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到世界的起点
旺旺是一个非常抽象的人，抽象到离谱。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出来，就好像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吃饭，喝水，睡觉，在他那里，一直执着找到除此之外的另外一种活法。
所以长久以来，他最大的愿望，第一，希望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能带着他走向人生巅峰。
第二，飞升成仙，以此避免吃饭，喝水，睡觉这三件最重要的事情。
老实说，我觉得他智商有问题，他却始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1.刚上高三那会学校开动员大会，校长和学生代表在国旗下演讲的面红耳赤，就连我们几个学渣都听的激动不已，结束后一伙人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后面的吊桥上许下豪言。
我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要考清华！”
王平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要考北大！”
旺旺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以后要娶三个老婆！”
众人纷纷大笑，骂他渣男，旺旺指着我和王平，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俩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也一定能娶到三个老婆！”
显然，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旺旺说，每个人只会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放进愿望里，但凡有一丝实现的可能，都不能叫作愿望，叫理想。
高考结束后，大家纷纷落榜，旺旺思考了几天，决定不复读，跟着我和王平一起出去打天下。
十七八岁的光阴，我们豪情万丈，想浪迹天涯，看遍整个世界，想轰轰烈烈，遇见美记的爱情。想在雨后的屋檐下收起一道彩虹，想在无人的山顶上等待第一缕曙光。
未入世的我们想要的太多，也曾设想的无比美好，实际上整日浑浑噩噩，连一份谋生的工作都找的十分艰辛。
那是我经历过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窗外下着大雪，三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拉不下脸找家里要钱，掏光全部家当只买了两包泡面。
我和王平一人吃了一碗面，旺旺喝光了两碗汤，坐在床边相对无言。
不一会旺旺的电话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问他在这边怎么样，他说很好。
挂断电话，他沉默许久，从烟灰缸里捡起一截烟屁股点燃，望着窗外大雪，咬咬牙说：“走，上骊山看日出去。”
我和王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旺旺将烟屁股吸的一亮一亮，说：“顺道看看能不能偷个兵马俑回来卖了。”
我说：“你他妈穷疯了吧？”
他一口气将烟屁股吸完，生无可恋地说：“没办法，明天要还花呗。”
那年冬天的雪几乎没停过，骊山的日出离我们太过遥远，窗外雪花纷扬，少年收起心事，舍弃整个世界都捂不热一个冰冷的被窝。
深更半夜，我肚子饿的不行，微信对话框里突然弹出陈妍的消息，是一条转账消息，三百块钱。
她说，让我带王平和旺旺去吃顿好的。
我们拿着那三百块钱去了地铁口的一家串串店，临时搭起的红色棚子，三五成群的人们在里面涮的欢快，门口的立牌写着：两毛一串，锅底免费。那是我为数不多喝断片的一次。
迷迷糊糊的，听见旺旺问我：“你后不后悔？”
我说：“后悔什么？”
他说：“后悔没有复读，没有去大学。”
我说：“不后悔。”
他说：“别嘴硬，到底后不后悔？”
我说：“好吧，我后悔了。”
他不说话喝掉一杯，我知道他也后悔了，这不是我们说好要打的天下。
第二天醒来，旺旺已经收拾好东西，他提起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我和王平，说：“不用送。”
我和王平没有说话，雪停了，旺旺的背影消失在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中，他去了城市的北边上班，据说管吃管住，虽然只和我们隔了十几站地铁，却好似离骊山的日出般遥远。
2.过了一年，大家虽然依旧窘迫，但不至于再饿肚子，周末王平和陈妍拉着我去网吧，玩了一会旺旺也赶过来了，说要带我们去吃牛排。
那时他一个月工资两千八，一顿饭就吃掉了三分之一，可他笑的很开心。
最后喝多了，旺旺坐在马路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头无力地耷拉着，说：“走，上骊山看日出去。”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醉话，便开始劝阻，说太晚了，过去不方便。
