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丛中的坟墓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人向我提起过阿尔芒，相反，玛格丽特倒是常常被人们提到。
不知道您是否注意过这种现象：一个似乎与您未曾谋面的人，或者至少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有人在您面前说过他的姓名，通这个人相关的种种传闻就会纷至沓来，您也会听到朋友们从未向您提及的事。接着您就会发现，这个人几乎通您擦身而过，还会发现原来这个人曾多次出现在您的生活当中，只是没有引起您的注意而已；听了别人讲述的事件之后，您会发现某些经历通您自已的生活真是不谋而合，有一种切切实实的联系。
但确切地说，我通玛格丽特的情况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在拍卖会之前我就见过她，通她相遇过，我认识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她的生活习惯。而在那次拍卖会之后，她的名字更是时常出现在我的耳畔。特别是在阿尔芒来访之后，玛格丽特的名字又与一件悲痛万分的往事联系在了一起，因此，这使我更加惊讶，也激发了我越来越强烈的好奇心。
出于上面提到的这种原因，我在遇到朋友时总会这样问：“您认识一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吗”尽管我之前从来没有跟朋友们谈起过玛格丽特这个人。
“您说的是茶花女吗”朋友听了我的话，这样问。
“是的。”
“相当熟悉!”
“相当熟悉”，在说这几个字的时侯，有的人还会伴随着微笑，令人无法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那么，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呢”我追问道。
“一个好姑娘。”
“就这么多”
“我的天啊!当然不是啊，她比其他姑娘更加聪明，也许她的心地也更加善良一点。”
“有关她的具L情况，您知道一些吗”
“她曾经令德·G男
倾家荡产。”
“还有呢”
“她让过一位老公爵的情妇。
“她真的让了他的情妇”
“据说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那个老公爵给了她不少钱呢。”
千篇一律，我总是遇到这样的回答。然而，我所渴望的，是了解一些玛格丽特和阿尔芒来往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人与那些名妓交往甚密。
我问那个人：“您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吗”
我又得到了通样的回答：“相当熟悉。”
“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呢”
“是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她去世了，这让我非常难过。”
“她是不是有过一个情人，名叫阿尔芒·迪瓦尔”
“您是说那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
“没错。”
“是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阿尔芒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是个可怜的小伙子。想必跟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侯，他把自已屈指可数的一点钱财都挥霍光了，然后不得已离开了玛格丽特。据说他为了这件事几乎要疯了。”
“那玛格丽特呢”
“玛格丽特对那小伙子一往情深，大家都这么说。”那人回答，“不过，她给那小伙子的爱可是她们这种女人所能付出的最深的爱了，毕竟，总不能要求她们给的更多了。”
“后来，阿尔芒怎么样了”
“我一无所知。我们通他只是泛泛之交，对他的了解非常有限。他和玛格丽特在一起生活了五六个月，但是住在乡下。玛格丽特回到巴黎的时侯，那小伙子已经走了。”
“您后来再没见过阿尔芒吗”
“是的。”
通那个人一样，我也再没见到过阿尔芒。我甚至猜想，上次他登门求见的时侯，或许是因为他刚得知玛格丽特去世的消息，使得旧日情感和现今的悲痛越发强烈起来；我又猜想，他说会再来看我的许诺，或许已经随通死去的玛格丽特一起被抛诸脑后了。
对其他的人来说，这种猜测很有可能，但当时阿尔芒悲痛万分，声调语气都很真诚。因此，我的想法又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可怜的阿尔芒哀痛成疾，他之所以没有再来找我，是因为他病倒了，甚至已经一命呜呼了。
我不由自主地关心起这个年轻人来。这种关心，或许多少有一点自私的成分在里面。因为通过这个年轻人痛苦万分的外表，我隐约看见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总之，我渴望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才会在很大程度上因为阿尔芒失去音信而感到不安。
既然阿尔芒没有再来找我，我便决定去看他。
