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
1.向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抠搜和扯淡的一个人。
几年前他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临走前破天荒的要请我吃饭。
我本以为他良心发现，记怀期待的前去赴约，和他约在长安南路上，过去后他给我买了一份十二块钱的麻辣烫，加了方便面的那种。
那是非常罕见的一幕，在无比欢腾的夜市里，两个傻屌就着十几块钱的麻辣烫，喝掉两箱啤酒。
最后他叼着烟仰头望向夜色，可能是醉了，跟我说：“你知道吗？每经历一次离别，就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
我不得其解，问他：“为什么是一又二分之一颗？”
他沉默了一会，说：“因为这样听起来显得文艺一些。”
夜色如墨，深夜巷子的笑声渐止，他又喝掉一杯，顺手将我面前的打火机放进自已兜里，起身拍了拍裤腿，对我说：“走了！”
我倍感欣慰的说：“虽然简陋了点，但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吃饭。”
他回头一笑，冲我挥挥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再见。”
“嗯，再见。”
我目送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
直到一旁麻辣烫老板终于忍不住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收摊了，能不能先把单买一下？”
…
那晚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每一次离别都会失去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始终没有答案。
2.
我和向北是2018年认识的，当时我在西安面临失业，拿着所剩不多的生活费约了一个朋友去酒吧买醉，其实是心存侥幸，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去他们公司。
独自在酒吧等了一个多小时，朋友才姗姗来打电话，说临时加班，实在来不了，他在电话那头不停的跟我道歉。
我看着自已面前已经摆记了一整桌的啤酒，笑着说，没事，那改天再约。
挂断电话问了一下身旁的营销，对方明确的说上桌的酒退不了，我心里犹豫存着还是再叫点熟人过来帮忙喝掉。
这时，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以为他是喝多了找不到座。
他却主动给我搭话：“一个人来玩？”
我说：“嗯，一个人。”
他笑了笑，“巧了，我也是一个人，这么有缘咱俩喝一个吧。”
说罢，也不听取我的意见，他哐哐从我桌上起开几瓶酒，直接给我和他都记上。
我对于不要脸这几个字有了新的认知，蹭酒蹭的如此理直气壮确实难得。
百无聊赖，和他喝了几杯，交谈中得知，这小子是个摄影师，被人骗来西安工作，在此之前跑遍全国，本来还有个大学期间谈的女朋友，结果路上莫名其妙地把他给甩了，连分手都没说。
我虽不全信，但对于他的遭遇也倍感通情，又主动给他递上一瓶酒，说：“你这经历听起来跟小说一样。”
我顿了顿，接着问道：“她就这么把你甩了，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他点了点头：“嗯”
我说：“为什么？”
“可能她不方便，也可能是死了吧。”他喃喃的说。
我说：“你咒人家干嘛？”
他说：“分了和死了有区别吗？”
他一口气吹完一整瓶，向我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了。”
最后桌上的酒喝的差不多了，他临走前跟我打了个招呼。
我坐在原地默不作声，望着他搂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从门口出去。
大概两分钟后，他又独自折返回来，低声说：“好兄弟，开房钱还差一点，能不能行个方便？”
我说：“咱俩才刚认识，我凭什么帮你？”
他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帮我，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狠下心问道：“差多少？”
他说：“不多，也就一百来块吧。”
我咬着牙给他转了两百。
他加上我的微信，说：“好兄弟，怎么称呼？”
我说：“冯一铭，你呢？”
他说：“向北。”
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钱过几天就还你。”
…
3.这一过就是三个月，再次见面是他主动给我发的微信，说：“好兄弟，吃饭钱还差一点，能不能行个方便？”
我说：“两百块钱先还我。”
他说：“今天先方便一下，过几天一起还你。”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两天没吃饭了。”
我本不想搭理，转念想了想，就为一顿饭好像也不至于，又咬牙带他去吃了一顿自助火锅。
