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螳螂与黄雀

在当年入学一个月左右的时侯,狐重楼就已经看出了自已的舍友有些异于常人。
不只是说话总是带着一连串的断句。
在之后的一年四季里,这个总是穿着单薄白衬衫、脸上常常挂着腼腆笑容的阳光大男孩,会时不时地干点出人意料的事情。
狐重楼没细数过,但池地大大小小的赌场,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拿钱赎人的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
他的舍友坚称,自已没有半点不良的嗜好,他只是在磨砺自已的千术。
千术,这个词第一次从羊千的嘴里蹦到狐重楼耳朵里时,他差点直接笑出了声,这像是个记脑子幻想的小孩子才能说出口的词。
不过,这种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狐重楼没心思分辨,谁没有点小秘密呢。
反正每次赎人垫付的钱,过不了多久,羊千那个腼腆的小伙子也会把钱还上。
一来二去的,狐重楼也习惯了这个看着温顺得像羊一样的舍友背地里还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只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已想少了,羊千藏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多太多了。
“羊千。”
背着狐重楼朝宿舍走的羊千微微侧过头,开口问道:“咋了老狐,背着,腿疼吗?”
“不,还好。我是想问,你知道我老师的事吗?”
“你想问,孟钟教授,和今天这事的关系?”羊千声音顿了顿,“别想了,老狐,孟教授的事,牵扯的人太多了。”
一个民俗学教授能研究出什么东西,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能被冠以“牵扯太多”这样的名号。
狐重楼不明白,不理解,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已的老师孟钟坚称世界上存在神明。
脑海里闪过曾经的回忆,那个总是昂首挺胸的老师在试图说服他时,总是摆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忘不掉却又不愿记起的记忆牵扯走了狐重楼的注意力,他喃喃着问道:“我不懂,羊千,为什么?”
“为什么?老狐,你不适合这个圈子,别多问了。等这事落停了,我给你个准话,就算了。”
疑问太多,可羊千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狐重楼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没从羊千身上感到隐瞒的恶意,便叹口气,沉默地让羊千把自已背回了宿舍。
等狐重楼在床边坐下,羊千递过一条毛巾,解释道:
“雨刚开始下的时侯,就停电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带着你在外面乱跑淋雨,也不是个事。
我现在去医务室那边看看,要是医生在,我给你领回来。”
狐重楼擦了擦头上的水,不解地问道:“校医?”
古怪的地方多到狐重楼不知道从何问起。
羊千咳咳两声,转身推门说道:“那我就去了啊,你擦擦干,别着凉了。”
房间再次恢复了沉默,狐重楼把毛巾扔到一边,脱下了身上被雨水和鲜血打湿的外套。
腿上断断续续地传着疼痛的电波,脑子里更是一团,等环境安静下来,才能听到胸腔里那轰鸣的喘息。
肾上腺素消退,尸鬼诡怖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狐重楼的肠胃突然痉挛扭作一团,紧接着,恐惧的回甘催促着胃酸逆流而上。
吐是不可能吐的,狐重楼掐住自已的脖子,一边控制着上半身直接摔倒在地。
他宁愿爬去厕所,也不想在自已的床边这么吐一地。
只是刚爬出去两步,寝室的房门便被敲响。
狐重楼停下了动作,伸手摸向怀中,手里一空,才想起来匕首遗落在了学院楼里。
吱呀。
来不及了,狐重楼瞳孔一缩,本能不再多想,双手推地用力一撑,身L侧向一翻直接滚进了床底。
砰!
实心的铁锤重重砸在他刚刚趴着的地方,今夜的第二个袭击者,出乎预料又情理之中地出现在了他的寝室。
“不简单。”
狐重楼尚来不得分辨短短一句话里藏着什么情绪,咚咚几声跨步,对方就从床底把他一把拖了出去。
衣领卡住脖子,压迫呼吸,狐重楼用力扯住自已的衣领想避免窒息,可是拖着他的手却不留半点情面,拽着他便朝着门口走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饶是平时心性沉稳的狐重楼此时也被激起了怒意。
“松手!你给我松手!”
话音未落,衣领便更用力地扯住了狐重楼的脖子,把男人的身L从地心引力的怀抱中抢了过来,狠狠地抛向了水泥的天花板。
砰,砰。
黑影蹲伏在天昏地暗的眼前,伸出了那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宽大手掌,轻轻抚上了狐重楼的后脑勺。
“池地,不是你们的地盘。也不是你的。”
手指穿过发梢,接着攥住头皮,像是提着动物一样把狐重楼从地上提了起来,在撞到天花板又摔回地面后,他的四肢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四团剧痛连接着躯干。
思绪升腾,像是灵魂在痛苦的蒸煮烹调里渐渐升华,化作烟雾与飞絮,顺着七窍里溢出的血液一道流出L内。
可是眼下还不是倒下的时侯,实验室,在实验室里还留着老师留下的东西。
不甘的念想成了渐渐凋亡的意识仅剩的稻草。
余下的声音狐重楼再也听不清,他只觉得身L一轻又一痛,残留的意识明白,这是他被扔到了地上。
他伸出手扒住地面,拖拽着自已爬向远处,鲜血渗出单薄的衬衫,涂了一地。
在走廊的另一端,面色阴沉的羊千身后,一个医生打扮的女人探出脑袋,远远瞅了瞅狐重楼的惨样,不禁咂舌。
羊千的嗅觉比过去敏锐很多,但他仍然只闻到了狐重楼突然加重的伤势。
他漏掉了眼前这个完全溶解在黑暗里的高大男人。
“啧啧啧,羊千,你不快点,你这朋友要不了几个数就得魂归故里了。”
羊千脱下衬衫,露出了胸口那宛如裂谷一般的伤疤,他一边迈步向前,一边开口说道:
“你,去救他,老狐,是孟钟唯一的学生,他一定知道,孟钟最后的那个成果在哪。另外……”
眼眶开始燃烧,胸膛的裂谷开始泛起燃着火星的余烬。
羊千停下脚步,扭头冷冷看了一眼随行的医生,“药棠,别耍花招,我和社区,可都盯着你呢。”
女人摆了摆手,“操心好自已吧,出老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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