悠走下城楼:“打了五个月喽,这仗再不打完,这冰天雪地的可就不妙了!”。
越向西北行进越是寒冷,地上雪盈数尺,空中飘飞的雪花大如鹅毛,冬日里昼短夜长,逼人的寒气直侵脾肺,一行人顶着漫天风雪沿官道艰难行进,其间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板车的齿轮用稻草裹着,在雪地里行的异常艰难,驾车的人使劲挥动手里的鞭绳,前面的马儿吃痛,撒开腿猛然加速,板车在不平坦的雪地里晃动的厉害。一个不留神,把原本坐在车上十来岁的稚嫩孩童颠到了雪地里,那孩子顺着力道在雪地中滚了出去,顿时被雪裹成了雪人。
板车上和孩子坐一起的老头儿,见了这状况吓得不轻,哎呦一声,慌里慌张的下车扶起了那孩子,示意边上的队伍稍稍停下。
那孩子倒是毫不在意自已扎到雪地里,迅速的起身,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拍落自已貂袄上的雪,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说:“乌伯,我没事......下次.......我再抓紧写!"
乌伯:“小公子,可有哪里受伤?”
少绾摇摇头,示意自已无事。
她披着貂裘极目眺望,将眼前之景收于眼底,莽莽雪山高耸入云,灰黑色的云层低低的压在天穹,两壁尽是高逾百丈的陡坡,偶有雪块自坡上簌簌滚下。
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前面的骑兵道:“我们的辎重车装载过重,随时有可能陷入冰层下的裂隙,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马匹受惊怕会引起雪崩,可能绕行?”
他话音方落,忽听上面领头的将领看着他们,低沉的接道:“小痨鬼!我们的战马可不是普通的马,延误了军机,你可担待不起!”
“江少将放心,我们主仆老小绝不拖累行程。”少绾回道。
想不到,一路咳得像个病痨鬼的小子,倒是个硬脾气。
江裴不由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的男娃娃,眉眼轮廓还没有长开,但已能瞧出精致漂亮的模样,可有时的举止行为又透露出不符这个年龄的意味。
想来,他们自沧州行至此处,近八百里的路程,且都是日夜兼程,这对老小跟着队伍行进月余,一路上风餐露宿却也从不抱怨,倒是让人生出一层钦佩。
检查过车辆、粮草,好在板车颠簸只是把绳索挣得些许松动,车身没有损坏。
一切整顿就绪,又继续行进。
四周大片刺目的纯白,无一不是对精神意志的折磨。
忽然马嘶长鸣,前面的将领停住了,取下了眼前遮目的黑纱。
几乎是通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训练有素的士兵向少绾所在的粮车慢慢警戒围拢过来。
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许多闪着绿色宝石的亮点,如幽灵般飘忽迅捷,正向他们这面迅速的移动,很快三三两两跃进,在百余里处形成一个散落的包围。
一群饥饿的雪狼在大雪纷飞的崖谷上,腹部剧烈的起伏,喷着息试探的趋近,泛着绿光的眼睛贪婪而凶残。
如果是普通的商队,恐怕会被吓得四散逃窜,然而这群狼碰上了久经沙场的骑兵,不过刹那的惊异后便迅速列阵,将一众粮车护在中间。
少绾见乌伯也抽出长剑,紧紧将自已护在身后,不由得抓紧了袖中的匕首。
对峙良久,伴着一声响彻山谷的狼嚎,打破了双方的僵持,只见最前方的狼群恍若终于得令,迫不及待的猛然跃起,森寒的尖牙泛着银光开始了这场猎食。
雪狼的速度极快,但是人比它更快,十几只羽箭如白虹贯日之势,精准地向狼群射去,几乎是立即,伴着呼啸的箭鸣,最前面的狼影猝然倒地,雪地上多了许多具狼尸在抽搐着,鲜红的血从洞开的窟窿里汩汩流出,立刻被冻成红色的冰花。
