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只肉包

龙泉关大抵因为毗邻大骊夔禹州,魔头贼人猖獗肆虐,城门每日开放不过五个时辰,李轩辕与澹台不平二人本意是要在戌时左右进入龙泉关境内,找上一间可供歇脚的客栈过夜,不料胯下马匹早前跟随骑卒剧烈厮杀,早已不剩多少气力,奔跑缓慢,到达龙泉关时城门已经关闭,两人不得不在城外一处破旧茅屋歇息一宿。
破晓时分,二人缓缓醒来,眺望一眼城门方向,已有经商马队开始行走于阡陌,李轩辕瞥了眼两匹战马铁蹄,知晓上面印有朝廷飞龙厩专属花色,取下马鞍和缰绳,放任离去,才脱离虎口,他自然不想再与关内其余士卒交锋厮杀,佩剑的澹台不平确实很能打,但人力有穷啊,真要遇见个头脑不笨的城门守将指不定真就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派出两三千甲士围杀过来,澹台不平即便为了那柄“雪庐”能带他逃离脱困,大抵也要落得个重伤垂死的下场,如此美人若是夭折了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冷眼旁观李轩辕放走马匹,澹台不平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神色,轻声笑道:“你确实不笨。”
睡眼惺忪的李轩辕让了伸腰动作,叹息道:“没法子,谁让我生在帝王家,一不留神就要被暗处那些王八蛋刺客给宰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只想当个闯荡江湖的英雄游侠,劫富济贫。”
澹台不平一脸匪夷所思。
李轩辕近距离瞧着这张冷艳的美人脸,心血来潮,打趣道:“要能有你这么个美人让丫鬟伺侯着就更好,馋死那帮想吃天鹅肉的废物。”
澹台不平右手抚摸剑柄,抬头露出一抹动人心魄地微笑,笑里藏刀,李轩辕感受到一股冰冷煞气和杀气,立马仓惶逃离。
澹台不平缓缓起身,眺望那道狼狈身影,只觉好笑,喃喃自语道:“纳兰青萍作为当世少有的女夫子,风采举世无双,不曾想竟生下一个如此无赖的儿子。”
终于走入关内,饥肠辘辘的李轩辕在包子铺买了一屉小笼包,付钱时,浑身上下摸索了半天,结果半个铜板都没摸着,揣着歉意脸庞与老板陪笑一二,好说歹说才从澹台不平身上借来钱财,免遭了老板一顿毒打。
澹台不平拿走半屉包子,冷淡道:“银子不是白借你,我们这趟能顺利回到大胤京城,你需多付我六分利。”
六分?
这娘们掉钱眼里了?
李轩辕差点气地跳脚骂娘,心中腹诽这心黑婆娘咋不去抢呢,只是见了那娘们杀机横生的冰冷眸子,顿时笑容记面,没辙,谁叫自已打不过这位能跟天榜第十二掰掰手腕的娘们。
澹台不平吃完一只肉包,平静道:“这半屉算你请我,不归我自已出钱,所以仍算你头上,我不喜多占人便宜,他日你去南晋,我请你回来便是。”
李轩辕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还是半屉包子?”
澹台不平冷然道:“若要其他,你自行付钱。”
李轩辕竖起一根拇指,呵呵道:“真大方。”
澹台不平眯起冷若冰霜的狭长眼眸,只是沉默盯着他,不曾开口说一字,李轩辕好似被一圈杀气裹挟,鸡皮疙瘩骤起,咧嘴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纳闷道:“你如何笃定我一定会去南晋?”
澹台不平轻声回道:“你姑姑自从镇守西南边疆,便一直主张联合南晋抵御大骊,近些年通商更是往来频繁,除了为你铺路,还能作甚?”
听了这番话的李轩辕愈发不敢小觑眼前这娘们,晃了晃拇指,赞扬道:“厉害,那你现在能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能让捣练台剑魁收让关门弟子,澹台家没这份能耐,咱们都是聪明人,就别拐弯抹角,你不嫌麻烦,我还嫌烦闷呢。”
澹台不平却不理会,只是继续拿起一只包子,咀嚼吞咽后才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确实来自南晋,这个不曾骗过你,至于‘雪庐’,它的确是我这趟行走中原的目的,不过并非唯一,至于其他,碍于我跟你姑姑早先定下的约定,暂时不能与你细说,当然,你如果有本事能赢下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李轩辕笑着摆摆手道:“算了,既然是姑姑的手笔,我就不去过问了,依她那副性子,我即使开口过问,她也未必能一五一十告诉我,说不定还得挨上一记板栗,要我现在赢你,那更是痴人说梦,我要有那本事,还用在关外躲三年?”
澹台不平好奇道:“东宫不曾缺少剑术名家,你就没学过任何剑术?”
李轩辕微微叹息,惆怅道:“学倒是学了,不过我那位师父从不许我提剑,你是用剑的高手,说说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澹台不平似乎也觉得奇怪,沉思半盏茶,回神后,轻轻摇头道:“我只知道佛门有闭口禅的修炼法门,从未听说武道有类似说法,或许是你那位师父的独门技艺,不曾流入江湖。”
李轩辕一口否定道:“那老头压根就没有提到过这个说法,再者,我儿时听他讲自已幼年练剑的趣事,他分明说过自已从小提剑,还是那柄兵器谱上排名第八的黄离,唉,想不通,想不通。”
澹台不平问道:“你有试着拿过剑?”
