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洗漱完毕后,李程秀就抱着茶杯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看着日历。
    还有几天就能知道会计考试的成绩了,他跟所有等待结果的考生一样,开始忐忑不安,回忆着自己答的题,猜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小茶杯在他怀里直呜呜,过了一会儿就拿小爪子拍那个劣质的透页的日历纸,见李程秀没有反应,再上嘴咬。
    它一咬李程秀才回过神来,连忙把纸从它嘴里夺过去。
    他握着小茶杯的身体翻过来,把它的肚皮冲着自己,拿手指揉着他温暖的肚子:饿了
    小狗晃着巧克力色的毛茸茸的小身子,呜呜叫唤。
    李程秀从床底下摸出几颗狗粮,送到他嘴边儿:不能吃多,已经喂过你了。
    他想不通这么小的肚子,怎么会这么能吃。
    还在邵群家的时候,邵群给他在网上查了好多茶杯贵宾的饲养方法。这么小的狗,绝对不能可它劲儿吃,会撑死。李程秀就很害怕,几乎是一粒一粒数着狗粮喂他,结果现在把小家伙养刁了,狗粮不送到嘴边儿绝对不吃,非得李程秀喂才行。睡觉的时候也一定要李程秀搂着它脖子,才肯安静。
    李程秀大概是天生的保姆命,他需要尽心尽力地把自己身边的对象照顾得无微不至,哪怕是一条巴掌大的狗。
    把小家伙喂饱了,他就把它放到铺着厚厚的被子的窝里,自己也关了灯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睛,安静的小屋子里突然传来刺耳的铃声。
    李程秀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摸过桌子上的手机,连来电显示也没来得及看,直接放到了耳朵边儿上。
    喂……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李程秀疑惑地看了看屏幕,顿时心脏一阵抽痛。
    是邵群。
    李程秀也沉默下来,想了想,默默按掉了电话。
    没想到他刚按掉,电话又急躁地响了起来。
    连茶杯都抗议地叫了起来,李程秀没办法,只好再按下通话键。
    邵群暴躁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真能耐了,敢挂我电话。
    李程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把心脏那阵生痛给挺过去,连续喘了好几口气,才算缓过劲儿来。
    邵群,什么事。
    邵群嗓子有些哑,口气听上去别提多糟了:你还有些东西在我这儿,赶紧过来收拾走,放在这里打算生蛆呢。
    李程秀愣了一下,小声道:好像,没有了。
    我说有就有,那些破烂不是你的难道能是我的
    李程秀抿了抿嘴:那就,扔掉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骂道:你他妈自己的东西不收拾干净,让老子给你扔我有那时间吗,你赶紧给我回来!
    李程秀坚决不愿意再踏进那个别墅:扔掉吧,不要了。
    邵群那边儿气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咬牙切齿道:你住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李程秀再次重复道:真的,不要了。他不记得自己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告诉我你住哪儿!你这么一声不响走了,万一哪天电话也不用了,你欠我的钱我他妈找谁要去,你想赖账啊
    李程秀急忙道:不是,我会还,只要,两年。
    不行!哪天你跑了我找谁去我必须得找得到你,不然你就现在给我连本带利地还上。
    李程秀脸色苍白,伸出被窝外面的手臂冻得直抖。
    他从来没想到,邵群能这么混蛋。跟他分开后,邵群恶劣的本性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一般逐渐暴露在他面前,让他越了解,就越心寒。
    他哑声道:要不,你去,我工作的地方。
    邵群那边儿顿了顿:地址。
    第二天李程秀正满头大汗地炒菜呢,外场的服务员就推门进来:李师傅,你有朋友找你。
    李程秀想到可能是邵群,腿脚就有些发软,他支吾道:现在忙,让他等等。
    小姑娘嗯了一声,临走前忍不住就略带期待地问了一句:李师傅,你怎么认识长得那么帅的人啊,你跟他熟不
    李程秀尴尬地摇摇头:不熟。
    旁边工作的几个人就取笑了小姑娘几句。
    李程秀心神不宁,想到邵群就在这一墙之隔,几米之外的地方,他就觉得腿肚子直抽。
    周围的同事人都不错,对他这个新来的也算照顾。他炒完了那盘菜,旁边就有人接手了,说你朋友等着呢,早去早回。
    这时候正是中午最忙的时候,大家都应该各就各位的,少一个人都有些忙不开手。李程秀很是不好意思,连说自己马上回来。
    拐进大堂,就见邵群坐在靠角落的桌前,手里拿着菜谱,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
    他余光一扫到李程秀,背立刻就挺直了,腮帮鼓动着,目光锐利地盯着李程秀。
    李程秀为了不惹人注目,过去后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艰涩地开口道:我落下什么
    邵群一双眼睛从他出现开始,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随口道:扔了。
    啊你不是,要给我送来
    邵群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说你不要了。
    李程秀无语,低声道:那就没事了……说着起身就打算走。
    邵群一把抓着他的手。
    李程秀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他们坐的地方在角落,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往这边看,实际上很难注意到,但即使这样李程秀还是害怕。
    邵群皱着眉头:你这手都干成什么样了,不会抹点儿东西
    李程秀用力想把手抽回来,颤声道:放手,你做什么。
