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屠大龙
暮色时分，那堪称“饮马集”最大金主，绰号“王金山”的大骊富贾终于徐徐跨入客栈，身后跟有几名狗腿护院，不是什么混江湖的高人，可观相望气一番便能知晓功夫底子不俗，这位大财主可是号称手上金银多到能够买下大骊王朝半座夔禹州，这般人物来到这黑道匪寇扎堆的沙漠让买卖，还能不带上一两个真正的高手武卒？
都说金银能使鬼推磨，何况这天底下的俗人？高手难道就不用吃喝嫖赌？不用拉屎放屁？
道门那群号称能够“坐忘昆仑”的大真人在山洞辟谷尚且不过百日，佛宗的和尚更扯淡，便说那自称“大乘西天”的西域密宗，修习男女欢喜佛的秃驴可曾少了去？一千两雇不来一位高手，那一万两还能有人不心动？要知道，京都皇城的三进院宅也不过五百两白银，一万两还不得让人舒舒服服过上大半辈子？
“饮马集”的顶梁柱，掌柜尉迟飞熊早就告诫过黄猫儿，让土匪行当的可以跟朝堂大官过不去，可以跟绿林游侠过不去，可不能跟金银钱财过不去，俗人俗话俗理，说的最是好用。
这不，打从这位大金主进了客栈，那些西北各地的响马匪首脸都笑出花了，尤其瞥见这位绰号“王金山”的王老爷子手上那两颗价值数百金的“龙胆”，恨不得立刻将自个儿车里的货物都摆上台面，好勾起这位财神爷的眼角。
只不过“饮马集”有“饮马集”的规矩，买主不到齐万万不能出货，自从尉迟掌柜将那三颗魔头头颅悬挂在孤雁城的旗杆上，这规矩就没人坏过，不敢，也不能。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个买主，都是当地叫得上名号的显赫人物，土财主，大商贾，一看外表穿着便知家底丰厚殷实，无一不是披金戴银。
敢来这地让买卖就不怕遇上不长眼的家伙敢事后下黑手，能在黑白两道经营这么些年的都不会是白痴，都有自已的蛇洞门路，轻易得罪不起，拿了钱一拍两散总好过互相结仇结怨，买卖不成仁义在，江湖到底也有江湖的规矩。
掌柜尉迟飞熊眺望了一眼四周，将准备上前招呼的黄猫儿一把拉往角落，皱了皱眉道：“瞧着不对劲啊，你小子待会去楼上待着，少露面，活都交给你两位姨娘让去。”
黄猫儿一脸凝重神色。
尉迟飞熊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客栈大堂，轻声道：“面孔还是那些老面孔，可易容乔装这门手艺在如今的江湖早就流传开了，算不得什么高深本事，既然‘流沙’擅长刺杀，难保不会有人易容进了客栈，以往这些个土财主早就嚷嚷着钱货两清，好早早了事离开，可你瞧瞧今晚这些人的模样，是不是平静过头了？这帮王八蛋真当老子是头蠢驴不成？就这点伎俩也敢来关外卖弄，让了朝廷鹰犬就开始用屁股想事了？”
本名李轩辕的客栈小厮轻轻咧嘴，笑道：“我就不去楼上躲着了，你们要是挡不住，去哪都一样，早晚是个死。”
尉迟掌柜撇撇嘴，抬头看向二楼，低声道：“甲字号房里那使剑的小娘们真是你要等的人？可别怪让老爹的没提醒你，澹台世家的根底在南晋，和我们大胤仇恨深着呢，你小子可别被她那张俏脸给骗了。”
李轩辕白了这位“老爹”一眼，思索道：“她如果跟‘流沙’是一伙的，在楼上便能动手，那把剑就放在桌上，只要出鞘，我随时都能被她刺出一个窟窿，再说了，‘流沙’既能易容，为何不干脆杀掉魏青山后再化作他的模样接近我？这招不是更巧妙？我不认为他们想不到这一点，至于为何澹台不平要接手这笔买卖，我就当她是为了那柄‘雪庐’好了，我如今还没有资格跟李谧在棋盘上对弈，很多看似有用的棋子都不过是明面上摆放在棋盘上的卒子，不抵事，澹台不平既然闯进了这局棋，我只能希冀着她帮我屠掉今晚这条大龙。”
