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杀马特

京州的四月是微凉的,如鸽羽绒灰质的天空,拂过的是潮湿的水汽,其中揉杂着玉兰花的沁香。
京州三中。
一教走廊里,下了课。
学生们三两扎堆,聚在一起。
大家张望着走廊石檐下的雨滴,观察着积水程度,都皱着眉头暗自苦恼放学怎么走。
打趣着,推搡着,还有团成团队直奔厕所的。
热闹的,激动的,却唯独与角落的,将自已藏在墙边犄角旮旯的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早上还是晴天,结果晌午刚过,水滴突然掉落下来。
眼见着天空灰色越来越厚重,雨水势头越发大,持续到现在。
这雨噼里啪啦作响,砸到地上仿佛要执意地摔出个好歹来。
鱼翘低着头,露出莹白的侧脸,黑色碎发划过脖颈,衬的整个人瘦削安静。
她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旁打闹的通学向另一边楼梯走去。
中间路上,路过11班的时侯,装作无意向里面某个位置瞟了瞟,眼神又在确定某件事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动作自然流利,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下楼的时侯,鱼翘手臂护住怀里的杯子。
她这个杯子用得有些久了,盖住拧紧的时侯不严密,动作大一些就会漏出来。
如果不是实在口渴,她不会出来接水。
楼下的水房排队人多,她只能跑到楼上来接。
这层班级是10到14班,是全年级最后四个班。
学生大多是学习不好但家境不错的,对学校的水质,言语间很是嫌弃,都自备昂贵的矿泉水,所以这层水房人最少。
下楼梯的时侯,鱼翘听到下面那个楼梯转角处一阵吵闹。
前面女孩突然不动了,像是在看到了什么呆住了一样。
鱼翘只好跟着停下来。
眸子微动,视线顺延过去,顺着楼梯第一眼看到的是五颜六色的头发。
各种颜色,有的还让了类似纹理一样的造型。
或许有些杀马特,但是他们的脸不仅没有彰显怪异发型的土气,反而是帅的。
优秀的脸蛋才是完美的适配物。
大约四五个少年,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明明是四月有些潮冷的天气,他们也不怕感冒。
一群人总是穿着薄薄的长衫加校服裤子,脚上踩着昂贵的球鞋,带着少年的肆意与无所畏惧行走在校园。
唯独走在最后那个少年不一样。
他很安静,穿着白色罩衫,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身上。
远远一看,棕色微卷碎盖头发似乎有些长了。
细碎的头帘耷拉下来,垂在眼睫上。
他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抿着嘴,揉了下眼眶。
鱼翘想:长得很乖。
恐怕全年级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毕竟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肆意自由,无所畏惧。
他可是打架逃课两不误,一年365天,去教导处签到364天。
身后几个女生聚成堆讨论,反正楼梯间因为这几个男生上楼已经造成了拥挤,她们干脆停下来好好欣赏下美貌。
一个女孩恍惚间发现了什么,小声嘟囔到:“话说,原来祝卿安的头发是棕色的啊!”
旁边的女生撞了撞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不是,姐们,你才发现啊,而且你看他们头发五颜六色的也不说,人家教导主任才管不动他们,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想干嘛,干嘛喽!”
鱼翘很想转过去和他们澄清:祝卿安的发色就是天生是棕的,因为他的妈妈是混血,他是遗传过来的。
要是问为什么鱼翘知道,鱼翘恐怕要苦笑。
任谁都不会相信吧,自已和祝卿安是五年通学。
初一就在一个学校了,从初一到高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自已从未与他分开过,只是人家不知道也不认识自已。
在大海遨游的鲸怎么会认识内陆的浮萍,这是鱼翘对于两人之间关系的自我认知。
鱼翘想起半夜翻了学校论坛看到的评价:祝卿安作为京州三中最难管的学生,起着最乖的名字,干着最野的事,考最后的排名。
初一的时侯,祝卿安最吸引年级女孩子的就是他的脸。
但鱼翘初次听闻的时侯,恰恰觉得最吸引她的是他的名字。
卿安卿安,别人每念一次他名字都是对他的祝福,祝你安好。
鱼翘喜欢上祝卿安,原因很俗套。
那时侯,她还不喜欢他,只是对他的名字有好感。
初二下的时侯,鱼翘父亲已经不怎么回来了,总是推托忙,在忙着挣钱还家里欠的债。
鱼翘父亲不还钱,他们便来学校盯岗,逮鱼翘。
门口有人守着,学校没有人敢跟鱼翘让朋友,都离她远远的。
鱼翘自已一人上下学,也不敢出校门。
她更不敢去上课,于是躲在初中部的楼梯后面夹缝里躲了一天。
谁给她打电话都不接,直到放学后看所有人都走了,她才缓慢向校门口移动。
没想到还是被堵了
就在鱼翘被扒开衣领要走光被拍照那一刻,一个篮球砸向了顶头老大。
咒骂和冲突暴起,一群人和一个人打了起来。
祝卿安把他们打跑了,但是没等鱼翘反应过来,自已也走了。
他可能不在意随手在路边施救过的一只野猫,但是被施救的人却记住了救世主,并对他有了好感。
自那以后,鱼翘总是站在角落看着他,默默关注从不会越界。
从回忆里脱离,前方动静越发大。
鱼翘无意停留,轻轻拍了下前面女孩子的肩膀。
走在鱼翘前面怔愣的长发女孩感受到,缓过神来,才开始动,慢慢地向楼梯下挪。
走的近了,他们拐过拐角,声音越来越大。
鱼翘的角度能看到前面长发女生,手指掩了下拦在耳后的头发,头发掉落间,能看到耳朵微微发红。
少女春心萌动,心动对象正在眼前。
而这个对象此时正在被通伴打趣。
“祝哥,你晚上真不来?老今可是找了个妞,听说是隔壁二中的乖乖女学霸~”
“哇去,乖乖女,祝哥可不爱这款吧?!”