    来看看你不行邵群紧紧握住他的手,呼出一口气,道,程秀,这么多天你回过劲儿来没有还打算继续跟我闹下去
    在邵群看来,李程秀是不舍得离开自己的。
    他看得出来,这个软弱的男人,是真心喜欢着自己。所以也不难解释为什么知道自己要结婚,他这么生气。
    气过了头,邵群仔细想想,就觉得李程秀这不就是吃醋嘛,然后再离家出走,想引起自己的重视。
    他虽然觉得这种穷折腾的事情很膈应人,跟娘//们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没什么区别,可是又忍不住窃喜,李程秀是这么喜欢他。
    他打从心底相信,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
    婚不可能不结,如今瞒李程秀也瞒不住了,就只能多许他好处,想办法让他接受。
    李程秀这么心软,只要自己多哄一哄,做些低姿态,给他个台阶下,他应该也不会那么死心眼。
    比起用钱买来的爱慕和顺从,李程秀这种不加掩饰,至诚至真的喜欢,让他既新鲜,又欣喜。
    就冲这个,把人哄回去也是必要的。
    再说李程秀不在的这些天,他真是浑身不自在。
    屋子突然变空了,感觉什么东西都没归拢到位。晚上一个人睡觉,旁边连个抱着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无法抑制地觉得空虚。不管多高级的大厨做出来的东西,他都食不知味,就想着李程秀做的家常菜。没有了李程秀,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脱轨的危机感,邵群突然发现诸事不便,看什么什么心烦。
    李程秀在他的生活中占据了这么一大块,他不是不觉得危险,可是对过往平静安稳的生活的迫切怀念,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警惕性,所以他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主动打了电话。
    他这些天毫不夸张地说,是天天都在想李程秀,可是一见面李程秀就跟多坐一秒火烧屁股似的,急着要避开他,他忍不住就怒火直烧。
    李程秀拳头握得死紧,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邵群,我们分手了。
    邵群脸上的肌肉鼓动着,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至于在这里失态。
    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李程秀,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程秀眼眶发热,急着就要挣开他的手。
    邵群偏偏用力握住,就是不让他动。
    邵群有些急切道:你他妈说,说你想要什么!
    李程秀急道:放手。
    邵群深吸口气,尽量平静道:程秀,我送你个餐馆吧。深圳哪儿位置好你挑哪儿,你想做什么都行,好不好以后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就在家享福,你要是想去公司上班,我立刻给你找,别闹了行不行
    李程秀都要哭出来了:邵群,别再,侮辱我了。
    邵群一僵,就忘了使力,李程秀趁机抽出手,推开椅子就跑回了厨房。
    邵群狠狠捶了下桌子,在周围人的侧目中摔门而去。
    李程秀心慌意乱地捱到四点下班,Adrian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他现在掌握了李程秀的排班时间,成天闲着发慌,就找李程秀玩儿。
    李程秀不善于拒绝人,尤其不善于拒绝Adrian这种热情爽朗,听不懂或者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拒绝的人,无可奈何地坐上车后,李程秀忍不住就问他:不用工作吗
    Adrian满不在乎的笑笑:店里有人,要是我天天都需要在那儿,那当老板还有什么好处了还不如让人包自在。
    李程秀对于他的某些观念不好评价,只是觉得人还是要工作的,谁都不要的时候,也要养得活自己。
    Adrian笑着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让人包那也是本事。我以前最大的志愿就是找个人包我,我每天就游手好闲,happy度日。后来给人一脚踹了,我才反应过劲儿来。觉得这样不行啊,我早晚得老啊,还好我有天分,现在活得也好好的,不过……Adrian得意地一笑,我可不像你那么好糊弄,看着我那个店了没有,还有这个车,就是从前任嘴里撬出来的,谁都像你这么傻,世界可彻底和谐了。
    李程秀脸上青青白白。
    Adrian叹息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说话难听,我这人就这样,不过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活该倒霉。
    Adrian这些天变着花样带他去吃好吃的,今天又带他去了一家泰餐馆。
    一到地方李程秀就有些意外,这家泰国餐馆不就是以前跟黎朔来过的那个吗
    Adrian把他推进门后,就挤眉弄眼地说:给你介绍好男人。
    李程秀一惊,想走已经来不及,Adrian所谓的好男人已经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向他们。
    这一对视,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个衣冠楚楚英俊优雅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黎朔。
    黎朔在怔愣过后,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几步迎上来,不敢置信地叫着:程秀。
    李程秀也很是意外:老板
    黎朔脸上满是喜悦,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虽然动作有些突然,但却依然恪守着礼仪,只是轻轻抱了抱他的肩膀。
    Adrian在旁边怪叫道:你们认识啊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认识啊,我当媒人的成就感呢成就感呢赔我!