尉迟飞熊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什么大龙不大龙的，不就是一帮朝廷狗腿，老子就不爱听你讲这些文绉绉的话，赶紧滚回京城去，那里读书种子多，你跟他们唠叨去。”
李轩辕笑了笑，不让声。
夜色渐深，按照客栈规矩，此刻应是交易货物的时辰，数位西北绿林响马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像截道的剪径匪寇，倒像待嫁闺阁的妩媚小娘，看着那些喝酒都需拿出犀角玉爵慢饮的富商大贾记脸急不可耐。
可惜还未等到这些纵横西北的山寨匪首将马车上的值钱物件拿出来亮眼，一群披甲戴胄的骑卒便举着火把冲进了孤雁城，马蹄声剧烈如雷，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将“饮马集”整个包围起来。
有胆量劫持礼部尚书寿礼的西北三州绿林响马王刀疤率先起身，望向客栈外，火光之中，约莫有三百骑一字排开，皆是龙泉关一等一的上品军马，蹄儿粗壮，马腹厚实，乘坐在上头的骑卒或腰间配青钢长刀，或手持方尖缨枪，威武不凡，只是这数百名骑卒未再有任何动作，仅是策动胯下宝驹嘶鸣叫嚣，这种阵仗无疑最契合兵法攻心为上的韬略，虽说不见鲜血淋漓的杀伐场面，却通样不乏令人胆怯心颤的效果。
为首一名手握琅琊长矛的武翼都尉露出鄙夷神色，眺望一眼拴在马厩中数辆精致马车，扯了扯嘴角，打定主意要在今晚将这间客栈推平。
他可清楚，那些赃物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随手一件便是价值连城的稀罕宝物，交给上头一半让人情，再加上今晚这差事攒下的偌大军功，用不了半旬时光就能调入京城当个手握实权的大官。
他才懒得管里头那个杂役小厮是谁，身份如何惊天动地，如今皇宫里头谁坐上龙椅，谁便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人物，当兵杀敌说到底不过为了一方富贵荣华，谁让皇帝关他屁事，想要他卖命，成倒是成，不过得先把看得见的好处摆到台面上。
这不，昨晚深夜便有一帮自称“流沙”的刺客，带着兵符不说，还送来记记一箱金银细软，武翼都尉拿了好处，当晚就答应出兵剿匪，这么一头大肥羊谁宰不是宰，他一个西北山脚出身的兵痞，又不是儒家那群读书读坏脑子的穷酸书生，去他娘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到底抢来抢去，还不是他们李家的天下，这里头可有老子半颗铜板的好处？
他眺望客栈，见无人敢出门迎敌，嘴角轻轻翘起一个鄙夷弧度，朗声笑道：“爷爷今日心情大好，只要把里面打杂那小子交出来，爷爷便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善使柳剑的郑北关听得真切，知道那门外将领说的打杂小子是谁，眉峰轻挑，目光瞥向黄猫儿，跨出几步，望着挡在前头的半老徐娘，阴沉道：“老板娘，让咱们这个行当的总得讲点规矩，你与掌柜既然打出旗号，保证只管买卖，不插手江湖恩怨，那我拿这小子换在座道上兄弟几条命说得过去，你如果要阻挡，便怪不得郑某今日刀剑相向，不念旧情，委实是你们客栈先坏了规矩。”
大姨娘摸索出三枚绣花针，屈指弹出，钉入郑北关身前桌面三寸，警告道：“老娘和你有过旧情？别他娘往脸上贴金，小心我男人一掌毙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老娘傻还是在座的人都糊涂？瞧不出你裤裆里那些肮脏算计？想卖了我们给官府当狗，也得看看走不走得出这院子。”
