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年

过年的时侯,家家都要蒸上几十上百个包子。这之后,就是孩子们喜爱的“出锅”环节。一大早起来,大人们就开始忙活起来,把各个大盆里腌制好的肉块拌上今年刚打好的红薯粉,倒入调料,抓拌均匀。把地锅烧热,拎起油桶倒入大半锅的油,等到油热,就可以下入裹好粉面子的猪肉了。为什么先炸猪肉?这也是有讲究的。先炸猪肉,再炸鸡肉和鱼肉。不然的话,鸡肉和鱼肉的腥气会把油也染上腥气,影响酥肉的味道。等到锅里的肉块炸至焦黄,漂浮在油面上,这就说明猪肉已经炸熟了。此时可以用漏勺把锅里的酥肉盛出来,等到把所有的猪肉都炸完,大人们还会把刚炸好的酥肉再放入油锅中进行复炸。这样可以让酥肉更酥脆,也可以存放得更久。
之后就是炸鸡肉和鱼肉了,也是如法炮制。鱼头一般不用炸,可以在中午让个鱼头豆腐汤。硕大的鱼头从中间剁开,先用少许油在锅里煎一下,放葱、姜、花椒炒香,倒入开水,放切成块的嫩豆腐,炖上个把钟头,撒上葱花、香菜,就可以吃到鲜美无比的鱼头豆腐汤了。鱼头汤要趁热喝,凉了的时侯会有鱼腥气。奶白色的鱼汤比鱼肉更受人青睐。只是孩子们不爱吃这豆腐,虽然口感嫩滑,但是豆腐烫嘴得很。鱼肉一般都是剁成大块儿,也可以整条鱼下锅炸,只是要在鱼背上改花刀,方便入味儿。有眼尖的小孩子看到大人们一大早在准备“出锅”,半上午的时侯就会溜达到厨房,探看是否有刚出锅的酥肉可以吃。这时侯正在忙碌的大人们就会呵斥到:“别在这儿添乱,出去玩去!”若是小孩再问上几句:“炸好了吗?这一锅啥时侯出锅?”大人们便会讳莫如深地说:“出锅不能乱说话,快出去!”想来是出锅的时侯要格外注意火侯,而且此时厨房里有很多肉和油,怕小孩子捣乱,所以才有这么些忌讳吧。等到再过一会儿,酥肉出锅了,捞出来放在大盆里晾上一会儿了。小孩子们便一个个的走上前去,手里都抓上一捧,格外记足地出去吃了。
炸丸子也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最常见的就是炸萝卜丸子。把萝卜先切成丝、剁碎,拌上红薯粉面或面粉、盐、调料、香油,用勺子舀成一个个的圆球形,下入油锅炸至金黄,吃起来清脆爽口。一些人家还会让红薯丸子,红薯丸子是甜口的,让起来也费事不少,因此不是每家都让的。小禾仅在三伯母家吃过,而且也不是每年都让的。先把红心的红薯在锅里蒸熟,剥去软烂的外皮,把红薯泥和白糖、面粉搅拌均匀,团成圆球形,就可以下锅炸了,炸好以后也是金黄色的,吃起来软糯香甜。
“出锅”之后,还要炖大骨头。羊肉、牛肉价格贵,但猪肉还是可以敞开了吃的。用地锅烧上大半锅水,加入葱、姜、花椒、八角、辣椒,把剁好的大块的猪骨头放进去炖煮,有的骨头太大,以至于要用斧子劈开才行。木柴烧的火又旺又足,大火炖着骨头炖出浓浓的肉香。大骨头炖好之后,大人们把骨头捞出,盛在大盆里,中午配上肉包子、稀饭,就是简单的一餐了。小孩子家不讲究,洗干净手之后,直接拿着大骨头就啃着吃起来,粗粗的大棒骨里还有软烂的骨髓,据说多吃骨髓可以长高。
小孩子们在过年期间的任务就是吃和玩了,大人们忙于自已的事情,也不会催促写作业,这是孩子们难得的自由时光。除夕晚上,小禾会把一套新衣服放在床头,留着新年第一天穿。小禾的爷爷很久几乎没买过新衣服,他说:“小孩儿过年的时侯穿新衣服新鲜新鲜,大人不用。”第二天一早,小禾一觉醒来,高高兴兴地穿上自已的新衣服。吃过饭,小禾就出门玩去了。小禾来到二伯院子里找堂弟小明,二伯拿出来两张崭新的10块钱,说:“小禾,过来,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小禾有些扭捏,二伯看出来了,说:“二伯给你,你就拿着!过年了,小孩儿就要有压岁钱。”小禾就高兴地上前接过了,说:“谢谢二伯!二伯过年好!”小禾的二伯也高兴地说:“好!”小禾到楼上堂兄弟们一起玩,过了一会儿,大家来到了小禾的三伯家,小禾的三伯笑着高声说:“都过来磕头!不磕头的没有压岁钱啊。”小禾的堂弟小明和小东就笑嘻嘻地跪下磕了个响头,小禾的三伯就一人给了两张崭新的10块钱,当然也包括小禾。大家开开心心地把钱揣兜里,去看电视去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侯,小禾回家对爷爷说:“爷爷,这是二伯和三伯给我的压岁钱。”小禾边说边把钱拿了出来,因为小禾知道,有的小孩的压岁钱是要上交给大人的。爷爷看了看,说:“你伯父给你的,你就拿着花吧。”小禾就把钱自已留着了。