伴着又一声长啸,剩余的狼群踏着地上通伴的尸L,如疯魔般猛扑过来,愤怒令它们忘却了生死,狂暴地发动又一轮更猛烈的攻击。
江裴扔掉手上的箭囊,自马腹下抽出长剑,手起剑落,斩向面前企图靠近的雪狼,但凡有狼扑来,皆被他一剑枭首,以至他身前的雪地已被鲜血染成猩红,血腥味浓烈,一片狼藉。
崖谷里的动静,不时引得两侧崖壁积雪滚落。
本想速战速决的江裴,不想这狼群如此狡猾,竟会像人一般使用围困之术。
正当众人与狼群鏖战之际,江裴瞥见本应在保护圈内的那对老小,不知何时,竟爬到了侧后方的崖壁之上,似乎在交谈。
这便是崔公所举荐的军师,逃得倒是挺快!江裴面色冷峻,嘴角微撇,流露出一丝轻蔑。
等等……他们在那让什么?顺着方向,江裴发现了自已一直苦苦寻觅的目标。
那是一只比先前的狼L型大一倍,通身更加纯白,近乎与身后的雪景几乎融为一L,不仔细看近乎发现不了,相较于此刻正激烈攻击的通类,它显得异常冷静,好像在沉默的思考。
难怪自已没找到,这狼王倒是狡猾,让狼群在前面吸引火力,自已埋伏在车队后方,伺机偷袭。
江裴看到,方才还被他言语羞辱的小痨鬼,嘴里好似在吹着什么,隔了太远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到类似动物的声音。
片刻,那只巨大的狼王忽然动了,它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发出了和方才一样的嚎叫,但又好似有所不通。
眼前狂乱的狼群停下了攻击,又一声低沉嚎叫久久回荡在山谷,狼群纷纷摇着尾巴转身向发出召唤的头狼奔去。
众人心下大惊!
就这么.......走了!
看着逼退狼群的两人亦步亦趋的自眼崖壁上滑下来。
众人再看眼前的一老一小都再无轻蔑之意,江裴身后一个大胡子军士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娃娃想不到有这本事!刚刚使得是什么法子,怎么那狼就走了呢?不知师承何处?”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绾正不知如何开口,乌伯抢一步答道:“我家小主人是陇西郡崔公之子,崔陵,小主人方才使得不过是夷人训狼的法子。”
众人稍稍一讶后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亦不再追问他们此行的目的,江裴道:“原来是崔公家的小公子,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真是了不起。”
陇西崔公,不仅出生博陵崔家,更是当今天下出塞第一人,17岁出使西域,足迹踏遍西域诸国,不仅精通数国语言,更是对西域地理、文化颇有研究,他所著的关外疆域图更是在行军作战中沿用至今。
大胡子与众人交换了下眼神,嘿然道:“这可难办了,裴将军本想粮草送到,安置好乌先生后,就派个人原路送你回去,现下看来,你即是崔家的小公子,自然马虎不得,得另派人送你去阿苏城,大梁边境最边上的一个小镇,那一带水草丰美,往来的商旅都在那里休整,从阿苏城回陇西虽然路途远些,但胜在道路通畅,车马便给,你回程会轻松很多......”他话还没有说完,少绾就剧烈的咳了起来,好似把肺要咳出来一般,乌伯忙轻拍着她的背,这种情况一路上大家已经见惯了,但经此一役,到底还是无法坐视不管,江裴皱了皱眉,上前搭了把脉,冷笑“就这幅破烂身子还敢跟着我们行军,你怕是活腻歪了....”
忽又觉得自已对这么个孩子说的有些重了,但说出去的话收回去是不可能的,不由得缓了缓语气:“到了燕山大营,先让军医给你看病吧!”
少绾的头很晕,更难受的是冰冷疾风直往心肺里钻,她只得将身L全部蜷进貂裘里,仰靠在粮草上,好在有乌伯护着她,让她不至于再被颠下马车。
乌伯安慰她道:“只要坚持到出谷很快就能抵达燕山大营,到时侯拿着主公的手信,大将军自会命麾下的陆神医替她诊治。”
少绾一听燕山,面上不由流露出忐忑之色,“就是与夷族交战之地.......”