餐桌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我忍不住问道：“你都混到这地步了，怎么不考虑工作？”
他说：“我是搞艺术的，有自已的底线，一般的工作不适合我。”
我说：“饭都吃不上，还顾得上底线？”
他笑了笑，说：“这不还有你嘛，那个…明天的晚饭还差一点…要不再行个方便？”
我没有答话，打算去柜台买单走人，刚起身却无意间撞到一个大汉，将他餐盘里的食物全部撞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立刻引来了壮汉的声讨：“你他妈眼瞎了！”
我瞅了一眼，大汉看起来一米八多的大个，手臂有我大腿般粗细，上面纹着看不懂的图案。
敌我实力肉眼可见的悬殊，我心中原本的怒火瞬间消散，急忙连连道歉，壮汉直接上手拎住我的上衣领口，身旁的服务员见状也急忙上来调解，壮汉却依旧不依不饶。
一时间，怒骂声，劝和声，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窃窃私语，整个餐馆一瞬间变得沸腾了起来。
争执不下之际，只见向北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壮汉喊道：“给老子松手！”
此话一出，场面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说什么？”不知壮汉是真没听清，还是对这一幕太过出乎意料，问道。
“老子让你松手！”
我看着他，心中叹息，原本简单的纠纷突然出现外力干预，这不就好比原本十五投的局，队友非要顶着压力逆风翻盘，还在公屏打字嘲讽对面。
果然，下一秒，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我已经分不清向北的大腿和壮汉结实的臂膀，很快，壮汉几乎全程以碾压之势取得胜利，末了又踹了他一脚，“草你妈的，爱出头是吧，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我准备报警，却被向北制止住，他说，这也是他的底线，打架可以输，但绝对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去占用公共资源。
餐馆外面，肿了半边脸的向北给自已点上了一支香烟，对我说：“他妈的，要不是老子两天没吃饭，我干死他！”
我愣了愣，说：“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他也愣了愣，说：“我今天要是不替你出头，你明天还会请我吃饭吗？”
我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那不就得了…呸，这事是被我撞上了，妈的，我这该死的正义心！”
我看着他肿胀的脸，沉默了很久，说：“你到底吃饱了没？”
他说：“本来是吃饱了，结果打一架又饿了。”
“那去海底捞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口中吐出的烟雾随风消散。
“你请？”
“嗯，我请。”
…
4.又过了几个月，他终于在西安混不下去了，给我打来电话，说：“我明天回北京，晚上请你吃个饭。”
我说：“想好了？”
他说：“嗯，以前在北京读的大学，那边朋友多一些。”
我说：“你在西安没朋友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有，就你一个。”
我们约在了长安南路的一处夜市，他给我要了一份十二块钱的麻辣烫，自已从隔壁商店搬了两箱冰啤酒，不过都没付钱。
两人相对而坐，直到酒箱见底，我的脑袋有些眩晕，只见他扶着自已的脑袋，将烟灰弹进碗里，轻声说：“当初她说，要和我一起走遍全国，要一起见证很多美丽的风景，一起拍很多很多素材，等哪天走到我的老家，我们就直接结婚。”
他在兜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看，其实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说：“那你现在还相信她对你说过的吗？”
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嘴上却说：“不信…不过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人都走了。”
他恋恋不舍地将那枚钻戒拿在手上打量了许久，最后放在了我的面前，说：“这戒指给你，就当咱俩抵账了。”
我说：“算了，你自已留着吧。”
他无动于衷的坐在原地，对我说：“知道吗？每经历一次离别，就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
我说：“为什么是一又二分之一颗？”
他开玩笑的说：“因为这样听起来文艺一些。”
这是他在这里喝掉的最后一杯酒，桌上那枚戒指他没带走，我们互相说了再见，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5.向北回北京之后，我们很少联系，又过了一年，夜里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现在在大连，我问他怎么跑这么远，他说在北京混不下去。