    李程秀心里也挺高兴的,对于以前的不辞而别,他一直对黎朔充满了歉意。
    黎朔急切地问道:程秀,我一直很抱歉,上次一时意气用事,激怒了你的男朋友,我不知道这给你造成了多少麻烦,后来你彻底消失之后,我愧疚了很久。你没事吧
    李程秀勉强笑笑:没事。
    黎朔把他让进座位: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Adrian噘着嘴坐下:我要点这儿最贵的。
    黎朔笑着摸摸他的头:乖,点吧,你这趟媒做得太好了,空前绝后。
    Adrian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给你找个好老婆,我都睡不着觉。
    李程秀隐约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却说不上来什么。
    黎朔已经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举起准备好的酒:故地遇故人,皆大欢喜,无论如何这杯我要干了,你们随意。黎朔说着就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也干脆不讲究喝法了。
    李程秀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等待上菜的时候,黎朔就拉着李程秀仔细地聊了起来。
    那天晚上回去我就觉得我做错了。给你打了很多电话都打不通,之后你也没来上过班,甚至上课都不去了,我通过很多办法找过你,可是都找不到。我当时真的是又后悔又着急,真怕他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李程秀回想起那混乱疯狂的一晚,身体不自觉地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黎朔再次问道:程秀,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没事吗
    李程秀僵硬地摇了摇头:没事,他只是,把工作给我辞了。
    黎朔稍稍放心,但依然充满歉意道:我真的很抱歉。说实话,我到了这个年纪,真的已经很少有冲动的时候,可是当我看到你要屈从一个根本不配拥有你的人,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不平衡。
    黎朔轻轻笑道:不过,现在你跟他分手了,你做了正确的决定,虽然不免要痛苦,但是至少你解脱了。我很高兴。
    李程秀脸色变得苍白。
    黎朔观察着他的神色,连续下着猛药:当时小辉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但是我已经很同情你了。
    李程秀脸上快没了血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好Adrian在旁边尖叫了起来: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那么叫我!你觉得那么土的名字跟我配吗,配吗
    黎朔朝Adrian眨了眨眼睛:Adi,好了吧他又看了看李程秀,温和地笑着,我说得太重了吗
    李程秀轻微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黎朔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是单身,我很高兴。
    李程秀在他炙热又不失真诚的注视下,觉得脸微烫,慢慢垂下了头。
    他很久都没有在如此轻松祥和的气氛下吃一顿饭了。
    等菜上来后,黎朔就闭口不谈关于邵群的任何事,而只是闲聊。
    黎朔思维敏捷,讲话风趣又得体,即使是李程秀这样不善言辞的,也能跟他很惬意地沟通,何况旁边还有个咋咋呼呼永远不会冷场的Adrian。
    吃完饭后,黎朔要了李程秀的电话。
    三人又聊了很久,时间看着不早了,Adrian说要送李程秀回家。
    黎朔眨了眨眼睛,温和却不容驳斥地说:不,我送他回家。
    Adrian暧昧地笑道:对对对,你送吧。
    李程秀尴尬道:不,还是……还是Adrian送吧,谢谢老……黎大哥……在黎朔的一再强调下,他终于被迫改了口。可是对于黎朔明显的好意,他还是不敢轻易接受。
    黎朔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吧,不过……黎朔故意拖长了尾音,明晚跟我一起吃饭吧,这回可不能拒绝了。
    李程秀刚要开口,黎朔抬手打断他:明天我去接你。说完还笑着冲李程秀眨了眨眼睛。
    李程秀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Adrian送他回家的路上,就一直不停地说着黎朔有多么好。
    李程秀忍不住问道:你很熟悉他
    Adrian顿时沉默了,隔了半晌才故作轻松地笑道:嘿,他可是我第一个男人。
    李程秀愣了一下。
    放心吧,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早都忘得差不多了,黎朔一直是走哪儿哪儿受欢迎,也不会多把我放心上。但是他确实是个极品好男人,只要安安分分地跟他好,就什么都不用愁。我就是……就是不安分。
    李程秀静静听着。
    Adrian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里:是我对不起他的,我当时背着他跟别人了……他不仅没怪我,还帮了我很多忙,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刚小有名气的会计师。总之,我特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看着他感情总是不太顺利,我就一直希望他能找个合适他的人。程秀啊,我觉得你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可把握好了,人不能可一棵树吊死。
    李程秀沉默地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浮现了黎朔温和儒雅的笑容,可是转瞬就会被邵群霸道嚣张的面容所替代。
    什么时候,他能停止去想邵群,什么时候,他能从这片无望的深渊中走出来
    第二天下班后,李程秀急匆匆地在餐馆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
    他对于黎朔,始终带着对前辈的尊敬和崇拜,觉得如果自己蓬头垢面满身油烟地去见他,实在是莫大失礼。
    匆匆收拾好了出去,发现黎朔已经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前,悠闲地喝着茶。
    李程秀赶紧跑过去:不好意思,久等。
    黎朔笑盈盈地站起来,顺势接过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没关系,我也刚到。
    李程秀不好意思地想拿回来:我自己拿……
    黎朔一下子把袋子高举过头,然后冲着李程秀噗哧一笑。
    李程秀不自觉地也笑了笑。
    黎朔自然地揽着他肩膀:走吧,车不能停太久。
    黎朔驱车带他去了大梅沙的一家海景酒店,服务员将他们领进了一间设计得雅致精妙,可以容纳至少二十人的大包厢。
    但是这么大的包厢,却不见最应该在这里的大圆桌,反而在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张双人桌。雕花红木桌的木纹清晰流畅,厚重色泽一看就很经得起沉淀,是块难得的好木。
    李程秀在酒店干了那么多年,知道这大包厢的最低消费贵得吓人,他在黎朔旁边小声提醒:我们,就两个人。
    黎朔一边脱着大衣一边说:我知道啊,谁敢来打扰,我还不乐意呢。他笑着拉开薄薄的木叶窗帘,这间包房是这个酒店景观最好的地方。
    窗外正是夕阳西下,明黄的阳光铺满了海面,把海水都镀成了金色,景色迷人到了极致。
    李程秀一时看呆了。
    黎朔信步走过来,轻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把大衣脱了吧,这暖气可够足的。
    李程秀回过神来,连忙拉开拉链,黎朔尤为绅士地帮他脱下了大衣,连椅子都给他拉开了。
    李程秀浑身不自在。
    他没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能放到他身上演,更没想到的是即使是对着个男人,黎朔表现得也半点不矫情做作,依然透着一股不加修饰的优雅。
