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恶女重生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岚州宜县以北有座绵延山脉,其西北处的最高峰终年积雪不化,群山中景色最佳的便是可岚山。
念慈庵位于可岚山山腰间。
山里树木繁茂、水雾充足,夏季酷热雨水蒸发快还好,旁的季节只会更潮湿寒凉。
庵堂柴房不远处有间茅草小屋,屋面的茅草早被雨水冲刷得稀疏,雨滴顺着瓦缝嘀嗒嘀嗒漏进屋里。
雨滴声清脆细密,连绵不绝传进虞晚宁耳中。
真烦啊……
她平生最讨厌雨天。
因为在念慈庵十年每逢雨夜她多半会被冻醒,若是冬日着凉染病,那日子就更难捱了。
她以为只有人世有阴晴圆缺,没想到地府也会下雨,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虞晚宁被雨声吵得心烦,正想抬手捂耳却被绊住,温热触感将她整只手包裹住。
正疑惑着,耳边响起一阵嘈杂。
“姑娘!姑娘醒了!姑娘终于醒了!”
女子的哭腔远盖过雨滴。
虞晚宁费劲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个身穿粗布蓝衣的女子。
那女子模样算得周正,只是脸色暗黄,两只眼核桃似的肿胀,此刻正噙着泪记脸担忧望着她。
过了半晌,虞晚宁开口:“金巧?”
得了回应金巧十分激动,紧绷的弦松下来后忍不住哭道:“姑娘总算醒了,您不知道,您躺了两日两夜不吃不喝……”
她还想说什么,虞晚宁先一步打断。
“等会儿。”
虞晚宁疑惑:“我躺了两日两夜?”
金巧是陪她从忠勤侯府到念慈庵的贴身丫鬟,在庵堂这十年,除了青灯古佛,她身边就只剩金巧。
她们年纪相仿,自幼相伴,再加上十年间相依为命,其中情谊早远超主仆甚至比亲姐妹更亲。
那日侯府派人来接她,金巧分明通她一道回去了。
只是侯府车马依照身份尊卑分成三辆,金巧没和她乘通一辆车。
虞晚宁怔住,突然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已竟回到了念慈庵的茅屋中!
可她不是死了吗?
她死前还拉上那名叫老二的匪徒当垫背,两人一马轰轰烈烈坠入悬崖。
如今怎么又见到了金巧?
虞晚宁心口一紧,一把掀开身上吸水发潮的褥子,忙拉着金巧左看看右瞧瞧,像确定什么似的。
“姑、姑娘?”
金巧显然被她这番举动吓到。
正手足无措,便听虞晚宁问:“伤哪了吗?没受折磨吧?他们竟也没放过你……”
金巧:?!
先前是不怕的,你这一问突然怕极了,怕得当场冒出两滴泪。
“姑娘!”
金巧巴掌大的小脸拧作一团,哭腔更浓:“我就说不让您上树,您非不听,果真摔了,还把脑袋摔坏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金巧内疚极了,她认为虞晚宁摔伤归咎于自已。
若不是她与人争执动手,她们就不会被克扣吃食,虞晚宁就不会上树摘果子,更不会摔下来……
虞晚宁嘴角一抽,话音方落,后脑某处顿觉隐隐胀痛。
她抬手往头上摸,果然摸到额间厚厚缠了一层纱布。环顾四周,眼前一切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已竟回到了念慈庵的茅屋中!
金巧兀自哭诉:“……明知净空师太针对咱们,可我就是沉不住气。”
前几日是虞晚宁十七岁生辰,她约了货郎上山准备买些小玩意让贺,匆忙间没揣好钱袋,铜钱落了一地。
被路过的几个小尼瞧见抢走,事后还倒打一耙说她的钱来路不明,她气不过动起手来。
后来传到净空师太跟前,她被指责“六根不净”“犯戒”,最后不光钱没拿回来,生辰没贺成,还被罚了一通。
提起净空师太,金巧幽怨眸色兀的染上两分茫然。
净空师太是念慈庵住持,二十五六的年纪,也是十年前来到念慈庵,只比她们早来两月。
彼时净空只是个小姑娘,比她们如今还要小上一些,有些怯生生的,温温柔柔像邻家阿姐,对她们可好了。
可没过几年,物是人非。
在金巧印象里,净空的转变应是从前师太云游之后。
净空从小尼当上师太开始,她渐渐变得刻薄功利,哪还有什么邻家阿姐的身影?
虞晚宁并不纠结自已怎么摔伤的,她直勾勾盯着金巧身上的短衫,脑海里冒出某种荒谬的猜想。
为求证,她试探着问:“外头正下着雨,怎么只穿了件短衫,天有这么热吗?”
金巧一愣,大夏天不穿短衫难不成穿袄子吗?
她心想这话问得奇怪,抬眸一瞧虞晚宁头上缠的白布,顿时释怀。
也是,她家姑娘摔坏了脑袋,再怪的话从虞晚宁嘴里说出来也变得合理了。
金巧酝酿着如何开口才能不触及虞晚宁摔坏脑袋这桩伤心事。
“我知姑娘向来畏冷,但……”
“我换个问法。”
虞晚宁不想废话,直接了当:“你只需回答我如今是什么时侯,什么年月日子?”
坏了,她家姑娘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金巧忍着悲痛,如是道:“天启二十五年六月十七,昨日刚过大暑。”
果然。
虞晚宁颔首,心里默念这个日期。
纤长睫羽微微垂下,掩去杏眸漾开的波澜,心下是藏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若金巧没骗她,那她回到了坠崖的三个月前。
虽然很荒唐,但事实摆在眼前——她重生了。
重生之事占据了虞晚宁整个思考空间,以至金巧后来说什么她都一副呆愣的模样。
金巧对虞晚宁摔伤脑袋深信不疑,觉得她不管作出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金巧只当她精神不济,扶着虞晚宁重新躺好后又独自去忙了。
念慈庵的日子可远不比上京侯府,在这儿她们每日都要挑水砍柴,衣食起居全靠自已。
此外,她们还要揽些手工活儿计。
她准备给虞晚宁买贺礼的钱就是这么来的,是她靠着自已的手,一毫一厘日积月累辛苦攒的。
金巧走后,虞晚宁静静躺在残破的木床上,望着漏雨的屋顶,两眼空空。
她不禁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天当真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虞晚宁眼波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蓦然溢出一声笑。
既然她活了过来,那有些人离死期可就不远了。
她已经证实了那伙匪徒与忠勤侯府有牵连。
当年忠勤侯府那场闹剧虽引得一时热议,可也仅限上京。
那匪徒老二分明是外乡人,却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可见他们背后雇主出自上京。
虞晚宁以为自已十年受的苦已经足够偿还当年过错,可她的家人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即便买凶主谋不是侯府,但知道她喜好、知道她惯用香料的只有自家人。
能想到以沉水香让掩护给她下药的定是侯府人。
只是不知想出这个法子的究竟谁?是袭爵的二叔,还是端庄的二婶,或是刚正的祖母,亦或是旁的家人?
她对亲情已绝了指望,是谁都无所谓。
等回了上京,她会一个个慢慢查。无论最后查出是谁,她都不会手软。
算计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既然都说她是恶女,那她必须把这名头坐实。
虞晚宁并没有在重生的喜悦中沉浸太久,回归现实,她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
她如今缺衣少食,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活计,生存尚且艰难,哪有心思余力思考旁的?
再者她与世隔绝十年之久,全然如今外头是何形势。
她无权无势,单凭一已之力,即便查出背后指使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她如何才能平安顺利回到上京?
虞晚宁阖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道阻且长,需得徐徐图之。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