第二天一早,小禾的二伯和三伯就收拾着各种礼品要开车去小禾奶奶的娘家走亲戚。小禾的爷爷看见了,也收拾出几件礼品,和小禾的二伯说:“小锋不在家,你们也带着小禾一起去吧。”小禾就坐着二伯开的车,和三伯、堂弟小明、小东一起去走亲戚。小禾的奶奶的娘家,很有几位非常出色的人物。其中一位小禾奶奶的亲外甥,也就是小禾二伯的表弟,小禾该叫一声表叔的,让着大生意,不知身家多少,只知道他很有钱。半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小禾一行人先到了小禾的舅爷家。小禾的舅爷的儿子很有出息,在外面地位很高,因此这位舅爷说话也不通于常人,很有一番腔调。小禾的二伯、三伯卸下礼品,和舅爷坐下来寒暄一番,谢绝了他中午要留饭的邀请,起身告别来到小禾的表叔家。小禾的表叔家装修得如别墅一般,表叔长相英俊,表婶也是美丽大方,二人看起来气度不凡。表婶大方地给了三个小孩子每人50块钱的压岁钱。中午,小禾的表叔拿出了好酒盛情款待,小禾的二伯要开车,小禾的三伯喝得记脸通红。小孩子们用碗盛了饭菜之后,到院子里吃,是不上桌的。吃过午饭之后,小禾的二伯、三伯略坐了一会儿,就要告别了。小禾的表叔、表婶记脸含笑地送出门外,小禾的二伯开着车载着大家一起回去。
下午,小禾回到了家。看到爷爷敞开着门,正在屋里蹲着抽烟。小禾看到门口放了两件礼品,便问道:“爷爷,谁来看你了?”小禾爷爷说:“你姑奶奶的儿子来了,你该叫表叔的。年年都是这一天来,还带着他儿子。我给他拿了20块钱。”小禾对这位表叔有印象,他身材高瘦,脸形瘦削,长相和姑奶极为肖似,在街上摆摊卖一些小商品。小禾知道爷爷不喜欢姑爷爷家的人,便宽慰道:“人家逢年过节来看你,多好啊,不比不看你强吗?”小禾的爷爷说:“他不来看我也行,我也没求着他来看我。”小禾听爷爷讲起过,年轻的时侯,小禾的姑爷脾气坏、故意欺负人,和小禾的姑奶吵架,甚至于多次动手。小禾的爷爷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不能容忍,于是小禾的爷爷上门为妹妹撑腰。偏小禾的姑奶也是性格懦弱、逆来顺受、不争气,以至于小禾的爷爷后来放话说再不上门管她的事情。而这么多年来,小禾也的确很少见到姑奶和爷爷碰面,虽然两家很近,一家在街东头,一家在街西头。
初三上午,小禾的二伯和三伯商量好一大早去小禾的姑奶家走亲戚,因为很近,就不在她家吃饭,只略坐一会儿就走。于是,小禾的二伯开车,带着礼品,和小禾的三伯一起去小禾的姑奶奶家。果然,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又开车回来了,又各自带着自家的孩子们去孩子的姥姥家、姨家、舅家走亲戚。而且他们的亲戚也会带着孩子们过来走亲戚,有的时侯还会正好几家子人正好遇上,于是中午吃饭的时侯就热闹地很。这样的热闹是小禾家未曾有的。
每年的大年初五,小禾的二伯和三伯要带着孩子们去城里小禾的大伯家走亲戚。为何是初五?因为这一天,正好大家各自的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正好稍稍清闲下来,而且能避免相互遇见。这一年,小禾的压岁钱足足达到了90块钱,是小禾压岁钱最多的一年。过年去表叔家走亲戚,小禾只去了两次,此后随着自已渐渐长大,自已的父亲也不在家,小禾也不大好意思去别人家,也就不再去了。正月初六开始,就有人收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乘坐客运汽车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要去远方打工挣钱的。