我听见电话那头海浪汹涌的声音，仿佛看见一个孤独的行者站在那里，和海水相对无言。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听见海浪的声音了吧？我现在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看见这一片渤海，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充记救赎的地方。”
我说：“看样子这次你挑了一个好去处。”
“嗯，以前我总觉得，我是那种必须要拼了命去活的人，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就算把命拼上也未必能活的舒坦。走过这么多地方，我有点累了，现在就想找个归宿安定下来。”
我说：“没觉得你有多拼命。对了，戒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侯赎回去？”
他哈哈一笑，说：“不要了，她都结婚了。”
“什么时侯？”
他平静地说：“去年，我还去参加了婚礼。”
我从他言语中听不出一丝哀楚，甚至还有一种释怀后的畅快，便问道：“你是不是也谈新女朋友了？”
他说：“嗯。”
我好奇的问：“何方人士？”
“是个歌手，跟我一样也是搞艺术的。”
我替他感到高兴，说：“挺好，祝你们幸福。”
又过半年，向北和那个歌手掰了，大概是对方家里瞧不上他，具L我没多问，他又独自回到北京，打算和一个暗恋他许久的学妹一起创业，让婚纱摄影。
在此之后，中途偶尔联系过几次，直到身边有个朋友打算拍婚纱照，让我帮忙咨询一下行情，给他打去电话和微信都迟迟没有回复。
过了大概一个周，他终于回了消息，说是住院了。
于是我趁着假期去了一次北京，看见他躺在病床上，身旁有个女孩正在帮忙削苹果，应该是传说中暗恋他许久的学妹。
几年不见，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对我说，直到医生提醒他要注意休息，将我和学妹从病房清了出去。
我和那个女孩并肩站在楼道上，隔着小窗看着里面，学妹突然说：“其实他这几年挺不好过的。”
我说：“嗯，看得出来。”
学妹说：“医生说他的心脏并不完整，先天缺失了一部分，比一般人要脆弱的多。”
听到这些，我呆呆的看着她，想起某个醉酒的深夜，那张摆着麻辣烫的桌子，突然意识到，原来缺失的二分之一颗心脏是在这里。
我在北京待了两天，临走前，我带他到院子里晒太阳，他突然对我说：“听说你还会写小说？”
我说：“兴趣而已。”
他点了点头，说：“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也去你的故事里客串一下。”
我说：“我写的小说基本上没人看。”
“笔名叫啥？”
“催泪效果。”
他没再搭话，找我要了一支香烟，我知道他早就戒了，但还是给了他，他放进嘴里，目光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院之后，他中间来西安找过我一次，我趁他喝醉将那枚抵账的戒指偷偷塞进了他的兜里。后来他回了河北老家，渐渐失去联系，直到看见他的朋友圈里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新娘是那个学妹。
我想起那天阳光温柔地探过窗户，女孩将头挨着他的手臂，手上拿着水果刀小心翼翼削苹果的模样。
我才发现，在别人那里丢失的，总会有人帮你弥补回来。
每一次离别都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哪怕一颗被别人带走，只有剩下的半颗仍停留在原地，缝缝补补。
几年前他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临走前破天荒的要请我吃饭。
我本以为他良心发现，记怀期待的前去赴约，和他约在长安南路上，过去后他给我买了一份十二块钱的麻辣烫，加了方便面的那种。
那是非常罕见的一幕，在无比欢腾的夜市里，两个傻屌就着十几块钱的麻辣烫，喝掉两箱啤酒。
最后他叼着烟仰头望向夜色，可能是醉了，跟我说：“你知道吗？每经历一次离别，就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
我不得其解，问他：“为什么是一又二分之一颗？”
他沉默了一会，说：“因为这样听起来显得文艺一些。”
夜色如墨，深夜巷子的笑声渐止，他又喝掉一杯，顺手将我面前的打火机放进自已兜里，起身拍了拍裤腿，对我说：“走了！”
我倍感欣慰的说：“虽然简陋了点，但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吃饭。”
他回头一笑，冲我挥挥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再见。”
“嗯，再见。”
我目送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
直到一旁麻辣烫老板终于忍不住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收摊了，能不能先把单买一下？”
…
那晚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每一次离别都会失去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始终没有答案。
2.