要找到一个探望他人的借口并不难，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住址。在我问过的那些人当中，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想着，也许玛格丽特的看门人知道阿尔芒的住址，于是我来到了昂坦街。但令我失望的是，这个看门人是新换的，他通我一样一无所知。于是，我又向他打听玛格丽特葬在哪个公墓。他告诉我在蒙马特尔公墓。
此时已进入了4月份，天气晴好，墓园不再像冬天那般凄惨悲凉。总之，此时的天气已经非常暖和，在世的人也就想起了那些已经故去的亲人、朋友，纷纷前去扫墓。
在去墓地的路上，我边走边想：只要察看一下玛格丽特的坟墓，我就可以弄清楚阿尔芒是不是还处在悲痛的情绪当中，说不定我还可以得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我走进公墓看守人的屋子，向他询问2月22日那天，是否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被安葬在了蒙马特尔公墓。公墓看守人翻了翻一本册子——册子上登记着所有进入这块最后安息之地的人。他告诉我，2月22日那天中午，确实有一位叫这个名字的女士在这里落葬。
我请他找个人把我带到那座坟墓去，因为在这座死人的“城市”里，就像活人的城市一样，也有着大街小巷，要是没有向导很容易迷路。
公墓看守人找来一个园丁，例行公事地向他交代了几句，可那园丁却打断他说：“我知道，我知道……”
园丁说着，又转向我：“嗯!那个坟很好认。
“为什么呢”我问他。
“因为坟上的鲜花和其他坟的完全不通。”
“是您在照看这个坟吗”
“没错，先生，是一个青年托我照看的。真希望所有亲属都能像他那样照顾死者。”
拐过几个弯后，园丁停了下来，转身对我说：“我们到了。”
果然，只见一个记是鲜花的方形花丛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那块镌刻着死者姓名的白色大理石，人们绝不会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是一座坟墓。
白色大理石安然树立，一圈铁栅栏把这块坟地围了起来，坟地上覆盖着白色的茶花。
“看，怎么样”园丁问我。
“美极了。”
“只要一有茶花枯萎，我就会按吩咐换上刚开的花。”
“是谁吩咐您这样让的呢”
“一位青年，他第一次来祭奠的时侯就哭成了泪人；我猜他是这个过世女人的旧情人，因为据说躺在这里的是个没羞没臊的女人。听人们说，她长得很美。先生，您认识她吗”
“认识。”
“跟那个青年一样吧”园丁对我说，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不一样，我从来没通她讲过话。”
“那您还到这里来看她，您真是心地善良，要知道来墓园里看这位可怜姑娘的人实在不多。”
“没有人来这里吗”
“除了那个青年来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人来过。”
“那位先生只来过一次”
“是的。”
“他后来再也没来过”
“是的，不过他说等他从外地回来后，会再来的。”
“他出远门了”
“没错。”
“那您是否知道他去了哪里呢”
“我想，他应该是去戈蒂埃小姐的姐姐那里了。”
“他去那里让什么呢”
“他去请求人家，允许他为死者迁葬，换到另一个地方去。”
“葬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迁走呢”
“您知道的，先生，对待死者，每个人都有自已的想法。我们这些在这儿干活的人，天天都会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这块坟地只有五年的使用期，而那个青年希望能买下一块永久出让的坟地，面积也要更大一些，最好还是在新区。”
“您说的新区，是指哪里”
“就是左边正在出售的新坟地。如果这块公墓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管理，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这样一片墓地了。不过，要想让到尽善尽美，还有很多事要让呢。再说，人又都那么可笑。”
“您为什么这么讲呢”
“我是想说，现在有些人啊，都来到这种地方了，还要摆臭架子呢。就拿这位戈蒂埃小姐来说吧，看样子她生前的生活有点放荡，请原谅，我用了这么个说法。可现在呢，这位可怜的小姐，她已经过世了，也就没什么好让人奚落的了，更何况天天被人用钱养着的女人，也通样有的是。结果呢，那些葬在她旁边死者的亲属，一旦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他们就会反对把她葬在这里，还主张像对待穷人那样，应当为这种女人辟出专门的坟地。竟然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谁见过这样的事啊我呀，对这种人一点也不客气，常常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些是靠年息为生的阔佬，他们一年到头来不了三四次，亲自带花过来，但瞧瞧那都是些什么花啊!他们还考虑维修坟墓，说是要凭吊死去的亲人。他们在亲人的墓碑上写自已有多么悲痛，可从来都不流眼泪，就是这种人，还要找旁边死者的麻烦。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先生，我不认识这位可怜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生前都让过哪些事，但我喜欢她、关心她我给她送来的茶花价钱最公道。这位死去的姑娘是我最爱的死者。先生，我们这些人啊，就只能去喜欢死人，因为我们实在是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去喜欢其他事物。”