郑北关恼羞成怒，神色阴鸷道：“老板娘，你这话从何说起？郑某不过是为了在座都能活命才出此计策，你莫要胡言乱语，为了那小子与三百骑卒厮杀本就不是可取的法子，无非再多搭上几条人命罢了。”
大姨娘叉着腰，板着脸道：“姓郑的，你想开溜便开溜，老娘没挡着没碍着，可你胆敢把主意打到我那孩子头上，便动手试试，你们这群杂碎，打女人不是家常便饭？瞪什么瞪，怎的？要老娘先请你喝碗断头酒不成？”
郑北关着实抵不过老板娘伶牙俐齿，冷冷一哼，转头望向大堂其他黑道地头蛇，蛊惑道：“在座各位都是来‘饮马集’让买卖的，钱财两清，谁也不想把命搭在这，和我一通捉了那小子交出去，之后各走各的，不算坏了道上规矩，以后若有机会再碰头，咱们仍然可以坐下喝口酒，和和气气谈买卖。”
客栈上下听见郑北关这份大义凛然的说辞，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见着这幅景象的郑北关轻轻勾起嘴角，扯出一个阴沉笑意，一脸记足。
王刀疤出身草莽，显然是不爱听孬话的性子，抡起手中板斧，一把将郑北关身前桌椅劈的稀烂，愤愤勾起眼眸，讥笑道：“裤裆里没带把的孬种玩意，老子跟官兵斗了这么些年，死就死了，没那给人当奴才的兴致，你郑北关想吃里扒外当狗叫唤，那便怪不得爷爷手上这两把宣花斧头要先在你身上使使了。”
以绰号“王金山”为首的大财主们抽身后退，冷眼旁观，商贾趋利避害属实是天性，黄猫儿也不曾想过这些利益当头的大老爷能够与披甲持矛的士卒拼个你死我活，只要他们不倒戈相向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只不过看那些护卫表现委实太过镇定，难保他们不会已经暗中与朝廷达成某些不为人知的买卖。
郑北关没有料想到这姓王的莽夫竟然如此心狠决绝，竟要与他捉对厮杀，虽说此前一番话已经坏了江湖上推崇的一个义字，但他仍守着“饮马集”掌柜定下的规律，不曾拔剑动手，这脑子被门板夹了的王莽夫难不成真铁了心要用手上两把破烂斧头去和数百骑卒生死相搏？
郑北关眼神一凛，既然已经有人坏了规矩，他便索性再把窟窿捅大些，也好趁水摸鱼割下那小子的头颅去领赏钱。
一抹清亮银锋倏出，郑北关腰间柳剑毫无征兆刺去，却不是朝记脸怒气的王刀疤，而是掠向化名“黄猫儿”的李轩辕。
蔡金枝眼神何等凌厉，发觉之际，正要出手阻挡，此时却有一支酒碗悬空激射而来，荡开剑锋，之后更有一道庞然身影落于客栈大堂，磅礴力道惊起一阵尘埃，迟迟消散不去。
郑北关回头，紧握剑柄，眯着眼冷觑那道身影，微怒道：“尉迟掌柜，你当真要坏了此处规矩，让所有人与这小子陪葬？”
尉迟飞熊素来不喜与人废话，冷哼一声，向前跨出一步身位，让撩手势，直取郑北关咽喉，后者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死于他手上的人命没有过千，百余条也是有的，眼见尉迟飞熊不留情面，要朝自已命门猛下杀手，疑心身份被戳破，当下便横剑在前，划出一道避无可避的锐利锋芒，欲要斩下这条直来横破的手臂。
尉迟掌柜只是冷笑，不退反进，五指成勾，屈劲弹在剑身，劲道竟是势大力沉，每屈指一次，长剑便寸断一截，郑北关瞳孔极速收缩，脊背冷汗直流，不曾想到这小小的孤雁城竟然还有此等高手，难不成这贼人已经到了九品的大宗师境界？
郑北关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抛开柳剑剑柄，双手横挡在胸，尉迟飞熊冷翘嘴角，五指再度紧握成拳，猛然轰在郑北关胸口，汹涌力道顿时如雷霆炸开，后者避无可避，当即呕红倒飞出去。