    黎朔注意到他的别扭,笑着坐下道:是不是我追求人的方式太老掉牙了。
    李程秀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还有更老掉牙的呢,你知道吗,我一直幻想着结婚那天,可以掀红盖头。
    李程秀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随我父母去的美国,有那么十来年的时间,我们一家三口跟中国的飞速发展是完全脱节的。当我再次回到中国的时候,我发现我从我父母那里得到的关于中国的传统,民俗,文化的信息,很多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因为那些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了。我能熟记关于中国所有传统节日的典故,但是如果我跟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谈起来,他们十之八九说不上来。我从小就向往着结婚的时候,有铺天盖地的红,结果回到中国才发现,现在流行西式的白色婚礼,我有些失望……我想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男人。黎叔发现李程秀正认真地听着,突然那种略带遗憾的声调一变,带了几分戏谑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问问,李程秀小朋友,你对胸前顶着大红花拜堂成亲什么的,感兴趣吗
    被点名的人一下子没跟上黎朔的进度,反应过来后怔愣地点了点头。
    黎朔爽朗地笑了两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么我可先打预防针了。要是有一天,我有幸和你结婚的话,你可得戴红盖头,到时候不要嫌我老气,更不许耍赖啊。
    李程秀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
    黎朔那种温暖的、恳切的态度,让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如沐春风。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让人忍不住就被他吸引,甘愿服从和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奉他为偶像。
    一碟碟精致的菜肴很快呈了上来。
    黎朔发现不善言辞的李程秀,只有谈到食物的时候,才会多说话,毕竟这是他的职业,于是找不到话讲的时候,两个人就会评论桌上的美食。
    黎朔并不在意他说话磕磕巴巴的,他觉得一个人最优异的能力未必是说话,而是倾听。李程秀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极富耐心,不多发表评论,但会对于对方说的话,给予眼神或者点头的回应,让人心里非常的舒服。
    他越跟李程秀相处,就越发地对他有好感。
    伴随着海上日落的美景和轻妙的音乐,两人共进了一顿美味的晚餐。
    李程秀是喜欢和黎朔相处的,他想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和黎朔相处。这不仅仅是心情愉悦,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能从黎朔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无论是做人、经验,还是知识。
    何况黎朔虽然意图很明显,但却表现得中规中矩,从来不会有让他不适的举动,只是耐心地,一点点地,进入他的生活。
    李程秀尽管心里迟疑,很多时候都无法拒绝黎朔的邀约,两人出去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在忙起来的时候,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邵群,如果邵群一直不出现,他的生活也许就能慢慢回归正常了。
    晚上上班的时候,身边一个同事穿的毛衣不知道怎么的溅着火星了,一下子着了起来。
    旁边的小工吓坏了,接了瓢水就泼他身上去了。
    其实没多大事儿,他里面还穿着衬衣,人是一点儿没烧着,但是好好的衣服烧了好几个窟窿,是彻底不能穿了。
    那个同事哭丧着脸一边脱一边道:这衣服可好了,纯羊绒的,去年过年我大姨给我从内蒙古带来的,这下全毁了。
    周围人都跟着安慰,有给他递毛巾的,又帮着他脱湿乎乎的衣服的。
    眼看他要往垃圾桶里扔,李程秀实在忍不住了:哎,别扔。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这不能穿了。
    李程秀小声说:给我,行吗,我改改,给我的狗,织衣服。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说这算物尽其用了。
    那人爽快地把湿漉漉的衣服递给了他:那你记得先把它晾干了再拆,要铺平了晾,要不型就没了,织好了给我们看看啊。
    哎呀,李师傅真是贤惠,心灵手巧呀,什么都会。
    对呀,真的,李师傅这样的,要是个女的,我保准追他。
    李程秀脸有点儿红,用两只手托着衣服。
    羊绒浸了水特别重,李程秀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他正左右晃着脑袋想办法的时候,厨房的门打开了,前堂的小姑娘兴冲冲地对李程秀说:李师傅,上次你那个大帅哥的朋友又来找你了,还带了另一个大帅哥,他们在四号包房吃饭呢,你赶紧去呀。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雀跃。
    李程秀以为她说的是黎朔和Adrian。
    最近黎朔经常来找他,前堂的小姑娘小伙子们,但凡跟他说过话的,都恨不得把他当神供了,崇拜得一塌糊涂。
    李程秀有些头大,他想不出这手上的衣服怎么处理,又怕黎朔久等,脑子一热,干脆就托着衣服出去了。他跟黎朔逐渐熟悉,黎朔从来不会对他任何失态的地方露出半点异色,所以他也就放心地把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暴露给他看。而Adrian虽然会笑他,但是却没有恶意。而且现在都十一点多快下班了,外面儿基本没几个客人了,他也不怕人看见。
    于是李程秀就穿着胸前斑斑点点的厨师服,手上托着湿漉漉的灰黑的毛衣。猫着身子小跑着去了包间。打算进了包房再找塑料带装起来。
    只是一进包间,他就傻眼了。
    邵群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旁边搂着个特别秀丽漂亮的年轻男人,正亲密地在邵群耳边说着什么。
    李程秀脑子嗡的一声,愣在了当场。
    那年轻男子一抬头,正好瞧见李程秀的扮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邵群也抬起头,看到李程秀的瞬间,眼神尤为复杂,不但不笑,反而沉下了脸去。
    他语带嘲讽道:这餐馆是聘你颠勺啊,还是聘你洗

衣服啊。
    李程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默默地蹲到电视柜下,翻出个平时给客人打包饭菜的塑料带,把衣服装进去,然后转身就想走。
    邵群高声叫道:给我站着。
    邵群愤然站起身,被李程秀那冷漠的态度给激怒了。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拉下脸来找他,这他妈叫什么反应。
    李程秀手触到门把时顿了顿,没有回头,低声道:邵群,你还要怎样。
    带着个漂亮的情//人,到他面前招摇过市邵群,你到底要怎么样
    邵群深吸了一口气,一抬手把桌上的一盘菜打翻在地,连汤带水地都溅到了李程秀的裤子上。他恶声恶气地叫道:这种东西也是给人吃的,把我的宝贝吃坏了,你他妈赔得起啊
    李程秀眼眶一热,慢慢转过脸来:那就,别在这儿吃。
    老子在哪儿吃用得着你管,你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邵群觉得心肺快炸开了,李程秀但凡示弱一点点,他他妈用得着干这么傻//缺的事吗他怎么就不能懂得变通,好好的大别墅不住,闲适的生活不过,非得这么糟蹋自己,他到底图个什么!
