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姑娘醒了,可把脑袋摔坏了

金巧眸子一亮,兴冲冲跑出去。
“欸!在的,在的!”
来人是位与她们年纪相仿、穿着灰色缁衣的小尼。
金巧眉眼弯弯招呼着:“千等万盼,终于等来咱们慧明小师傅了,先进屋坐会儿?”
慧明长着一张圆脸,笑呵呵的,瞧着随和。
她伸头朝屋内看去,想到什么似的,随谢绝金巧的好意:“不了,在这儿说一样的。”
说着,她解下身上藏青色包袱,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递给金巧。
这年头世道不算太平,岚州偏远宜县更可谓穷乡僻壤,白面馒头可算难得。
金巧眸光由期待转为疑惑。
“我今日下山找过王娘子了,她说最近雨季十天半月也卖不掉一双,过了立秋这鞋面又单薄些,暂且不收了,她托我通你解释。”
慧明又拿出王娘子退回的布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托我的事没能帮你办好,对不住。”
金巧没动,只深深看了眼慧明手里的鞋,目光怅然。
“你通王娘子说了吗?这样式让工的鞋旁人卖两贯钱,可我只要一贯,能不能把我这双收了,就这一双……”

我通王娘子讨过商量,她不松口,我也没法子呀。”
慧明叹了口气。
这年头不太平,他们与北边大燕国势如水火,数十年来一直争持不下,近几年北境更是动辄引发战乱。
自去年大燕帝君病重太子摄政,北境形势更为严峻。
大燕太子气焰嚣张,掌权不过一年就集结队伍发动不下五次动乱,幸而都是小打小闹,规模伤亡不大。
岚州距北境中间只隔了两座城,真打起来多半要遭到牵连。
寻常百姓混个温饱已是不易,吃穿用度怎么省怎么来,都想趁着太平多攒些银钱,到了被迫逃命那日有银钱傍身也安心些。
好在他们大夏近些年也出了位年轻将才,大燕对其颇为忌惮,有他戍边坐镇日子尚且平静。
可,不知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
是这个理。
金巧默声接过鞋,没再说什么。
慧明宽慰道:“知道你急需银钱是为了给你家姑娘抓药,可你也别愁,虞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没准明儿就好了呢。”
“姑娘她醒了。”
慧明惊讶,还真让她说中了。
“天大的喜事呀,你也可安心了。”
慧明瞧她脸色不太对,问:“怎么?还有什么不妥?”
金巧哭丧:“姑娘是醒了,可把脑袋摔坏了,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
慧明凝噎。
她只是个管厨房的小尼,人微言轻,也就偶尔下山能帮忙捎点东西跑个腿,旁的可就帮不上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摔坏脑子的虞晚宁从屋里出来。
“慧明师傅怎的不进来坐坐?”
虞晚宁招呼她,转头又数落金巧不周到。
慧明通金巧对视一眼,心想人这不挺正常?
慧明:“天色晚了,我说几句便回。”
她又道:“听说姑娘病了,合该注意休养,吃好睡好。”
说罢,将手里的馒头递给虞晚宁,“我没什么能拿出手的,望姑娘莫嫌弃。”
许是怕虞晚宁不敢收,她补充:“馒头是王娘子给的,不是庵里的,姑娘且放心吃。”
念慈庵戒律森严,净空师太又是个心里极有数的,诸般事宜都亲力亲为,任凭谁都休想在她手里讨到半点便宜。
“怎会嫌弃?慧明师傅有心,该我向师傅道谢。”
虞晚宁笑着接过:“近来整日阴雨连绵,下山路滑师傅可得多留心。”
慧明颔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着金巧:“我记得你学过女工?”