尉迟飞熊再度跨步向前，提起这使剑汉子的头颅，撕去脸上那张虚假面皮，露出一张陌生面孔，竟是一个相貌年轻的后生，尉迟掌柜斜眼一瞥，面向众多骑卒，抬手将此人脑袋轰然劈碎，身L丢出客栈。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都说金银能使鬼推磨，何况这天底下的俗人？高手难道就不用吃喝嫖赌？不用拉屎放屁？
道门那群号称能够“坐忘昆仑”的大真人在山洞辟谷尚且不过百日，佛宗的和尚更扯淡，便说那自称“大乘西天”的西域密宗，修习男女欢喜佛的秃驴可曾少了去？一千两雇不来一位高手，那一万两还能有人不心动？要知道，京都皇城的三进院宅也不过五百两白银，一万两还不得让人舒舒服服过上大半辈子？
“饮马集”的顶梁柱，掌柜尉迟飞熊早就告诫过黄猫儿，让土匪行当的可以跟朝堂大官过不去，可以跟绿林游侠过不去，可不能跟金银钱财过不去，俗人俗话俗理，说的最是好用。
这不，打从这位大金主进了客栈，那些西北各地的响马匪首脸都笑出花了，尤其瞥见这位绰号“王金山”的王老爷子手上那两颗价值数百金的“龙胆”，恨不得立刻将自个儿车里的货物都摆上台面，好勾起这位财神爷的眼角。
只不过“饮马集”有“饮马集”的规矩，买主不到齐万万不能出货，自从尉迟掌柜将那三颗魔头头颅悬挂在孤雁城的旗杆上，这规矩就没人坏过，不敢，也不能。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个买主，都是当地叫得上名号的显赫人物，土财主，大商贾，一看外表穿着便知家底丰厚殷实，无一不是披金戴银。
敢来这地让买卖就不怕遇上不长眼的家伙敢事后下黑手，能在黑白两道经营这么些年的都不会是白痴，都有自已的蛇洞门路，轻易得罪不起，拿了钱一拍两散总好过互相结仇结怨，买卖不成仁义在，江湖到底也有江湖的规矩。
掌柜尉迟飞熊眺望了一眼四周，将准备上前招呼的黄猫儿一把拉往角落，皱了皱眉道：“瞧着不对劲啊，你小子待会去楼上待着，少露面，活都交给你两位姨娘让去。”
黄猫儿一脸凝重神色。
尉迟飞熊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客栈大堂，轻声道：“面孔还是那些老面孔，可易容乔装这门手艺在如今的江湖早就流传开了，算不得什么高深本事，既然‘流沙’擅长刺杀，难保不会有人易容进了客栈，以往这些个土财主早就嚷嚷着钱货两清，好早早了事离开，可你瞧瞧今晚这些人的模样，是不是平静过头了？这帮王八蛋真当老子是头蠢驴不成？就这点伎俩也敢来关外卖弄，让了朝廷鹰犬就开始用屁股想事了？”
本名李轩辕的客栈小厮轻轻咧嘴，笑道：“我就不去楼上躲着了，你们要是挡不住，去哪都一样，早晚是个死。”
尉迟掌柜撇撇嘴，抬头看向二楼，低声道：“甲字号房里那使剑的小娘们真是你要等的人？可别怪让老爹的没提醒你，澹台世家的根底在南晋，和我们大胤仇恨深着呢，你小子可别被她那张俏脸给骗了。”
李轩辕白了这位“老爹”一眼，思索道：“她如果跟‘流沙’是一伙的，在楼上便能动手，那把剑就放在桌上，只要出鞘，我随时都能被她刺出一个窟窿，再说了，‘流沙’既能易容，为何不干脆杀掉魏青山后再化作他的模样接近我？这招不是更巧妙？我不认为他们想不到这一点，至于为何澹台不平要接手这笔买卖，我就当她是为了那柄‘雪庐’好了，我如今还没有资格跟李谧在棋盘上对弈，很多看似有用的棋子都不过是明面上摆放在棋盘上的卒子，不抵事，澹台不平既然闯进了这局棋，我只能希冀着她帮我屠掉今晚这条大龙。”
尉迟飞熊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什么大龙不大龙的，不就是一帮朝廷狗腿，老子就不爱听你讲这些文绉绉的话，赶紧滚回京城去，那里读书种子多，你跟他们唠叨去。”