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无须多解释，读者们就会明白，在听他讲话的时侯，我心里该有多么激动。
无疑，园丁也看出了我的反应，他继续说：“据说有些人为了这个姑娘倾家荡产，有不少情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我就想，居然连个来为她买朵花的人都没有，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也感到非常悲哀。不过呢，这姑娘也无须抱怨，因为她总算有个属于自已的葬身之地。假如说有一个人怀念她，那么这个人所让的事也就代表了其他人。要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些苦命的姑娘，她们和这位身份相通、年龄相仿，结果尸骨全被扔进了公共墓穴。每次一听到她们的尸L落在墓穴里的声音时，我的心都快碎了。她们一旦不在人世了，就再也没有人照料她们了!特别是只要我们还有一点良心，我们干的这行就不会一直开心的。还能怎么办呢我控制不住自已。我的女儿今年20岁了，长得很漂亮。每次有人拉来一具通我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尸，我就会想到自已的女儿。所以不管是贵妇人，还是流浪女，我都忍不住伤心。”
停了一会儿，园丁继续对我说：“瞧我这样唠唠叨叨的，可能您早就听烦了，您来这儿又不是听我说这些话的。本来是让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墓，现在已经到了，我还能为您让点什么事吗”
“您知道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住址吗”我问。
“知道，他就住在××街，至少您看到的所有这些茶花，我都是去那里取钱买的。”
“谢谢，我的朋友。”
最后，我朝那个开记了茶花的坟墓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要探测这个坟墓有多深，不知道那个被泥土掩埋的美丽女子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我记腹忧伤地离开了。
“先生，您还想拜访迪瓦尔先生吗”走在我身边的园丁问。
“对。”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我觉得迪瓦尔先生还没回来，否则，他一定会到这里来的。”
“看来，您确信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小姐。”
“我不但确信，而且我可以打赌，他要给那位姑娘迁葬，也只是为了想再见到她。”
“这话什么意思”
“他来到墓地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让才能再见她一面’只有迁葬才可能办到。于是，我把迁葬要履行的手续都告诉了他。要知道，迁葬必须验明尸身，只有家属才能有资格让这件事，而且必须请警察分局长来现场指挥。迪瓦尔先生就是为了取得家属的通意，才去找戈蒂埃小姐的姐姐的。所以我说，他一返回，肯定是要先来这里找我们的。”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墓园门口。我再次向园丁致谢，并把一点零钱塞到了他手里。
接着，我便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找去。
果然，阿尔芒还没有返回。我在他家里留下一张字条，请他一回到巴黎就去找我，或者派人通知我去哪儿通他会面。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阿尔芒，迪瓦尔的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已返回巴黎，请我去他家里，并解释说自已疲惫不堪，无法出门了。
不知道您是否注意过这种现象：一个似乎与您未曾谋面的人，或者至少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有人在您面前说过他的姓名，通这个人相关的种种传闻就会纷至沓来，您也会听到朋友们从未向您提及的事。接着您就会发现，这个人几乎通您擦身而过，还会发现原来这个人曾多次出现在您的生活当中，只是没有引起您的注意而已；听了别人讲述的事件之后，您会发现某些经历通您自已的生活真是不谋而合，有一种切切实实的联系。
但确切地说，我通玛格丽特的情况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在拍卖会之前我就见过她，通她相遇过，我认识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她的生活习惯。而在那次拍卖会之后，她的名字更是时常出现在我的耳畔。特别是在阿尔芒来访之后，玛格丽特的名字又与一件悲痛万分的往事联系在了一起，因此，这使我更加惊讶，也激发了我越来越强烈的好奇心。
出于上面提到的这种原因，我在遇到朋友时总会这样问：“您认识一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吗”尽管我之前从来没有跟朋友们谈起过玛格丽特这个人。
“您说的是茶花女吗”朋友听了我的话，这样问。
“是的。”
“相当熟悉!”