旺旺迷迷糊糊的点头，又说：“那就不去了，对了，明天你让冯一铭去清华报到，王平去北大…我都安排好了，听到了吗？”
我和王平愣了一愣，急忙点头应和。
他又说：“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以后要娶三个老婆。”
陈妍急忙点头应和。
“你们一会要是吃泡面记得给我留点，每次都剩点汤，他妈的。”
“还有，我妈要是再打电话，你们就帮忙说一声，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就这样，他坐在马路边自言自语的说了半个来小时，我们几人连哄带骗的把他带去开了间房，让他休息。
临走前，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看着陈妍和王平说：“你俩好好的。”
王平和陈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独自留下照看，睡到半夜，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发现他醒了，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突然说：“总觉得王平这小子配不上陈妍。”
我说：“为什么这样说？”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说：“虽然我总说以后要娶三个老婆，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想谈恋爱。因为谈了恋爱就要想结婚，结了婚就要想买房，买了房后又要想生小孩…当你让出一个选择的时侯，就不得不去面对下一个选择，然后进入到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死循环，从此人生定性，不再存在变数。所以综上所述，光棍就挺好。”
我想了想，说：“听起来更像是在逃避现实。”
他翻了个身，很有兴致的说：“我觉得这破班没什么好上的，既然打不下天下，追求不了物质条件，那就去追求精神层次，比如上终南山当道士，据说待遇不错，万一哪天得道飞升，从此便不再拘于人世冷暖。”
我听的云里雾里，说：“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他叹口气，许久才说：“也许吧，就算精神层次再高，破班明天还是得去上。”
3.上了几年破班后旺旺买了辆车，一到假期就拉着我们到处游玩，将西安周边转了个遍唯独没去骊山。
他说，那是一个令他伤心的地方，我不懂，明明他压根就没去过。
后来王平出轨，陈妍和他分手，旺旺得知消息赶来，劈头盖脸地对着王平一顿臭骂，他指着王平的鼻子，说：“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王平默默地抽烟，说：“是我对不起她。”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旺旺眼里隐隐含着泪水，呆坐原地看着王平提起两只行李箱挤过门口。
我起身，王平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不用送。”
我冷眼看着他，说：“赶紧滚。”
王平去了四川，一年杳无音讯。
王平走后的第二天，旺旺半夜突然开车过来接我，说要去骊山看日出。
路上车里一直循环着一首《冬天的秘密》，我想起来这首歌高中时期我们一宿舍的人都很喜欢，当时旺旺睡我下铺，高考前，半夜我们聊天。
旺旺说：“你以后谁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带我走向人生巅峰。”
我说：“别说清华，我连二本都考不上。”
旺旺说：“没事，没人规定飞黄腾达的前提是必须要考上大学，人生也不止吃饭，喝水，睡觉，总会遇见更重要的事情。”
王平说：“什么事情？”
旺旺说：“比如去看一次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每日的起点，万物不变的定律就在其中，看一次日出，或许可以参透得道，从而飞升成仙！”
大家都骂他脑子有病。
凌晨三点半，他将车子停靠在盘山公路旁，两人步行朝山顶走去。
路上我们没有说话，黑夜下，两只影子一点点挪向世界的起点。
五点四十五分，东边第一缕曙光印在我们的面颊上，沿着云层散开，太阳缓缓露出一角，霞光普照万物，一切重置，从此刻开始，
旺旺给我抛来一支香烟，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终于给王平发去了这一年以来的第一条微信，是一张日出的照片。
我不知道王平是如何回复的，正如我不知道旺旺是否在这里参透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一刻目睹阳光从黑暗中破晓，希望和失望，开端和结尾汇于一处，竟如此平和。
4.又是一年冬日，窗外大雪，出租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居住的地方面临拆迁，房东通知我尽快搬家。
我确定了新住处，收拾好东西，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看，想说声“不用送”，身后空无一人。
角落里隐约传来歌声，好像年少的我们曾在这里埋藏过一个冬天的秘密，在大雪飞纷中并肩前行，留下一路足迹。