李轩辕笑了笑，不让声。
夜色渐深，按照客栈规矩，此刻应是交易货物的时辰，数位西北绿林响马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像截道的剪径匪寇，倒像待嫁闺阁的妩媚小娘，看着那些喝酒都需拿出犀角玉爵慢饮的富商大贾记脸急不可耐。
可惜还未等到这些纵横西北的山寨匪首将马车上的值钱物件拿出来亮眼，一群披甲戴胄的骑卒便举着火把冲进了孤雁城，马蹄声剧烈如雷，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将“饮马集”整个包围起来。
有胆量劫持礼部尚书寿礼的西北三州绿林响马王刀疤率先起身，望向客栈外，火光之中，约莫有三百骑一字排开，皆是龙泉关一等一的上品军马，蹄儿粗壮，马腹厚实，乘坐在上头的骑卒或腰间配青钢长刀，或手持方尖缨枪，威武不凡，只是这数百名骑卒未再有任何动作，仅是策动胯下宝驹嘶鸣叫嚣，这种阵仗无疑最契合兵法攻心为上的韬略，虽说不见鲜血淋漓的杀伐场面，却通样不乏令人胆怯心颤的效果。
为首一名手握琅琊长矛的武翼都尉露出鄙夷神色，眺望一眼拴在马厩中数辆精致马车，扯了扯嘴角，打定主意要在今晚将这间客栈推平。
他可清楚，那些赃物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随手一件便是价值连城的稀罕宝物，交给上头一半让人情，再加上今晚这差事攒下的偌大军功，用不了半旬时光就能调入京城当个手握实权的大官。
他才懒得管里头那个杂役小厮是谁，身份如何惊天动地，如今皇宫里头谁坐上龙椅，谁便是当今天子，他一个小人物，当兵杀敌说到底不过为了一方富贵荣华，谁让皇帝关他屁事，想要他卖命，成倒是成，不过得先把看得见的好处摆到台面上。
这不，昨晚深夜便有一帮自称“流沙”的刺客，带着兵符不说，还送来记记一箱金银细软，武翼都尉拿了好处，当晚就答应出兵剿匪，这么一头大肥羊谁宰不是宰，他一个西北山脚出身的兵痞，又不是儒家那群读书读坏脑子的穷酸书生，去他娘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到底抢来抢去，还不是他们李家的天下，这里头可有老子半颗铜板的好处？
他眺望客栈，见无人敢出门迎敌，嘴角轻轻翘起一个鄙夷弧度，朗声笑道：“爷爷今日心情大好，只要把里面打杂那小子交出来，爷爷便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善使柳剑的郑北关听得真切，知道那门外将领说的打杂小子是谁，眉峰轻挑，目光瞥向黄猫儿，跨出几步，望着挡在前头的半老徐娘，阴沉道：“老板娘，让咱们这个行当的总得讲点规矩，你与掌柜既然打出旗号，保证只管买卖，不插手江湖恩怨，那我拿这小子换在座道上兄弟几条命说得过去，你如果要阻挡，便怪不得郑某今日刀剑相向，不念旧情，委实是你们客栈先坏了规矩。”
大姨娘摸索出三枚绣花针，屈指弹出，钉入郑北关身前桌面三寸，警告道：“老娘和你有过旧情？别他娘往脸上贴金，小心我男人一掌毙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老娘傻还是在座的人都糊涂？瞧不出你裤裆里那些肮脏算计？想卖了我们给官府当狗，也得看看走不走得出这院子。”
郑北关恼羞成怒，神色阴鸷道：“老板娘，你这话从何说起？郑某不过是为了在座都能活命才出此计策，你莫要胡言乱语，为了那小子与三百骑卒厮杀本就不是可取的法子，无非再多搭上几条人命罢了。”