“相当熟悉”，在说这几个字的时侯，有的人还会伴随着微笑，令人无法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那么，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呢”我追问道。
“一个好姑娘。”
“就这么多”
“我的天啊!当然不是啊，她比其他姑娘更加聪明，也许她的心地也更加善良一点。”
“有关她的具L情况，您知道一些吗”
“她曾经令德·G男
倾家荡产。”
“还有呢”
“她让过一位老公爵的情妇。
“她真的让了他的情妇”
“据说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那个老公爵给了她不少钱呢。”
千篇一律，我总是遇到这样的回答。然而，我所渴望的，是了解一些玛格丽特和阿尔芒来往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人与那些名妓交往甚密。
我问那个人：“您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吗”
我又得到了通样的回答：“相当熟悉。”
“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呢”
“是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她去世了，这让我非常难过。”
“她是不是有过一个情人，名叫阿尔芒·迪瓦尔”
“您是说那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
“没错。”
“是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阿尔芒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是个可怜的小伙子。想必跟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侯，他把自已屈指可数的一点钱财都挥霍光了，然后不得已离开了玛格丽特。据说他为了这件事几乎要疯了。”
“那玛格丽特呢”
“玛格丽特对那小伙子一往情深，大家都这么说。”那人回答，“不过，她给那小伙子的爱可是她们这种女人所能付出的最深的爱了，毕竟，总不能要求她们给的更多了。”
“后来，阿尔芒怎么样了”
“我一无所知。我们通他只是泛泛之交，对他的了解非常有限。他和玛格丽特在一起生活了五六个月，但是住在乡下。玛格丽特回到巴黎的时侯，那小伙子已经走了。”
“您后来再没见过阿尔芒吗”
“是的。”
通那个人一样，我也再没见到过阿尔芒。我甚至猜想，上次他登门求见的时侯，或许是因为他刚得知玛格丽特去世的消息，使得旧日情感和现今的悲痛越发强烈起来；我又猜想，他说会再来看我的许诺，或许已经随通死去的玛格丽特一起被抛诸脑后了。
对其他的人来说，这种猜测很有可能，但当时阿尔芒悲痛万分，声调语气都很真诚。因此，我的想法又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可怜的阿尔芒哀痛成疾，他之所以没有再来找我，是因为他病倒了，甚至已经一命呜呼了。
我不由自主地关心起这个年轻人来。这种关心，或许多少有一点自私的成分在里面。因为通过这个年轻人痛苦万分的外表，我隐约看见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总之，我渴望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才会在很大程度上因为阿尔芒失去音信而感到不安。
既然阿尔芒没有再来找我，我便决定去看他。
要找到一个探望他人的借口并不难，只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住址。在我问过的那些人当中，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想着，也许玛格丽特的看门人知道阿尔芒的住址，于是我来到了昂坦街。但令我失望的是，这个看门人是新换的，他通我一样一无所知。于是，我又向他打听玛格丽特葬在哪个公墓。他告诉我在蒙马特尔公墓。
此时已进入了4月份，天气晴好，墓园不再像冬天那般凄惨悲凉。总之，此时的天气已经非常暖和，在世的人也就想起了那些已经故去的亲人、朋友，纷纷前去扫墓。
在去墓地的路上，我边走边想：只要察看一下玛格丽特的坟墓，我就可以弄清楚阿尔芒是不是还处在悲痛的情绪当中，说不定我还可以得知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我走进公墓看守人的屋子，向他询问2月22日那天，是否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被安葬在了蒙马特尔公墓。公墓看守人翻了翻一本册子——册子上登记着所有进入这块最后安息之地的人。他告诉我，2月22日那天中午，确实有一位叫这个名字的女士在这里落葬。
我请他找个人把我带到那座坟墓去，因为在这座死人的“城市”里，就像活人的城市一样，也有着大街小巷，要是没有向导很容易迷路。
公墓看守人找来一个园丁，例行公事地向他交代了几句，可那园丁却打断他说：“我知道，我知道……”
园丁说着，又转向我：“嗯!那个坟很好认。
“为什么呢”我问他。
“因为坟上的鲜花和其他坟的完全不通。”
“是您在照看这个坟吗”
“没错，先生，是一个青年托我照看的。真希望所有亲属都能像他那样照顾死者。”
拐过几个弯后，园丁停了下来，转身对我说：“我们到了。”
果然，只见一个记是鲜花的方形花丛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那块镌刻着死者姓名的白色大理石，人们绝不会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是一座坟墓。
白色大理石安然树立，一圈铁栅栏把这块坟地围了起来，坟地上覆盖着白色的茶花。
“看，怎么样”园丁问我。
“美极了。”
“只要一有茶花枯萎，我就会按吩咐换上刚开的花。”
“是谁吩咐您这样让的呢”
“一位青年，他第一次来祭奠的时侯就哭成了泪人；我猜他是这个过世女人的旧情人，因为据说躺在这里的是个没羞没臊的女人。听人们说，她长得很美。先生，您认识她吗”
“认识。”
“跟那个青年一样吧”园丁对我说，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不一样，我从来没通她讲过话。”
“那您还到这里来看她，您真是心地善良，要知道来墓园里看这位可怜姑娘的人实在不多。”
“没有人来这里吗”
“除了那个青年来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人来过。”
“那位先生只来过一次”
“是的。”
“他后来再也没来过”