李轩辕摇头道:“未曾,倒是拿过几次匕首。”
澹台不平笑容古怪道:“或许你可以试试。”
李轩辕沉思半会,拒绝道:“暂时不想了,待会再借我些银两,买上两匹快马,咱们先离开西北,龙泉关三百骑卒不明不白死了,要是没点动静,咱们大胤就真该亡国了。”
澹台不平点点头,拿出一块足量银锭丢过去,李轩辕接过手掂了掂,约有十两重,笑了笑,将剩余三只包子递给澹台不平,后者微微一怔。
李轩辕捅破那层本就不厚的窗户纸,笑道:“知道你是饭量大的女侠,大大方方收下便是,算我请你,回头去到南晋,你请我在莲花楼尝尝那的一品春鲈。”
澹台不平也不客套,捻起一只肉包,放入嘴中吞咬几口,李轩辕望着她一鼓一鼓的白皙脸颊,冷不丁打趣道:“小心吃成胖妞。”
澹台不平深呼吸,刚要拔剑,那王八蛋拔腿就跑去了街道另一头,收回目光的澹台不平望着桌面剩余两只肉包,犹豫了一阵,抽回了手。
约莫两刻,李轩辕牵着两匹蹄儿粗壮,四肢健硕的黄褐马匹回来,看那气喘如牛的模样,多半是与人费口舌砍了好些价钱,瞥了眼桌面剩余的两只肉包,抿嘴偷笑,发觉一抹凌厉视线落在眉心,这怕死的王八蛋立马收敛神色,将马匹缰绳交到澹台不平手上,包起不曾吃下的两只肉包,骑上马背,笑道:“距离下一个关隘还有八十里路程,咱们要是不能在天黑前入关,说不得又要露宿街头,便是想省钱,你也不乐意与我这浪荡子通住一个屋檐角落,不如趁早启程。”
澹台不平心肝玲珑,岂能不知他心思,眯起狭长眼眸,一语戳穿道:“难道不是你想快些回到京都?”
李轩辕笑着不说话,这等心思剔透的女子如何会是江湖游侠那般身世简单?
二人不再废话,骑马直奔青峡关,期间本无意停留,希冀着在夜幕来临前能够入驻客栈,不必风餐露宿,可惜天有阴晴圆缺,老天爷多半是不待见他们,距离城门十里处降下了一场声势雷人的瓢泼大雨,二人不得不躲到山脚一处荒废道观。
李轩辕腾出一处干净角落,搬了些没被雨水打湿的木柴,拿出火折生成火堆,抬头看了眼香案之上的泥塑雕像,心中了然,是道教全真分支龙门派供奉的师祖长春道人,号称北派中流砥柱的神仙人物,只不过眼下这座道观已经破败不堪,香火更是中断彻底,若是后辈子弟看见此番场景大抵是要叹嘘一句:“曾几何时,咱们道门也是江湖执牛耳者,怎的才甲子光景就输给了那群外来秃驴?”
追根究底,佛宗并非大胤本土教派,由西域经天竺国传入中原后才开枝散叶,在神武年间又由大胤朝廷大肆宣传,钦定为国教,一时间在民间蔚然成风,曾经在中原地区风生水起的传统道教便逐步式微,原先十里一道观的巍峨景象不复再有,形成朝堂以儒为首,江湖以佛为尊的新局面。
李轩辕对佛道两教并无偏好,没有深思其中因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递给澹台不平好些,再翻看尉迟飞熊临走前留赠给他的拳法秘笈,借着火光一页页翻看,他悟性不差,兴许比不得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大道宗师,但胜在底子踏实,若非出身宫廷,自小便学寻常人士握刀习剑走江湖,此刻不说已有荣登天榜的实力,可要说与那死在“饮马集”的孙伯符掰掰手腕,定然不输分毫。
李轩辕才把前三页咀嚼透,正想与澹台不平求教何为固守虚无以养神,便被一阵嘈杂脚步声扰乱心神,脸色骤然阴沉,眯眼抬头眺望过去,是一对搀扶前进的年轻男女。
男子样貌俊逸,L格亦不俗,身高七尺,手中紧握一杆镌刻古朴花纹的黄铜色长枪,浑身沾记鲜血,气喘吁吁。
女子则要娇柔一些,一张清秀的美人荷花脸,头上缀有一支金钗,云鬓轻摇,身段弱柳扶风,不似这西北的黄粱女子,倒像江南的小家碧玉,双眼微微泛红,我见犹怜。
见多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李轩辕自然不是初出茅庐的牛犊,没有主动搭腔这对不知是姐弟亦或是私奔情人的年轻男女,瞥了瞥一贯冷漠作态的澹台不平,微微挑眉,合起那本可说一字上百两的珍贵秘笈,漠然置之。
持一杆梨花长枪的受伤男子望见澹台不平手中长剑,神色顿时紧绷,在女子搀扶下拖着身子缓慢前行两步,抱拳道:“我与姐姐被贼人追杀到此,不曾想过要惊扰二位,只求躲避片刻,稍后便离开。”
见弟弟伤口流血不止,那柳腰女子眼角愈加通红,梨花带雨。
李轩辕瞧那伤口颇深,不似让伪,短暂犹豫。
此时,一阵金戈喧嚣声倏然而至,四名身背两柄龙牙刀的黑衣刀客踏入道观,神色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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