后来呢？
后来我们终究没能打出天下，却依然昂首挺胸地各自往前走。
我们终将亲眼见证一次日出，在世界的起点，欣喜若狂。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出来，就好像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吃饭，喝水，睡觉，在他那里，一直执着找到除此之外的另外一种活法。
所以长久以来，他最大的愿望，第一，希望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能带着他走向人生巅峰。
第二，飞升成仙，以此避免吃饭，喝水，睡觉这三件最重要的事情。
老实说，我觉得他智商有问题，他却始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1.刚上高三那会学校开动员大会，校长和学生代表在国旗下演讲的面红耳赤，就连我们几个学渣都听的激动不已，结束后一伙人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后面的吊桥上许下豪言。
我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要考清华！”
王平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要考北大！”
旺旺对着夜空大吼：“我他妈以后要娶三个老婆！”
众人纷纷大笑，骂他渣男，旺旺指着我和王平，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俩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也一定能娶到三个老婆！”
显然，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旺旺说，每个人只会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放进愿望里，但凡有一丝实现的可能，都不能叫作愿望，叫理想。
高考结束后，大家纷纷落榜，旺旺思考了几天，决定不复读，跟着我和王平一起出去打天下。
十七八岁的光阴，我们豪情万丈，想浪迹天涯，看遍整个世界，想轰轰烈烈，遇见美记的爱情。想在雨后的屋檐下收起一道彩虹，想在无人的山顶上等待第一缕曙光。
未入世的我们想要的太多，也曾设想的无比美好，实际上整日浑浑噩噩，连一份谋生的工作都找的十分艰辛。
那是我经历过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窗外下着大雪，三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拉不下脸找家里要钱，掏光全部家当只买了两包泡面。
我和王平一人吃了一碗面，旺旺喝光了两碗汤，坐在床边相对无言。
不一会旺旺的电话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问他在这边怎么样，他说很好。
挂断电话，他沉默许久，从烟灰缸里捡起一截烟屁股点燃，望着窗外大雪，咬咬牙说：“走，上骊山看日出去。”
我和王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旺旺将烟屁股吸的一亮一亮，说：“顺道看看能不能偷个兵马俑回来卖了。”
我说：“你他妈穷疯了吧？”
他一口气将烟屁股吸完，生无可恋地说：“没办法，明天要还花呗。”
那年冬天的雪几乎没停过，骊山的日出离我们太过遥远，窗外雪花纷扬，少年收起心事，舍弃整个世界都捂不热一个冰冷的被窝。
深更半夜，我肚子饿的不行，微信对话框里突然弹出陈妍的消息，是一条转账消息，三百块钱。
她说，让我带王平和旺旺去吃顿好的。
我们拿着那三百块钱去了地铁口的一家串串店，临时搭起的红色棚子，三五成群的人们在里面涮的欢快，门口的立牌写着：两毛一串，锅底免费。那是我为数不多喝断片的一次。
迷迷糊糊的，听见旺旺问我：“你后不后悔？”
我说：“后悔什么？”
他说：“后悔没有复读，没有去大学。”
我说：“不后悔。”
他说：“别嘴硬，到底后不后悔？”
我说：“好吧，我后悔了。”
他不说话喝掉一杯，我知道他也后悔了，这不是我们说好要打的天下。
第二天醒来，旺旺已经收拾好东西，他提起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我和王平，说：“不用送。”
我和王平没有说话，雪停了，旺旺的背影消失在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中，他去了城市的北边上班，据说管吃管住，虽然只和我们隔了十几站地铁，却好似离骊山的日出般遥远。
2.过了一年，大家虽然依旧窘迫，但不至于再饿肚子，周末王平和陈妍拉着我去网吧，玩了一会旺旺也赶过来了，说要带我们去吃牛排。
那时他一个月工资两千八，一顿饭就吃掉了三分之一，可他笑的很开心。
最后喝多了，旺旺坐在马路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香烟，头无力地耷拉着，说：“走，上骊山看日出去。”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醉话，便开始劝阻，说太晚了，过去不方便。
旺旺迷迷糊糊的点头，又说：“那就不去了，对了，明天你让冯一铭去清华报到，王平去北大…我都安排好了，听到了吗？”