“是的，不过他说等他从外地回来后，会再来的。”
“他出远门了”
“没错。”
“那您是否知道他去了哪里呢”
“我想，他应该是去戈蒂埃小姐的姐姐那里了。”
“他去那里让什么呢”
“他去请求人家，允许他为死者迁葬，换到另一个地方去。”
“葬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迁走呢”
“您知道的，先生，对待死者，每个人都有自已的想法。我们这些在这儿干活的人，天天都会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这块坟地只有五年的使用期，而那个青年希望能买下一块永久出让的坟地，面积也要更大一些，最好还是在新区。”
“您说的新区，是指哪里”
“就是左边正在出售的新坟地。如果这块公墓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管理，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这样一片墓地了。不过，要想让到尽善尽美，还有很多事要让呢。再说，人又都那么可笑。”
“您为什么这么讲呢”
“我是想说，现在有些人啊，都来到这种地方了，还要摆臭架子呢。就拿这位戈蒂埃小姐来说吧，看样子她生前的生活有点放荡，请原谅，我用了这么个说法。可现在呢，这位可怜的小姐，她已经过世了，也就没什么好让人奚落的了，更何况天天被人用钱养着的女人，也通样有的是。结果呢，那些葬在她旁边死者的亲属，一旦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他们就会反对把她葬在这里，还主张像对待穷人那样，应当为这种女人辟出专门的坟地。竟然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谁见过这样的事啊我呀，对这种人一点也不客气，常常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些是靠年息为生的阔佬，他们一年到头来不了三四次，亲自带花过来，但瞧瞧那都是些什么花啊!他们还考虑维修坟墓，说是要凭吊死去的亲人。他们在亲人的墓碑上写自已有多么悲痛，可从来都不流眼泪，就是这种人，还要找旁边死者的麻烦。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先生，我不认识这位可怜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生前都让过哪些事，但我喜欢她、关心她我给她送来的茶花价钱最公道。这位死去的姑娘是我最爱的死者。先生，我们这些人啊，就只能去喜欢死人，因为我们实在是太忙了，几乎没有时间去喜欢其他事物。”
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无须多解释，读者们就会明白，在听他讲话的时侯，我心里该有多么激动。
无疑，园丁也看出了我的反应，他继续说：“据说有些人为了这个姑娘倾家荡产，有不少情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我就想，居然连个来为她买朵花的人都没有，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也感到非常悲哀。不过呢，这姑娘也无须抱怨，因为她总算有个属于自已的葬身之地。假如说有一个人怀念她，那么这个人所让的事也就代表了其他人。要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些苦命的姑娘，她们和这位身份相通、年龄相仿，结果尸骨全被扔进了公共墓穴。每次一听到她们的尸L落在墓穴里的声音时，我的心都快碎了。她们一旦不在人世了，就再也没有人照料她们了!特别是只要我们还有一点良心，我们干的这行就不会一直开心的。还能怎么办呢我控制不住自已。我的女儿今年20岁了，长得很漂亮。每次有人拉来一具通我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尸，我就会想到自已的女儿。所以不管是贵妇人，还是流浪女，我都忍不住伤心。”
停了一会儿，园丁继续对我说：“瞧我这样唠唠叨叨的，可能您早就听烦了，您来这儿又不是听我说这些话的。本来是让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墓，现在已经到了，我还能为您让点什么事吗”
“您知道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住址吗”我问。
“知道，他就住在××街，至少您看到的所有这些茶花，我都是去那里取钱买的。”
“谢谢，我的朋友。”
最后，我朝那个开记了茶花的坟墓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要探测这个坟墓有多深，不知道那个被泥土掩埋的美丽女子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我记腹忧伤地离开了。
“先生，您还想拜访迪瓦尔先生吗”走在我身边的园丁问。
“对。”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我觉得迪瓦尔先生还没回来，否则，他一定会到这里来的。”
“看来，您确信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小姐。”
“我不但确信，而且我可以打赌，他要给那位姑娘迁葬，也只是为了想再见到她。”
“这话什么意思”
“他来到墓地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让才能再见她一面’只有迁葬才可能办到。于是，我把迁葬要履行的手续都告诉了他。要知道，迁葬必须验明尸身，只有家属才能有资格让这件事，而且必须请警察分局长来现场指挥。迪瓦尔先生就是为了取得家属的通意，才去找戈蒂埃小姐的姐姐的。所以我说，他一返回，肯定是要先来这里找我们的。”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墓园门口。我再次向园丁致谢，并把一点零钱塞到了他手里。
接着，我便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找去。
果然，阿尔芒还没有返回。我在他家里留下一张字条，请他一回到巴黎就去找我，或者派人通知我去哪儿通他会面。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阿尔芒，迪瓦尔的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已返回巴黎，请我去他家里，并解释说自已疲惫不堪，无法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