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尔寺转经的人

六月的草原美得让人心颤,是因为有温暖的阳光,还有那不期而至的阵雨。刚来新都桥那天我以为每日里都是艳阳高照,可日落西山的时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我浇得如落汤鸡一般。夜里,听着雨滴落到屋顶上的喧嚣声感觉无比的惬意和
安逸,可以心无旁骛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新都桥镇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农贸市场,出乎意料的是那里从蔬菜水果到牛羊猪肉、油盐酱醋应有尽有,而且价格比康定城还便宜不少,真庆幸没有在康定采购太多的给养。因为后面我们要去无人区徒步大约一个星期左右,补充给养是个十分伤脑筋的问题,买多了在高海拔地区爬山实在背不动,买少了又怕还没有出山口粮断顿了。无论犯哪一项错误都是致命的。
经过再三衡量和精确计算,我们买了
1800
克挂面,2500克大米,3000
克的蔬菜。再加上油盐酱醋和露营装备,还有两罐液化气,我的背包大约
30
公斤重,老婆的
15
公斤。这应该是走长线最大的负重了,已经到达极限。
那天忙完这一切时间尚早,老婆提议到别处转转看看,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来新都桥了。旅店老板告诉我们对面山上的高尔寺佛学院是镇上最美的建筑,不去可惜。老婆兴致勃勃,立马要去那里一睹为快。
出了镇子,穿过立曲河大桥,路过一个五六户人家的小村子,再爬上一面山坡,上面就是佛学院了。学校外面有一个巨大的转经筒,也是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大的经筒,大约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十来米的直径,用金色的金属包裹着,上面刻记了经文和佛教的图案,金光灿灿,十分精美。我们上来的时侯已经有七八个年纪较大的人在那里转经,于是我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圈又一圈地转下去。
转经,是藏族人崇高的信仰,也是他们日常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和吃饭睡觉一样,不可缺少。据说这种习俗起源于古代的象雄雍仲苯教,转经相当于念经,转经一周就是念经一遍。在农奴制时代,识字的人极少,能念经的只有僧侣。所以人们把转经当作每日的必修课,是忏悔往事、消灾避难、修积功德的最佳方式,转动的圈数越多,消除自身的罪障越多。
今天周日,人们源源不断地上山来加入转经的队伍,也有人转累了,到旁边休息。老婆和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藏族人在转经筒旁边的长椅上聊天,他皮肤黝黑,又高又胖,我估计L重差不多是我的两倍。
“这里面装的都是经文啊!好多好多。”他说。
他家就在下面新都桥一村,他每天都上山来转经。他告诉我们,四十年前新都桥是一个一百五十口人的小村庄,没有公路,没有电,村民都很穷,住在又小又破的石头房子里面。
村里也没有像样的喇嘛寺,佛教学院也很小。比起来,现如今的生活那是天壤之别,新都桥变成了一个八千人的小镇,他家里有十多亩青稞地,三十多头牦牛,有两个孩子在单位上班,还有一个在康定让生意。他对今天的生活很记意,对未来更是记怀希望。“转经好啊!可以消除一切罪孽,消灭疾病。”他说,“可惜呀!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来了。”
相比较,藏族人对佛祖的膜拜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是真心实意的。细想起来,信仰也有其美好的一面,有信仰的人生
活积极乐观,心底更阳光,也更善良,尤其是不会空虚和颓废。
告别了转经的人们,我们绕过围墙进了高尔寺佛教学院,它全名叫让“高尔寺显密佛教经学院”。今天周日,学院的老师和学生都放假了,只有一个看大门的,他不让我们进去。
“今天不行,你们改天再来吧!”他态度很坚决。
老婆双手合十,友好地说:“我们从山东过来的,专程来拜佛,明天我们就走了。”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看门人犹豫了,想了想说:“那你们进去吧!不要大声喧哗,不要在大殿里照相,把鞋子脱掉。”
“好吧,谢谢!”我说。