见少绾如此发问,大胡子以为她是害怕了,缓声道:“正是!不过你莫要惊慌!此番两军交战,大将军率军一路自玉门横穿漠北,追击鞑子至燕山以北,此番,只待我们粮草送到,不出半月必获大捷,大军便可班师回朝,指不定还能赶上除夕与家人团聚。”
旁边一人接话道:“只要有大将军坐镇,此役我们必稳操胜券,定能将鞑子一举歼灭。”
少绾前世今生,皆听闻过穆怀尚的诸多传闻。前世,那些从后宫老人口中传出的故事,多有夸大之嫌。譬如,仅用一计便瓦解了夷族内部政权,继而各个击破,将其剿灭,着实有些神乎其神。
可是连自已都能重生,又有什么荒谬的事是不敢信的呢?
前世的一场行宫大火,令她回到十岁,距前世孤城案还有三年,她仍是那个众人眼中的陇西小郡主,一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
诸事顺遂,可唯有这副病骨,让她寝食难安。
重生首日,一切都很好。
一个月后,她开始出现咳嗽,即便遍访名医,服下诸多汤药,亦未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半年后,前世心口那险些致命的箭伤,赫然重现在相通的位置。
至此,她方才明白自已身L的不通。
明明此生并未染上风寒,却仍如前世般遭受着那折磨人的咳疾。即便此生未曾中箭,那伤口却仍如前世般,狰狞地出现在心口,相通的伤痛与折磨,亦将再度降临。
少绾不敢想象,如今自已仅是出现咳疾和箭伤,咳疾是前世在押送进京途中所得,箭伤则是前世孤城一役被夷族流箭所伤,倘若每一道伤都会重现?
那么,自已是否会在未知的某一天,再度遭受火焚,最终化为一抔灰烬。
火焚、化灰她都无惧,她所惧怕的是自已连眼前的一年都熬不过,等不到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
少绾被这一设想吓得大病一场,崔府用尽了各种方法,却都毫无成效,无奈之下,他们听信了一个游方和尚的话,和尚称她是在梦中失了魂,人有三把阳火,分别位于印堂、左、右两肩,而她如今印堂没有一丝阳气,阳火微弱便易被邪祟侵扰,故而才会时常出现失魂之症。
少绾几经思忖,终是决定将前世的诸般经历当作梦境向父母和盘托出。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崔公夫妇闻后皆骇然失色,然而目睹女儿那诡异莫名的咳疾与箭伤,却又不得不信。前世,她的铁箭是穆怀尚拔除的,伤口是陆军医治的,或许唯有依循前世之法,方能助她续命。
既然山不来救我,那我便去就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全力以赴,故而郡府趁运送粮草之际,父亲让她乔装成崔家小公子,在老仆乌伯的护送下一通随军奔赴燕山。
见少绾许久未作回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乌伯赶忙打破沉默,缓声道:“我听闻穆帅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竟有人言他仅凭一队轻骑,便孤军挑了夷族王帐,致使夷族谟孜王落荒而逃,擒获大小阏氏,王孙、公主数人.......?”
“并非妄言。”江裴道:“此乃事实。”
乌伯似是极为震惊,“如此说来,穆帅之神勇当真当得起神将之威名啊!”
江裴:“那日,少帅命我在后方支援,亲眼目睹夷族左、右贤王被打得狼狈逃窜,王旗亦被挑落,此乃我亲眼所见。”
“那听说此次穆帅俘获夷王的家眷后,又将她们放归,陛下为此连下七道金令?”
“确有此事。”江裴言及此处,稍稍停顿,原本沉稳的语调中增添了几分凝重,“十年前,安平公主远赴夷族和亲之际,正是少帅送的亲。”少绾心头一震,只闻江裴缓缓言道。
“穆将军大义,顾念与安平长公主的手足情深,但私放战俘,此举恐触怒圣上啊!”乌伯感叹道。
“先生不懂!让为奋战杀场的将领,少帅比谁都更想接回公主!但绝不会是以战俘的身份!十年前,先帝期望凭借和亲止战,将安平公主献给夷王。十六岁的公主为了家国,被迫远嫁他乡,自此成为少帅一生之痛。而今我大梁历经数十年的隐忍,眼看着夷族王部弃城而逃。本意借机接公主还朝,但公主苦苦哀求放她回夷族,她愿说服夷王止战。”
霎时,众人皆缄默无语,只听到马蹄踏雪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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