    自己这又是他妈在干什么,翻来覆去地想着是来找他还是不来找他,一遍遍确定,再一遍遍否定,累得他脑仁儿疼。
    李程秀颤抖道:邵群,你……别太过分。
    邵群怒道:你们餐馆就这么招待客人背着身子跟人说话给我转过来。
    李程秀吸了吸鼻子:下班了,你走吧。
    走没吃饱呢走哪儿去这些玩意儿猪都不吃,给我重新做去。
    邵群带来的人有点儿给这阵势吓着了。
    想着这位邵公子刚才尝了口菜,就嘟囔着是他做的,然后跟三天没吃饭似的把菜扫了大半,现在还说没吃饱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俩人在这儿置气呢。
    李程秀看了看表,基本该下班了,可是餐馆有规定,客人没走,他们也不能走。
    李程秀慢慢转过身来,低着头:你要什么,现在做。
    邵群的眼睛在李程秀脸上身上扫了好几回,才算看够本似的。他故意搂着身边儿的人,柔声道:宝贝儿,吃什么,跟他说。
    那小年轻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就配合着随口说了几个菜。
    邵群斜着眼睛等着李程秀:都记下了
    李程秀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宝贝儿,有什么忌口的
    那人尴尬地摇摇头:没,就别放辣。
    邵群恶声道:听到没。
    李程秀轻微地点点头。
    邵群又变着法子地左右刁难了李程秀一番,就是不让他走。李程秀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觉得眼前都模糊了,干脆摔门而去。
    他穿过长廊的时候,使劲揉着眼睛,才把眼泪憋回去。
    他不明白,都已经分开了,邵群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伤他。
    不能给他留点余地吗,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厨房人基本都走了,就剩几个在善后的。
    李程秀麻利地开火倒油,把邵群要的菜一一炒出来。
    他几次看着火光,眼前一片模糊,最后硬是擦掉了。忙活了大半天,服务员却进来跟他说,邵群他们走了。
    李程秀一顿,狠狠地扔了锅铲。
    背对着服务员,李程秀的肩膀细微地颤抖着。
    那小姑娘却发现了异状,小心翼翼地问:李师傅,你没事吧
    李程秀摇摇头:没事,你,回家吧。
    李程秀帮着小工把厨房收拾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公车站走去。
    正要穿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跑车霸道地抢到他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降下,邵群的脸从窗子里探了出来,命令道:上车。
    李程秀抿着嘴看了他一眼,想绕过他的车。
    邵群赶紧打开车门跳下车,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李程秀跟受惊的小狗一样,低叫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推着他。
    邵群不依不饶地拽着他:李程秀,上车。
    不要,放开。
    邵群愤恨地扳过他的身子:李程秀!上车,我们谈谈。
    李程秀难受地挣扎着:不谈,不需要谈。
    邵群拎小鸡似的一把勾住他的腰,就要把人往车上拖。
    大晚上的路上人是不多,也不代表没有,隔了一条街就有人在看他们。
    李程秀脸都充血了,连踢带挣的,邵群就是不放开。
    李程秀急了,邵群的那些好,那些坏,尤其是那些背叛和伤害,一下子冲上了头顶,那种痛得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的冲动,震得他脑子嗡嗡直响,他回手照邵群脸上就甩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下去,两个人都愣住了。
    邵群脸都扭曲了,脖子上的筋凸了起来:操//你妈你敢打我!
    李程秀畏惧地看着他。
    打人不打脸。要照他的脾气,这辈子除了他家老子,谁有胆子在他脸上来这么一下子,他不把人削残废了都不姓邵。可是他拳头都握得咯咯响了,也没下得去手。
    臭//娘//们儿,老子不跟娘//们儿一般见识,邵群忿忿地想。
    邵群死拖活拽地把李程秀塞进了后车厢,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
    李程秀怕得直往另一边儿缩。可是车厢能多大点儿地方,邵群一个欺身就把他堵在了自己的身体和车门之间。
    李程秀带着哭腔说:放我下去。
    邵群掰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冲着自己:我他妈能吃了你啊,好好跟我说话!