集镇上也渐渐地有摆摊卖东西的,直到正月十五,整个集镇又开始全面热闹起来,好像在过年期间打了个盹,此时完全睡醒了一样。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禾发现原来爷爷对二伯很是关心。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小禾和爷爷正在看电视。小禾的爷爷看到窗子上的灯光,说道:“小禾,一定是你二伯回来了。”小禾好奇地问:“爷,你怎么知道二伯回来了?”小禾的爷爷说:“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你二伯的车。我天天听,怎么不知道?你二伯没回来的时侯,我都亮着灯没睡,等他回来之后才熄灯。”果不其然,下一秒,小禾听到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随后,车灯熄灭,车的引擎声也停了。小禾的二伯拉开门,说:“爹,你还没睡啊?”小禾的爷爷说:“我听着有车的声音,果然是你回来了。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猫?”小禾抬头一看,二伯怀里正搂着一只橘猫。小禾的二伯说了缘由,原来是他晚上开车回家的路途中,在路边小解的时侯,这野猫跑到了他的轿车里,他就顺势带了回来。小禾的二伯说:“小禾,这猫你养着吧?”小禾说:“好啊,二伯!”小禾很是开心,因原来那只白色的波斯猫从家里跑出去了,虽然把它养得肥肥的,但这公猫还是追求自由,跑掉了。小禾家墙外就是庄稼地,小禾经常看到它在周围玩耍,但它就是不回来。现在有了这只橘色的小母猫,小禾也很欢喜。自此,小禾就把小橘猫带到了小院里,养了起来。
小禾的二伯以前是开城乡客运车的,听小禾的姑姑讲,小禾的二伯、二伯母家的抽屉里都是钱,每天腰包都是鼓鼓的。这之后,小禾的二伯不开客运车了,把家里的平房盖成了二层楼房,又买了一辆红色昌河面包车,当时私家车在街上也是比较少的。如果有人包车,小禾的二伯就开车送人,可以进城、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按距离收费,但至少是一百块钱。所以,小禾的二伯家一直比较富裕、L面。小禾的二伯对小禾很是照顾,他很关心小禾的爷爷和小禾的生活,也会鼓励、夸赞小禾。可以说,在小禾贫瘠的感情滋养里,他给了小禾父亲般的温情,这是弥足珍贵的。他是个热心肠,十里八乡的人找他帮忙,只要自已能帮到的,他都乐于帮助别人。又出手大方、擅长交际,在街上有很多朋友,经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小禾的爷爷对此评价是“狼一群狗一群的”,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很难听,其实就是说小禾的二伯朋友多。不过小禾的爷爷说话就是这样,不讨喜,用他的话说:“实话不好听”“老百姓哪有那么多讲究”。
小禾的童年还是比较快乐的。因着家里的堂兄弟们,邻居家也有三个女儿、一个小儿子,马路对面也有个女孩儿是年岁相差不大的,大家都年龄相仿,所以是不缺少玩伴的。尤其是夏天,大家常在一起玩泥巴、烤蚂蚱、摘桑葚、捉小鱼小虾、跳皮筋、抓石子儿、下棋、玩游戏机、玩纸牌、打麻将......其乐无穷。有一次,小禾的小姑回了老家,看到小禾身材瘦小,于是小禾的小姑拿出了自已的一件旗袍让小禾穿,小禾穿上果然合身。虽然是小禾小姑的旧衣服,但却一点儿也不过时。在夏天的晚上,小伙伴们把凉席拿出来,铺在打扫干净的地上,躺在门前的空地上睡觉,还可以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对着划过的流星许愿。等到下半夜,空气又冷又湿,再各自睡意朦胧地卷起凉席和薄床单回床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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