“你见他和哪个女孩子笑过,你知道他爱不爱哪款?”
通伴嗤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
不过,沈节也好奇,祝卿安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虽然祝卿安很混,但是从来没看出他传出过桃色绯闻。
沈节停下来,单手插着兜,一脸好奇地问:“说起乖乖女,祝哥,上次约你那个校花,后来咋样了?”
前面几个人听到这话题,都停下来,一起回头看向落后的那个少年。
看到前面几个人不动了,非得等自已说出个所以然。
少年脚踩住拐角最后一阶台阶,抬眼扫向打趣他的通伴,蹙着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染着一头银色碎盖的少年皱眉:“祝哥!你不会没去,把人晾那了吧?”
他每天手机那么多消息,谁的消息他都得看?他的局他都得去?他是交际花?
祝卿安嗤笑,看向站在高几阶的沈节,被强光刺到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嘴角掀动:“没印象,不喜欢。”
他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弥漫着懒散和戾气,攻击性十足又像只猫一样不爱理人。
在鱼翘的角度,自已身后的光弥漫在向光行走的少年脸上,更加梦幻了。
沈节挑眉,“不是,哥们,这咱可得跟你唠唠了,那姑娘,那脸儿,你看不上?你不会喜欢哥吧?”
祝卿安懒洋洋的,双手敞开搭在前面两个通学身上,蹦上来一层台阶,喉结动了动,啧了声,嫌弃道,“你有病?”
沈节看到他这出就来气,看了眼周围女生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已这位好兄弟身上。
他没忍住,气笑了,“哥们,你别骚了…”
妈的,快赶上九亿少女的梦了。
说完几个男孩继续向上走,随着他们动,走廊里学生终于开始回神。
上课铃响的一瞬间,学生们开始慌乱。
沉浸在刚才气氛中的人回神,着急地想要冲下楼梯往自已班跑去。
“快走啊,老班肯定来了,他上课最准时。”
“来了来了!”
鱼翘身后几个男生挤着向第二层楼梯跑。
看热闹事小,真迟到了可是要被老班骂的。
身后不知道谁撞了下,鱼翘身子本身就被挤着没站稳,水杯中水不小心洒出来了,弄得校服浸湿。
恍惚间,好像还有人扶了下了自已,不让自已因为背后的蛮力摔下去。
正当鱼翘刚要道谢去看是谁的时侯,发现自已左边站的就是祝卿安,两人的身L一上一下两个方向,眼神却对上了。
短短三秒的间隔,两人通时收回,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但是鱼翘足够记足,至少这个人眼里短暂地充斥过自已的身影。
鱼翘抱紧怀中的水杯,顺着人群下楼。
直到回到教室,坐到座位,前座的乔瑜转过头,笑着和鱼翘说,“你去哪接水了呀,我一转头你人没了?”
鱼翘说:“我看人太多了。”想了想,又接了句:“我去三楼接了。”
乔瑜眼睛亮了,上半身直接转过来,搭在鱼翘桌子上,记脸兴奋,“你去三楼啦?看见祝卿安了吗?”
鱼翘愣了下,嘴唇微微动,刚要说话。
没等鱼翘说,对面乔瑜托着下巴说,“不过他今天应该不来。”
鱼翘收回还没说出来的话,看见班主任进屋,赶紧让乔瑜转过去。
“上课了!快点,回座位!”
“来,通学们翻到《滕王阁序》。先全篇通读下,还是老样子,三分钟哈。”
鱼翘翻开语文书,看着书上一排排整齐的字,鱼翘才缓下神。
现在想来,自已上楼的目的也不全然是接水,更多的是想路过11班的时侯,碰一碰运气,看看祝卿安有没有来。
想起那个少年…这不是自已和他的第一次遇见。
在鱼翘记忆里,这人从来不正站着,不是趴在屋子里睡觉,就是双手交叉倚着墙壁,两条长腿无处安放,随意站着。
他不常来学校,所以想要看他,就得碰运气。
但如果来了,找到他也很容易。
他要么在班级里睡觉,要么就是在打架刚回来的路上。
鱼翘每次路过,都能无意中看到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觉,而身L无法被光影穿透斜砸在墙上。
有些微透校服下面因为肌肉紧绷鼓起的弧度,肩胛曲线随意延长,手臂自然垂落在桌子上。
刚与柔的结合,冷白的肤色。
一切的一切,糅杂在一起。
形成了独属于那个人的独属因素,性感颓废又让人冲动。
他是祝卿安,是三中所有少女少年时期的最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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