    李程秀惊恐地看着他。
    邵群被他这副明显带着拒绝的表情弄得邪火直往脑门儿上冲,他转过脸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下声调,霸道地搂着他的腰,贴近他道:李程秀,我真的,我他妈真的不想跟你闹了。你说,你说你想怎么的,我尽量都答应行不行邵群的语气中带了难得一见的商量,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程秀的表情。
    李程秀脸色苍白,小声道:分手了……
    邵群吼道:分你//妈//逼,我答应了你说走就走,有你这样的吗
    你要结婚。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我不跟她结婚,难道跟你结婚我倒是想,我能吗你敢吗
    李程秀颤声道:所以,分手……
    邵群掐着他的下巴,狠声道:李程秀,老子是哪里亏着你了,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前前后后闹了一个来月。我结婚怎么了,我赶你了吗我都说了,咱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你老实跟着我,我绝对不亏待你,这么屁大的事,你至于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我早晚是要结婚的,要么你能给我生出个儿子来你觉得现实吗你不过是没个名分,其他的我一样不会少了你,你一个男的计较这些干什么
    李程秀眼圈都红了。
    计较什么我真心喜欢你,你要跟别人结婚,还希望我当作没事儿一样继续跟你好。我计较什么
    他噙着眼泪反问道:那我,也可以,结婚
    邵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听这个就炸了:放屁!你敢动这心思,我先把你腿打断了!
    李程秀哽咽道:你结婚,可以,我不行,为什么
    邵群一时语塞。
    李程秀看着这张他曾经多么热爱过的脸,心痛难当:我把你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邵群,你没有真心,别逼我,我,我不想,再见你。
    邵群气得太阳穴都一鼓一鼓地突突直跳,呼吸有些困难。
    李程秀一再地拒绝,已经把他的耐心快要磨尽了。他恨不得把人绑起来直接扛回家算了。把李程秀放了让他去找别人,打死他也不干。
    他想也不想,狠狠堵住李程秀的嘴。
    他力气太大,牙齿狠狠撞到了李程秀的嘴唇上,痛得他眼前一花。
    邵群固定着李程秀的脑袋,在他想了一个来月的柔软的嘴唇上用力地吸吮,霸道地撬开他的嘴,将舌头伸了进去,在他口腔内尽情翻搅舔舐。
    他想这个清淡的味道想得什么生猛海鲜都吃不下去了,自己真是魔障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扒//光了狠狠做上一回。
    他一边把李程秀堵在车门上狠狠地亲吻,一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贪婪地摸着手下光滑的皮肤。
    李程秀冷得直打哆嗦,不只是身上,心更冷。
    他推不开邵群,就任其使劲亲了个够,才把他放开。
    李程秀低垂着眼睑,因为喘不过气来大脑阵阵发晕,整个人都瘫在了车座上。
    邵群喘着粗气,摩挲着他的脸,轻声道:宝贝,回家吧,我保证,我一定对你好,我这些天,真的很想你……
    李程秀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手掌一直推拒着他的胸膛,哑声道:分手了,放开我。
    邵群的手僵在他脸上,觉得脑门儿上被人轰了一击重拳,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程秀只是低哑但坚定地说:放开。
    邵群气得脸都涨红了,刚要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邵群一转头,就见一个交//警站在外边,正敲着车顶。
    邵群咒骂了一声,降下车窗。
    先生,这里不能停车,请你下车,出示下你的驾驶执照。
    邵群不耐地骂道:老子他妈没空。
    那交//警脸色一变:先生,请你马上下车,出示你的驾驶执照。
    邵群愤然打开车门,绕到前座去拿驾驶执照。
    李程秀赶紧从车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马路对面跑去。
    邵群气急败坏地叫道:李程秀!
    这边儿交//警缠着他不让走,那边李程秀已经上了公//车。
    邵群记了下公//车的车牌号,把驾照往交//警身上一扔,开车追了出去。
    看着沿途路过的熟悉的风景,李程秀掐着自己的胳膊,忍着要落泪的冲动。
    来到这个城市好几年了,仔细想想,他居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连有前景有保障的工作,也因为邵群几句话就化成了泡影。
    谈了一场无望的恋爱,结果发现只有他自己认为那是恋爱,到头来什么都没留下,就剩下伤心难过。
    明年他就三十了,是不是就要这样孤独地过一辈子了
    可以信赖,可以互相扶持的人在哪里经历过邵群,他真的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和他厮守了。
    他是没用,懦弱,可是他是真心待人,他也有尊严。邵群为什么要这样糟蹋他
    他再卑微,也想要拥有平等的爱。如果不能给他,他宁愿放弃,也绝不去做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
    邵群所做的一切,让他心痛,更让他心寒。邵群永远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他也不屑于理解,更不会舍得给他一点尊重。他只能远远地逃开,不再碰触跟邵群有关的一丝一缕。
    一打开门,茶杯就听到了动静,从窝里蹿出来蹦到他脚边儿,蹭着他的裤管。
    阁楼没有空调,冷得让人直抖,茶杯的窝铺着厚重的褥子,平时小家伙轻易不出窝。
    李程秀打开灯,把背包放下,把茶杯抱起来,拿脸颊轻轻蹭着它温暖的小身子。
    饿了吗李程秀对着茶杯说,他从床底下掏出狗粮,端坐在床上,一颗一颗喂着他。
    给你带,很好的毛线,有空织衣服,给你织,小衣服。李程秀使劲眨着眼睛,把眼泪咽了回去。
    茶杯拿小舌头舔着他的手指。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就是房东太太喊着:小李,有人找。