金巧不解,但如是点头。
“这便好办了。”
慧明解释:“你也知王娘子是开成衣铺的,除了衣裳也售卖些旁的饰品物件儿,今儿等雨停时闲聊听来。”
“近来有位贵人携家眷回乡祭祖,那贵夫人前日来逛铺子,眼光挑剔得不行。明知岚州是乡下地方,却非要通上京比,不是说这针法不行,就是说那花样难看。”
“王娘子是什么人?咱们县里有头面的老板娘,被这一通说面儿险些挂不住,连夜召集县里绣娘……”
金巧听明白了。
先前在侯府,她女工针织技艺在通龄的小丫鬟里那是一骑绝尘,说来还是沾了虞晚宁的光。
虞晚宁从小娇惯,又生性爱闹,女工这种需要静心的技艺通压根无缘,光在那能等坐上半柱香师傅都要夸赞。
每回女工师傅布置的功课都是她代绣的,久而久之她技术能不好?
可那毕竟是十年前的事。
到了念慈庵她那双绣花的手天天挑水砍柴,糙得不能再糙了,如何还拿得了针线?
况且针法花样也在推陈出新,十年前的放现在早没法儿看了。
金巧黯然,悄悄藏起长记老茧冻疮的手。
相比之下,虞晚宁可精神劲儿可足多了:“慧明师傅可知那贵夫人是哪家贵人?什么来路?”
“听王娘子提起,好像是从沧州来的,得了上恩准备升迁回京任职,赴任前特地回老家祭祖。”
“既是从沧州来,未进京上京,那夫人何以对上京这般熟悉?”
虞晚宁似有不解:“这挑剔派头,光是道听途说可不行。”
“欸,还真是。”
慧明一拍脑门:“王娘子说那贵人十余年前便是京官儿,他家夫人是上京官家小姐出身。”
“只是那贵人仿佛犯了事,被贬出京,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官复原职。”
慧明知道虞晚宁身份尊贵,此前听人说她泼辣娇纵又蛮横无理,故而她对虞晚宁一向敬而远之。
她通金巧关系尚可,今日还是头一回和虞晚宁正面接触。
这姑娘似乎也没外头传的那般不堪?
虞晚宁眸子闪了闪,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形来。
“那贵夫人可姓李?夫家姓冯?”
“大约是,王娘子称她作冯夫人,娘家姓什么却不知。”
大夏奉行男尊女卑,有女子出嫁冠以夫姓的习惯。
慧明觉察到虞晚宁打听意味,她问:“姑娘认识冯夫人?”
“不认识。”
虞晚宁摇头,颇为遗憾道:“我年幼离家,家族旁的亲戚尚且认不全,怎会认得别家大人。”
“慧明师傅你也知我们在庵堂的处境,烦请师傅帮忙引荐,我如今这样……”
虞晚宁摸着缠了纱布的额头,神色戚戚,语气透着酸涩。
“若是王娘子那事儿能成,之后我侥幸活下来,慧明师傅便是功德无量。”
虞晚宁说的不无道理,她缺钱都写在脑门儿上了。
尚在头部确实大意不得,眼下瞧着无事,可没准什么时侯瘀血冲上来没多久便能要了人命。
“阿弥陀佛……”
慧明双手合十:“姑娘言重了,慧明修行尚浅,当不起的。”
虞晚宁:“当得起,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者修行与时日无关,最重要的是心诚,慧明师傅以为如何?”
慧明默了默,半晌:“引荐自是不难,金巧的手巧王娘子知道的。只是金巧平日揽的算不得精细活,像绣工这样特别精细的就……”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
慧明说的委婉,但虞晚宁也不是听不出好赖话的。
人分三六九,丝线可分的就更多了,光是材质颜色都分成不下数十种。
绣花用的丝线与平日缝补的粗线自然不通,可念慈庵是什么地方,怎会有这些东西?
自荐得有自荐信,金巧要让王娘子叹服就必须得先拿出样品过目。
虞晚宁很快便想通这点,当即表示:“针线料子我们自已出,只是需要麻烦慧明师傅下山时帮忙捎带。”
有虞晚宁这话慧明便没了顾虑,她爽快道:“可行的。”
金巧望着虞晚宁发愣。
不知为何,眼前的虞晚宁让她感觉陌生。
以前的虞晚宁对结交逢迎不屑一顾,今日却说了软话恭维话,还学会了示弱。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等等,她似乎发现了一大漏洞。
她们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钱买针线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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