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爿(下)

自此事后,在家里和邻居的扶持下,老爿的小日子算是好转起来。
头发立正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干净了许多。不过,傻子这个名头,却仍是没摘去,毕竟,他还是那副憨憨的傻样子。
门前菜园里的月季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大白菜长了一茬又一茬。
村里人都说神仙保佑,这些年风调雨顺,特别是和周边的几个村子比起来,那陈村村民过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在天堂里般自在。
七八年大旱,十里八乡,偏偏就纸坊村里的湾没干,浇了几遍田,出了点粮食,把这几年扛了过去;九八年洪水,眼睁睁看着水库的水就要泱出来,可暴雨是哗啦啦的下了一个多月,堤坝愣是一点水没漏出来。
转眼来到了千禧年。
这一年过年很热闹,村里人的日子也富裕了。
三十儿晚上十二点,母亲打发我去给老爿送饺子,记记一大海碗的肉丸水饺。
旧宅子的街门敞开着,灶台上的锅里还冒着热气,估摸着是婶子给他烧的炕。卧室里那盏十瓦的灯泡散发着蒙蒙的暖光,炕上没人。
原本黢黑的坑坑洼洼的土墙,新摸了一遍溜光的黄泥巴。顶棚上新糊了一层报纸,再也看不见那一团团的蜘蛛网了。
我喊了老爿几声,没人应,就把饺子放在灶台上,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母亲就喊我起来去老爿家拿碗。街门还是开的,饺子还在灶台,灯亮着。
一切都没变,只有炕变得哇凉。
初三,老爿不在。
十五,老爿不在。
出了正月,老爿还不在。
老爿走了,再也没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是供台上香炉燃尽的最后一缕青烟,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我也有了孩子,节假日会带孩子去土包山上祭祖。我的爷爷,喜欢指着一个个的坟头,给孩子讲祖上的故事。
他管这叫传承,这样陈家的根就传下去了。
男娃娃淘气的很,没听几句就跑去折旁边的柳枝。他见伸手也够不到,就想踩着柳树下的坟头。还没等迈上去,就被爷爷抱了回来。
伸手折了一根翠绿的柳枝,爷爷说,这就是陈大爷的坟。
每次上坟,周围都插了不少的柳枝,唯独他坟前的,长成了树。
陈大爷年轻时是村里手艺最好的扎纸人,不过在三十多岁的时侯就花了眼,丧了偶,死了娃。
打那以后,再也没扎过纸。
听爷爷讲完陈大爷的故事,我心头堵得厉害。再后来,听我爸说,家里迁坟的时侯,挖出来一块有字儿的石头,谁也不认识啥字,像是电视上演的甲骨文。主事儿的说这是山灵,不能动,于是就赶紧用黄纸包上,埋了回去。
根据他的回忆,我把这个字默到了纸上。
这个字,是爿。
人世间的事,可能总是无巧不成书吧。所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最近老爿的模样在我脑中越来越模糊,我怕突然有一天我会记不起来他的样子,想不起他的名字,忘掉了和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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