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静祥和的夜

“怕什么?我们是来看自已的婆婆。”
“再说,我们的家也在这里。”
香草说着,指着那一处被用作羊圈的破房子说:“麦冬,那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家,我们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我们一定要把房子重建起来。”
“那样妈妈回来了,才能找到自已的家。”麦冬说。
“是啊。妈妈会回来的。她回来之前,我们要把我们的家建好。”
有了香草的鼓励,麦冬顿时就有了勇气。
香草父母留下的房子,是单家独户,离幺妈家还有一段距离,互相能看见。
幺妈这边算是一个小院子,这里住着三户人家,呈“品”字形排开,各有各的院坝。
暮色中,婆婆坐在屋檐下,靠着柱头,两眼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草见状,连忙迎上去。
白发苍苍的婆婆,穿着老式样的对襟蓝布衫,包着黑色丝帕,记脸皱纹堆叠,老态龙钟。
“婆婆。”香草唤了一声,拉起了婆婆的手。
“香草,你们咋才回来啊。”婆婆看见香草和麦冬,顿时就哽咽起来。
香草心酸无比,昨天的事,婆婆应该知道了,她这是一直在等他们回来啊。
“婆婆,外面凉,进去吧。”香草搀起婆婆,往屋里一看,黑灯瞎火,冰锅冷灶。
幺妈去哪儿了?
婆婆的身L一天不如一天了,整个人基本上是依附在香草身上,过门槛的时侯,连腿都抬不起来,非常吃力。
香草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屋的空洞和冰冷。
桌子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食物,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
“婆婆,你就吃这?幺妈呢?”香草问。
“她回娘屋去了。”
“她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屋里?”
婆婆唉声叹气,香草一边生火,一边问幺妈是啥时侯回娘家的。
婆婆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自顾地流泪。
恰好邻居兰珍姐进来了,端了一碗热乎乎的酸菜稀饭给婆婆。看见香草,就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说了。
昨天那事过后,幺妈一路骂骂咧咧回来,把香草祖宗叶家翻了个十八代。
回家后当着婆婆的面添油加醋,又哭又骂,差点把婆婆逼着去跳水井,邻居们跑来相劝,她不依不饶,还把别人都骂了一顿。
兰珍姐怕闹出人命,把婆婆接到她家住了一晚上。
等第二天送回来一看,屋里门窗不关,鸡飞狗跳,猪也饿跑了。村里早起下地的人说,她天刚亮就回娘家去了。
说是没人去接她,她不得回来。
“她这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婆婆哭着说,“我活着是个拖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是故意的。婆婆还病着呢,她怎么忍心?”香草说。
兰珍姐也说,村里人都觉得她是故意的,家里没人,婆婆行动不便,早晚都要病死或者饿死。
“虐待老人是犯法的。她要是骂你打你,我们就去告她。”香草说。
“香草,你没事吧?”兰珍姐诧异地看着香草,她不知道到底是哪儿不对,但就是觉得,这个香草不是以前那个香草了。
“没事,兰珍姐。我好得很,感谢你替我照顾婆婆。”
“没事就好。你幺妈本来就是个火炮儿性格,你莫放在心上。”
说完,兰珍姐匆匆忙忙出去了。香草把她送出门,又飞快跑回来,拿了一个碗儿糕,送给兰珍姐的小儿子猫娃。
婆婆还在哭泣,香草紧紧拉着婆婆的手,麦冬也蹲在婆婆身边,俯在她的膝盖上。
香草说:“婆婆,你还有孙儿呢。我们不会让你受苦的。”
“婆婆,我们今天赶场去了呢。”麦冬迫不及待地说,“给你买了药,还买了大米。”
“娃儿啊,哪儿来的钱?可不要赊账,还不起啊。”婆婆说。
“我们有办法。”麦冬骄傲地说。
香草当着婆婆的面,从篮子里一样样取出东西。
分给婆婆的十斤大米、中药、碗儿糕。
婆婆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光亮。
麦冬不忍婆婆疑惑,于是将姐弟俩天不亮就出门捡菌子卖钱,买米买药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婆婆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香草不想婆婆的情绪大起大落,于是她说:“婆婆,我一天没吃饭呢!我煮饭,你择菌子,麦冬摘辣子,剥蒜,我们炒菌子吃!”
“还有,我们今晚要吃一顿光米饭!”
“太好了!”麦冬尖叫起来。
“香草,我看看都是些啥菌儿?”婆婆说。
香草把菌子提到婆婆面前。香草对菌子的认识,都是婆婆一手教的。
婆婆从没有去过西河以外的地方,数十年期间,她的足迹早已遍布家乡的每一片山林,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婆婆认识几十种菌子,一年四季都有菌子生长,她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哪些绝对不能吃。
她算是这里的“菌子百科全书”,村里好些人捡到不认识的菌子,都要请教婆婆。
有人开玩笑说,她就是“菌仙儿”,菌子什么时侯出,出在哪儿,她都清清楚楚。
婆婆拿着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将菌子根部的泥土削掉,将伞盖上的落叶撕去。
当她把杂菌处理好,土灶上铁锅里的水已经滚烫。婆婆端着装了杂菌的小筲箕送进灶屋。
香草将杂菌倒进滚水里,煮了一分钟后,用大铁勺帮它们翻个身。
这时侯,青头菌的青绿色淡去,红菇的深红色也褪了些,唯有紫色的茄色菌,颜色变得更深。
一锅杂菌,白红紫相间,在翻滚的沸水中,浮浮沉沉。
一股清香味随着水汽的飘散,从灶屋蔓延出去。
摘了辣椒回来的麦冬,一进门就直呼好香。
婆婆撒了一小把盐和几瓣蒜进去,这是为了消毒,和分辨菌子是否有毒。
这些杂菌都是她熟识的,但吃到嘴里的东西,总是马虎不得。
香草知道用蒜瓣试毒是不科学的。但老一辈惯用自已的经验,香草自然也不会反驳婆婆的一片好心。
又煮了一会儿,香草将菌子捞起来,滤水,淘洗干净,然后放进清水里漂着。
这时侯,火坑的铁钩上挂着的铁罐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揭开锅盖,白花花的大米已经伸懒腰,米香味四溢。
婆婆拿来一个小木盆装米汤,过滤后的米饭回笼到铁罐里,用小火煨,让米粒慢慢收汁,将香气锁住。
米汤是舍不得浪费一点的,这是大米的精华所在。香草小心翼翼将小木盆放在灶头上。
大脚菇还没有弄完,婆婆接着去收拾。
麦冬趁着饭还没熟的工夫,将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洗干净,打开一服药倒进去,加入清水,等泡开后熬制。
香草往灶膛里加了两根干柴,灶火一下子就旺盛起来,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锅底。
夜空中点缀着微弱的星光,小屋里弥散着浓浓的饭菜香。
这个夜晚,安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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