    李程秀把茶杯放到床上,打开门喊道:来了。他以为是Adrian,目前也就Adrian知道他住在哪里,黎朔虽然送他回来好几次,也只是在小区门口就停下了。
    有人踩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来。
    那一步一步的声音重重地敲进李程秀的耳朵里。
    这不是Adrian的脚步声,这是……
    邵群带着煞气的脸出现在楼梯拐角处。他双手插兜,黑色大衣的领子高高立起,阴沉着脸抬头瞪着他。他走得很慢,但每走一步都走在了李程秀心上。
    李程秀心里一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邵群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他沉声道:李程秀,这破门能不能禁得起我一脚
    李程秀咬着牙把门打开。
    邵群看着他这个巴掌大的房间。
    屋子里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简陋的布衣柜,连凳子都被床代替了。
    只站在门外就能感觉到寒气,他都无法想象李程秀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存的。
    他犹豫了一下,才踏进屋子里,发现这阁楼的高度跟他差不多,只要稍稍一挺直背,头发就碰着房顶了。
    邵群怒道:你他妈宁愿住这种狗窝也不肯跟我回家,你脑子有病吧。
    李程秀后退了一步:那不是我家。
    邵群逼近了一步,把李程秀整个人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我真他妈后悔跟你浪费这么长时间,早知道就不跟你废话费事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收拾东西,跟我回家,或者我把你扛回去。你听着,我邵群说得出做得到,你是想自己走出去,还是我帮你出去
    李程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无措地环顾这个狭小的房间,和充满了胁迫力的邵群。
    邵群用力拍了下那个软趴趴的衣橱,威胁道:收拾东西。
    李程秀摇了摇头。
    邵群冷道:你不收拾也没关系,家里什么都有。他一把抓住李程秀的手腕,走。
    李程秀叫道:不要,你疯了……
    邵群拦腰把他抱了起来:闭嘴吧你!
    李程秀怒叫道:邵群!放开,放开我!
    邵群骂道:我他妈就不该跟你废话。你听好了,从来只有我邵群说不要的时候,你凭什么跟我分手,你想都别想!
    李程秀回头看向汪汪叫了起来的小茶杯,含着眼泪叫道:茶杯,茶杯……
    邵群顿了一下,才发现在床上不敢下来的小东西,他正要过去把茶杯拎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李程秀的电话,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李程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去拿电话。
    邵群却快他一步抢了过来,先把他放下,然后皱着眉头看向了手机的屏幕。
    李程秀的手机,不该有除他以外的人的电话,尤其是半夜十二点。
    当他看到屏幕上写着清晰的黎大哥三个字的时候,邵群的手抖了一下,僵硬地按下通话键。
    黎朔温柔沉稳的嗓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响起:程秀,下班了吧,到家了吗
    邵群只觉得血直冲上了头顶,眼前都有些花,胸中翻涌的暴躁邪气,远不止愤怒那么简单。他拳头握得咯咯响,阴冷的目光扫向李程秀,几乎盯进了他肉里。
    李程秀被惊得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觉到邵群浑身暴躁的戾气,因此心止不住地颤抖。
    黎朔见那头没应答,奇道:程秀
    邵群冷笑了一声,徐徐道:他下班了,也到家了,现在正撅着屁股让我上呢,你想不想听听啊
    李程秀惊叫道:黎大哥——
    邵群已经按掉了电话,把那个过时的旧手机扔到地上,狠狠几脚把它踩了个稀碎。
    李程秀满眼恐惧地看着邵群。
    这样的邵群,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邵群把手放到领口处,慢慢地解着大衣的扣子,寒声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走得这么干脆,原来早跟了别人了。不过你这小//婊//子没卖着好价钱吧,还住在这种狗窝里装可怜,还是说在估价呢嗯
    李程秀吓得无路可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邵群高大的身影如噩梦一般笼罩在他头顶。
    邵群把大衣往桌子上一扔,然后狠狠把李程秀按倒在窄小的床上。
    李程秀吓坏了,手脚并用地推拒着邵群:邵群,你干什么……
    邵群捏着他的脸颊,恶狠狠道:你跟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不容易啊,我把你手机都摔了,你回头就去找他!什么时候嗯什么时候!
    一想到李程秀也许很早就背着他和黎朔有来往了,他就觉得眼前发黑,心脏跟被人捶了一拳一样,痛得他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我他妈还觉得我多少有点对不住你,没想到啊,你正巴不得快点把我踹了,和你这大老板双宿双飞呢吧。我说你怎么走得半点不犹豫,你们俩把我当傻//逼耍是不是!邵群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额上青筋暴突,捏着李程秀的脸的手,那力道仿佛是要把他骨头捏碎。
    李程秀疼得脸上没了血色,用力推着邵群的手,可是他本来不小的力气在邵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邵群……不要……
    他耳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呜呜叫声,勉强瞥眼睛一看,小茶杯凑到了他脑袋边儿,用小爪子扒着邵群的手指,张开嘴费劲地咬着。
    不到三个月的小奶狗的牙齿,咬上去就跟抓痒一样,邵群头也不回地把它拎起来扔到了桌子上,小茶杯就只能立在桌沿汪汪叫,不敢跳下来。
    李程秀怕它从桌子上掉下去,就伸出手想把它拿下来。邵群却使劲压着他的胸口不让他起来,单膝跪在他两腿间,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邵群!