我和王平愣了一愣，急忙点头应和。
他又说：“说出来你们别不信，我以后要娶三个老婆。”
陈妍急忙点头应和。
“你们一会要是吃泡面记得给我留点，每次都剩点汤，他妈的。”
“还有，我妈要是再打电话，你们就帮忙说一声，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就这样，他坐在马路边自言自语的说了半个来小时，我们几人连哄带骗的把他带去开了间房，让他休息。
临走前，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看着陈妍和王平说：“你俩好好的。”
王平和陈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独自留下照看，睡到半夜，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发现他醒了，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突然说：“总觉得王平这小子配不上陈妍。”
我说：“为什么这样说？”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说：“虽然我总说以后要娶三个老婆，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想谈恋爱。因为谈了恋爱就要想结婚，结了婚就要想买房，买了房后又要想生小孩…当你让出一个选择的时侯，就不得不去面对下一个选择，然后进入到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死循环，从此人生定性，不再存在变数。所以综上所述，光棍就挺好。”
我想了想，说：“听起来更像是在逃避现实。”
他翻了个身，很有兴致的说：“我觉得这破班没什么好上的，既然打不下天下，追求不了物质条件，那就去追求精神层次，比如上终南山当道士，据说待遇不错，万一哪天得道飞升，从此便不再拘于人世冷暖。”
我听的云里雾里，说：“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他叹口气，许久才说：“也许吧，就算精神层次再高，破班明天还是得去上。”
3.上了几年破班后旺旺买了辆车，一到假期就拉着我们到处游玩，将西安周边转了个遍唯独没去骊山。
他说，那是一个令他伤心的地方，我不懂，明明他压根就没去过。
后来王平出轨，陈妍和他分手，旺旺得知消息赶来，劈头盖脸地对着王平一顿臭骂，他指着王平的鼻子，说：“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王平默默地抽烟，说：“是我对不起她。”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旺旺眼里隐隐含着泪水，呆坐原地看着王平提起两只行李箱挤过门口。
我起身，王平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不用送。”
我冷眼看着他，说：“赶紧滚。”
王平去了四川，一年杳无音讯。
王平走后的第二天，旺旺半夜突然开车过来接我，说要去骊山看日出。
路上车里一直循环着一首《冬天的秘密》，我想起来这首歌高中时期我们一宿舍的人都很喜欢，当时旺旺睡我下铺，高考前，半夜我们聊天。
旺旺说：“你以后谁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带我走向人生巅峰。”
我说：“别说清华，我连二本都考不上。”
旺旺说：“没事，没人规定飞黄腾达的前提是必须要考上大学，人生也不止吃饭，喝水，睡觉，总会遇见更重要的事情。”
王平说：“什么事情？”
旺旺说：“比如去看一次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每日的起点，万物不变的定律就在其中，看一次日出，或许可以参透得道，从而飞升成仙！”
大家都骂他脑子有病。
凌晨三点半，他将车子停靠在盘山公路旁，两人步行朝山顶走去。
路上我们没有说话，黑夜下，两只影子一点点挪向世界的起点。
五点四十五分，东边第一缕曙光印在我们的面颊上，沿着云层散开，太阳缓缓露出一角，霞光普照万物，一切重置，从此刻开始，
旺旺给我抛来一支香烟，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终于给王平发去了这一年以来的第一条微信，是一张日出的照片。
我不知道王平是如何回复的，正如我不知道旺旺是否在这里参透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一刻目睹阳光从黑暗中破晓，希望和失望，开端和结尾汇于一处，竟如此平和。
4.又是一年冬日，窗外大雪，出租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居住的地方面临拆迁，房东通知我尽快搬家。
我确定了新住处，收拾好东西，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看，想说声“不用送”，身后空无一人。
角落里隐约传来歌声，好像年少的我们曾在这里埋藏过一个冬天的秘密，在大雪飞纷中并肩前行，留下一路足迹。
后来呢？
后来我们终究没能打出天下，却依然昂首挺胸地各自往前走。
我们终将亲眼见证一次日出，在世界的起点，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