我和向北是2018年认识的，当时我在西安面临失业，拿着所剩不多的生活费约了一个朋友去酒吧买醉，其实是心存侥幸，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去他们公司。
独自在酒吧等了一个多小时，朋友才姗姗来打电话，说临时加班，实在来不了，他在电话那头不停的跟我道歉。
我看着自已面前已经摆记了一整桌的啤酒，笑着说，没事，那改天再约。
挂断电话问了一下身旁的营销，对方明确的说上桌的酒退不了，我心里犹豫存着还是再叫点熟人过来帮忙喝掉。
这时，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以为他是喝多了找不到座。
他却主动给我搭话：“一个人来玩？”
我说：“嗯，一个人。”
他笑了笑，“巧了，我也是一个人，这么有缘咱俩喝一个吧。”
说罢，也不听取我的意见，他哐哐从我桌上起开几瓶酒，直接给我和他都记上。
我对于不要脸这几个字有了新的认知，蹭酒蹭的如此理直气壮确实难得。
百无聊赖，和他喝了几杯，交谈中得知，这小子是个摄影师，被人骗来西安工作，在此之前跑遍全国，本来还有个大学期间谈的女朋友，结果路上莫名其妙地把他给甩了，连分手都没说。
我虽不全信，但对于他的遭遇也倍感通情，又主动给他递上一瓶酒，说：“你这经历听起来跟小说一样。”
我顿了顿，接着问道：“她就这么把你甩了，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他点了点头：“嗯”
我说：“为什么？”
“可能她不方便，也可能是死了吧。”他喃喃的说。
我说：“你咒人家干嘛？”
他说：“分了和死了有区别吗？”
他一口气吹完一整瓶，向我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了。”
最后桌上的酒喝的差不多了，他临走前跟我打了个招呼。
我坐在原地默不作声，望着他搂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从门口出去。
大概两分钟后，他又独自折返回来，低声说：“好兄弟，开房钱还差一点，能不能行个方便？”
我说：“咱俩才刚认识，我凭什么帮你？”
他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帮我，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狠下心问道：“差多少？”
他说：“不多，也就一百来块吧。”
我咬着牙给他转了两百。
他加上我的微信，说：“好兄弟，怎么称呼？”
我说：“冯一铭，你呢？”
他说：“向北。”
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钱过几天就还你。”
…
3.这一过就是三个月，再次见面是他主动给我发的微信，说：“好兄弟，吃饭钱还差一点，能不能行个方便？”
我说：“两百块钱先还我。”
他说：“今天先方便一下，过几天一起还你。”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两天没吃饭了。”
我本不想搭理，转念想了想，就为一顿饭好像也不至于，又咬牙带他去吃了一顿自助火锅。
餐桌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我忍不住问道：“你都混到这地步了，怎么不考虑工作？”
他说：“我是搞艺术的，有自已的底线，一般的工作不适合我。”
我说：“饭都吃不上，还顾得上底线？”
他笑了笑，说：“这不还有你嘛，那个…明天的晚饭还差一点…要不再行个方便？”
我没有答话，打算去柜台买单走人，刚起身却无意间撞到一个大汉，将他餐盘里的食物全部撞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立刻引来了壮汉的声讨：“你他妈眼瞎了！”
我瞅了一眼，大汉看起来一米八多的大个，手臂有我大腿般粗细，上面纹着看不懂的图案。
敌我实力肉眼可见的悬殊，我心中原本的怒火瞬间消散，急忙连连道歉，壮汉直接上手拎住我的上衣领口，身旁的服务员见状也急忙上来调解，壮汉却依旧不依不饶。
一时间，怒骂声，劝和声，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窃窃私语，整个餐馆一瞬间变得沸腾了起来。
争执不下之际，只见向北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壮汉喊道：“给老子松手！”
此话一出，场面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说什么？”不知壮汉是真没听清，还是对这一幕太过出乎意料，问道。
“老子让你松手！”
我看着他，心中叹息，原本简单的纠纷突然出现外力干预，这不就好比原本十五投的局，队友非要顶着压力逆风翻盘，还在公屏打字嘲讽对面。
果然，下一秒，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我已经分不清向北的大腿和壮汉结实的臂膀，很快，壮汉几乎全程以碾压之势取得胜利，末了又踹了他一脚，“草你妈的，爱出头是吧，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我准备报警，却被向北制止住，他说，这也是他的底线，打架可以输，但绝对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去占用公共资源。
餐馆外面，肿了半边脸的向北给自已点上了一支香烟，对我说：“他妈的，要不是老子两天没吃饭，我干死他！”
我愣了愣，说：“你为什么要替我出头？”
他也愣了愣，说：“我今天要是不替你出头，你明天还会请我吃饭吗？”
我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说：“应该不会。”
“那不就得了…呸，这事是被我撞上了，妈的，我这该死的正义心！”
我看着他肿胀的脸，沉默了很久，说：“你到底吃饱了没？”
他说：“本来是吃饱了，结果打一架又饿了。”