    邵群已经陷入了暴怒中,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李程秀跟别人了,可是李程秀是他的,怎么能跟别人!
    你这贱//货真让我吃惊啊,还跟我装得多干净多纯情。结婚什么的都是借口,你着急跟我分,不就是冲着他去的吗
    李程秀眼中含泪,使劲揪着自己的衣服:没有……不是……
    邵群拽下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不顾他的挣扎,把他两只手给捆在了生了锈的铁床柱上,什么不是不是他大半夜的给你打电话,连你什么时候上夜班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妈//的臭//婊//子,今天不干死你我就跟你姓。
    李程秀怕得浑身直抖,泪眼汪汪地恳求着邵群:邵群,求你,不要……
    谁能救救他,这样的邵群太可怕了,就跟要吃了他一样。
    邵群三两下就把李程秀的裤子给扒了下来,冷空气一下灌进了他的下//体,李程秀哭着试图缩起身子,却被邵群挤进了大腿间,用膝盖顶着不让他合拢。
    邵群双手掰开他的大腿,让他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视线下。
    李程秀,你知不知道我最后悔什么我最后悔的就是上初中那会儿没把你给上了。那时候你多好骗啊,一块儿蛋糕都够你乐呵半天了。要是我那时候就把你玩儿够了,我犯得着花心思费力气追你吗,我他妈能让你有机会往我邵群头顶扣绿帽子吗
    李程秀心痛得直抽泣,伤心欲绝地看着邵群:别说了……
    别说了,给我留点余地。
    邵群看着他伤痛的表情,身体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就要这样,谁让他难受,他要让对方更难受。
    邵群拽过那条长长的围巾的余下的部分,把李程秀的一条腿抬了起来,直接绕在了脚踝上。
    李程秀被他摆弄成了极其屈辱的姿势。
    他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哀求着邵群。
    这种无异于强//暴的性//事,把李程秀的身心都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再也无法愈合。
    邵群口不择言地骂道:你想知道那个玳瑁的事你想知道你为什么辞职老子今天都告诉你,对,他妈都是真的!因为你就只配在家伺候我,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服给我干,我不愿意养一个天天一身油烟味儿的鸭子!你李程秀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我对着干,凭什么敢对我说不你还想跟我谈感情你配吗你见过哪个傻//逼会跟你这种娘了吧唧的兔//儿//爷谈感情的老子结婚也轮得到你多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只配给我操!
    李程秀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死了。
    如果真的死了该多好,他拿什么承受这些承受这些痛苦和绝望要是这是个噩梦,就让他快点儿醒吧,他已经痛得快疯掉了。
    什么感情,什么甜蜜,从来没有存在过,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人家玩儿剩下施舍给他的。这么残忍的世界,居然是真的,怎么能是真的呢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也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些
    邵群看着他脸上的绝望,觉得身体冷得跟置身冰窟一样。
    他想伤害他,想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他,来换取自己好受一些。
    可是好像根本没奏效,他觉得心脏那一块痛得他呼吸困难,脸上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在流淌,他不敢去摸。
    他也不敢再看李程秀哭泣的脸,动手把他腿上的围巾解开,把人翻转过来成跪趴的姿势,继续大力征伐着。
    这场充满羞辱的酷刑并没有持续很久,无论是承受的人还是侵略的人,都得不到任何欢愉,粗暴的交//媾只带来了痛苦。
    这个地方他不敢再待了,他不知道接下去他该做什么,他能做出什么。这里又阴又冷,还充斥着李程秀压抑的哭声,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这么心慌恐惧。
    他冲出门后,冷风一吹,觉得脸上冰凉。
    伸出手一摸,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怔愣地看着手上湿润的液体,久久回不过神来。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他妈去世的时候他哭过。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试图把这阵心脏痉挛般的疼痛缓过去。
    李程秀一睁开眼睛,发现眼睛里尽是密不透风的白。白得没有一点人气。
    他花了点时间试图去研究这里是哪里,他在这里干什么。
    身子一动,下//体就传来一阵令人羞耻的疼痛。
    李程秀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不堪回首的记忆全都涌了上来。
    他觉得眼眶酸涩,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原本趴在他床头休息的黎朔一下子惊醒,连忙起身:程秀,程秀你醒了。
    李程秀才发现黎朔在身边,而他待的地方,是个让他深深恐惧,永远都不想再来的地方——医院。
    黎朔看着被眼泪淹没的李程秀,一时心痛难当。
    他早知道电话那头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没想到跟Adrian赶到时会看到那么不堪的画面。
    他心态向来平和,已经许久不曾有大起大落,也看淡了大喜大悲,可是那一刻,他真的有杀了邵群这个畜生的冲动。
    同时对于李程秀,也更加让他同情怜惜。
    李程秀在发现他的瞬间,就拿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到了医院的,尽管他在邵群离开后就晕了过去,他有何脸面见人呢。
    黎朔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把李程秀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他温柔地俯下//身,轻轻地亲着他的泪水,柔声道: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他鼻头发酸,这样的李程秀,令他心痛不已。
    李程秀把破碎的哭声都憋在了喉咙里,只是眼泪不停地汹涌地流出。他用力地抓住黎朔的手,力道非常之大,就如同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浮木,只有通过这个动作,才能汲取生命的力量。
    黎朔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劝诱着:想哭就哭,不用忍着,程秀,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程秀低声呜咽着,却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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