毫不夸张地说,当我们小心翼翼地迈进大门的那一刻让里面那浩大的规模和恢宏的气势给震惊到了。我知道这是一座很大的喇嘛寺,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大!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子有几十亩地,四周深红色的两层楼应该是教室,被隔成几十个小间。正前方的大殿气势雄伟,金碧辉煌,连顶上的砖瓦都是鎏金的。整个庭院干净整洁,全用木地板铺设。我们慢慢走过院子,昨晚上的雨水还没有晾干,脚上的袜子被浸湿了。
踏上那些台阶的时侯心里有一些沉重的感觉,我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建筑雕梁画栋,刻画着佛教故事里的人物和景观,每一个角落都装饰得无比精美,看一眼就知道是大师的手笔。我们轻轻地跨过大殿的门槛,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其实这时侯整个寺院就我们俩人,除了佛祖。
在木鱼的节奏和悠扬动听的诵经声中,前面正位上的如来佛祖安详,慈悲,记怀怜悯地注视着芸芸众生。周围还坐着众多的佛陀和菩萨,有的我知道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不明白。因为藏传佛教和内地的佛教区别颇大,汉族人在传承佛教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儒和道的内容。
整个大殿庄严肃穆,令人生畏。我想,在这种氛围之下即使再恶的灵魂到这里也会忌惮三分吧?在这里你只能想到的是至善至美的灵魂,任何邪念都会让你背负深深的罪恶感。
以前我总认为宗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是在他们的理解里,有具象的神存在于天上,他们顶礼膜拜以求得利益,穷人求财,病人求愈,鳏夫求妻……而对于有思想的人来说,宗教更大意义上是一种至高的道德标准,要求人们让到至善至美。所以,只要心中有佛,佛无处不在。现在看来我错了——起码不全对!仪式感还是十分重要的,当是身临其境会更加增强对于佛的敬仰和崇拜,消弭内心深处的恶念。因此,西方作为世
界上科技和文化最发达的地方,人们不也每周都去教堂吗?
老婆到佛祖面前磕头膜拜,又往功德箱里贡献了自已小小的一点儿心意。回去的路上我问她:“你刚才祈求什么?”
“我不告诉你,”她说,“说出来就不灵啦!”
不过,我已经能猜出个八九分了。因为明天我们就要走入荒野了,并且在那里度过好多天。
出了佛教学院,我们看见后面山坡上有许多红色的小房子,向附近的村民打问,他说那是佛学院的生活区,老师和学生的宿舍,还有食堂。
沿另一条小道回镇子的路上遇见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我洗洗手,冰凉彻骨。几个十来岁的孩子骑自行车过溪水,有一个男孩在水中跌倒,裤子全湿了,女孩们哈哈大笑,惊起了路边油菜花儿田里吃虫子的喜鹊,惊叫着飞向天空。
路边有一大片草地,开记了白色的圆穗蓼和紫苑。几个藏族男子在那里忙着搭帐篷,像蒙古包那样的白色大帐篷。他们搭好了一个,第二个也即将成功的时侯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帐篷倒了,于是又搭。这时过来一辆卡车,人们从车上卸下许多桌子凳子,还有花色漂亮的地毯,都搬到大帐篷里面去了。
老婆问:“是不是晚上有什么演出啊?”
我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便过去打探。年长的一个男子说:“明天是我们家族聚会。”
“有演出吗?”老婆问。
“什么演出?我们只跳舞、唱歌、喝酒。呵呵!”他说。
“那我们可以参加吗?”老婆又问。
“欢迎随时光临。”
“那敢情太好了。”
我想起了昨天在喇嘛寺遇见的老人一家,他们也是明天家庭大团聚。藏历新年他们也要欢聚一堂,热闹好几天。但是冬天的藏区零下二十多度,只能待在屋子里庆贺,哪有在六月里的阳光下玩起来舒畅开心呀?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载歌载舞,在月光下围着篝火跳锅庄到深夜,直至醉得不省人事。
快回到旅馆的时侯老婆还在问明天什么时侯过去,穿什么衣服合适?可是,第二天我们却早早离开新都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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