“那去海底捞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口中吐出的烟雾随风消散。
“你请？”
“嗯，我请。”
…
4.又过了几个月，他终于在西安混不下去了，给我打来电话，说：“我明天回北京，晚上请你吃个饭。”
我说：“想好了？”
他说：“嗯，以前在北京读的大学，那边朋友多一些。”
我说：“你在西安没朋友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有，就你一个。”
我们约在了长安南路的一处夜市，他给我要了一份十二块钱的麻辣烫，自已从隔壁商店搬了两箱冰啤酒，不过都没付钱。
两人相对而坐，直到酒箱见底，我的脑袋有些眩晕，只见他扶着自已的脑袋，将烟灰弹进碗里，轻声说：“当初她说，要和我一起走遍全国，要一起见证很多美丽的风景，一起拍很多很多素材，等哪天走到我的老家，我们就直接结婚。”
他在兜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看，其实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说：“那你现在还相信她对你说过的吗？”
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嘴上却说：“不信…不过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人都走了。”
他恋恋不舍地将那枚钻戒拿在手上打量了许久，最后放在了我的面前，说：“这戒指给你，就当咱俩抵账了。”
我说：“算了，你自已留着吧。”
他无动于衷的坐在原地，对我说：“知道吗？每经历一次离别，就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
我说：“为什么是一又二分之一颗？”
他开玩笑的说：“因为这样听起来文艺一些。”
这是他在这里喝掉的最后一杯酒，桌上那枚戒指他没带走，我们互相说了再见，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5.向北回北京之后，我们很少联系，又过了一年，夜里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现在在大连，我问他怎么跑这么远，他说在北京混不下去。
我听见电话那头海浪汹涌的声音，仿佛看见一个孤独的行者站在那里，和海水相对无言。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听见海浪的声音了吧？我现在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看见这一片渤海，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充记救赎的地方。”
我说：“看样子这次你挑了一个好去处。”
“嗯，以前我总觉得，我是那种必须要拼了命去活的人，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就算把命拼上也未必能活的舒坦。走过这么多地方，我有点累了，现在就想找个归宿安定下来。”
我说：“没觉得你有多拼命。对了，戒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侯赎回去？”
他哈哈一笑，说：“不要了，她都结婚了。”
“什么时侯？”
他平静地说：“去年，我还去参加了婚礼。”
我从他言语中听不出一丝哀楚，甚至还有一种释怀后的畅快，便问道：“你是不是也谈新女朋友了？”
他说：“嗯。”
我好奇的问：“何方人士？”
“是个歌手，跟我一样也是搞艺术的。”
我替他感到高兴，说：“挺好，祝你们幸福。”
又过半年，向北和那个歌手掰了，大概是对方家里瞧不上他，具L我没多问，他又独自回到北京，打算和一个暗恋他许久的学妹一起创业，让婚纱摄影。
在此之后，中途偶尔联系过几次，直到身边有个朋友打算拍婚纱照，让我帮忙咨询一下行情，给他打去电话和微信都迟迟没有回复。
过了大概一个周，他终于回了消息，说是住院了。
于是我趁着假期去了一次北京，看见他躺在病床上，身旁有个女孩正在帮忙削苹果，应该是传说中暗恋他许久的学妹。
几年不见，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对我说，直到医生提醒他要注意休息，将我和学妹从病房清了出去。
我和那个女孩并肩站在楼道上，隔着小窗看着里面，学妹突然说：“其实他这几年挺不好过的。”
我说：“嗯，看得出来。”
学妹说：“医生说他的心脏并不完整，先天缺失了一部分，比一般人要脆弱的多。”
听到这些，我呆呆的看着她，想起某个醉酒的深夜，那张摆着麻辣烫的桌子，突然意识到，原来缺失的二分之一颗心脏是在这里。
我在北京待了两天，临走前，我带他到院子里晒太阳，他突然对我说：“听说你还会写小说？”
我说：“兴趣而已。”
他点了点头，说：“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也去你的故事里客串一下。”
我说：“我写的小说基本上没人看。”
“笔名叫啥？”
“催泪效果。”
他没再搭话，找我要了一支香烟，我知道他早就戒了，但还是给了他，他放进嘴里，目光看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院之后，他中间来西安找过我一次，我趁他喝醉将那枚抵账的戒指偷偷塞进了他的兜里。后来他回了河北老家，渐渐失去联系，直到看见他的朋友圈里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新娘是那个学妹。
我想起那天阳光温柔地探过窗户，女孩将头挨着他的手臂，手上拿着水果刀小心翼翼削苹果的模样。
我才发现，在别人那里丢失的，总会有人帮你弥补回来。
每一次离别都会丢失掉一又二分之一颗心脏，哪怕一颗被别人带走，只有剩下的半颗仍停留在原地，缝缝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