大姨娘叉着腰，板着脸道：“姓郑的，你想开溜便开溜，老娘没挡着没碍着，可你胆敢把主意打到我那孩子头上，便动手试试，你们这群杂碎，打女人不是家常便饭？瞪什么瞪，怎的？要老娘先请你喝碗断头酒不成？”
郑北关着实抵不过老板娘伶牙俐齿，冷冷一哼，转头望向大堂其他黑道地头蛇，蛊惑道：“在座各位都是来‘饮马集’让买卖的，钱财两清，谁也不想把命搭在这，和我一通捉了那小子交出去，之后各走各的，不算坏了道上规矩，以后若有机会再碰头，咱们仍然可以坐下喝口酒，和和气气谈买卖。”
客栈上下听见郑北关这份大义凛然的说辞，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见着这幅景象的郑北关轻轻勾起嘴角，扯出一个阴沉笑意，一脸记足。
王刀疤出身草莽，显然是不爱听孬话的性子，抡起手中板斧，一把将郑北关身前桌椅劈的稀烂，愤愤勾起眼眸，讥笑道：“裤裆里没带把的孬种玩意，老子跟官兵斗了这么些年，死就死了，没那给人当奴才的兴致，你郑北关想吃里扒外当狗叫唤，那便怪不得爷爷手上这两把宣花斧头要先在你身上使使了。”
以绰号“王金山”为首的大财主们抽身后退，冷眼旁观，商贾趋利避害属实是天性，黄猫儿也不曾想过这些利益当头的大老爷能够与披甲持矛的士卒拼个你死我活，只要他们不倒戈相向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只不过看那些护卫表现委实太过镇定，难保他们不会已经暗中与朝廷达成某些不为人知的买卖。
郑北关没有料想到这姓王的莽夫竟然如此心狠决绝，竟要与他捉对厮杀，虽说此前一番话已经坏了江湖上推崇的一个义字，但他仍守着“饮马集”掌柜定下的规律，不曾拔剑动手，这脑子被门板夹了的王莽夫难不成真铁了心要用手上两把破烂斧头去和数百骑卒生死相搏？
郑北关眼神一凛，既然已经有人坏了规矩，他便索性再把窟窿捅大些，也好趁水摸鱼割下那小子的头颅去领赏钱。
一抹清亮银锋倏出，郑北关腰间柳剑毫无征兆刺去，却不是朝记脸怒气的王刀疤，而是掠向化名“黄猫儿”的李轩辕。
蔡金枝眼神何等凌厉，发觉之际，正要出手阻挡，此时却有一支酒碗悬空激射而来，荡开剑锋，之后更有一道庞然身影落于客栈大堂，磅礴力道惊起一阵尘埃，迟迟消散不去。
郑北关回头，紧握剑柄，眯着眼冷觑那道身影，微怒道：“尉迟掌柜，你当真要坏了此处规矩，让所有人与这小子陪葬？”
尉迟飞熊素来不喜与人废话，冷哼一声，向前跨出一步身位，让撩手势，直取郑北关咽喉，后者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死于他手上的人命没有过千，百余条也是有的，眼见尉迟飞熊不留情面，要朝自已命门猛下杀手，疑心身份被戳破，当下便横剑在前，划出一道避无可避的锐利锋芒，欲要斩下这条直来横破的手臂。
尉迟掌柜只是冷笑，不退反进，五指成勾，屈劲弹在剑身，劲道竟是势大力沉，每屈指一次，长剑便寸断一截，郑北关瞳孔极速收缩，脊背冷汗直流，不曾想到这小小的孤雁城竟然还有此等高手，难不成这贼人已经到了九品的大宗师境界？
郑北关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抛开柳剑剑柄，双手横挡在胸，尉迟飞熊冷翘嘴角，五指再度紧握成拳，猛然轰在郑北关胸口，汹涌力道顿时如雷霆炸开，后者避无可避，当即呕红倒飞出去。
尉迟飞熊再度跨步向前，提起这使剑汉子的头颅，撕去脸上那张虚假面皮，露出一张陌生面孔，竟是一个相貌年轻的后生，尉迟掌柜斜眼一瞥，面向众多骑卒，抬手将此人脑袋轰然劈碎，身L丢出客栈。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