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霍偃心中存疑

日头微升,霍偃在清风院用早膳。
风眠随侍在一旁,摆出最后一碟小菜,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霍偃。
“有事?”
他停箸抬眼,长睫浓密,眼尾留有道墨痕,俊逸之下显出缱绻情意。
但风眠知晓,眼前人有多冷情。
想当初,状元游街,多少姑娘投怀送抱,都被他无情避开了去。
“没,没事......”
提起的那口气泄了几分,跟随大人多年,他当然清楚,不多嚼舌才是正道。
霍偃没再管他,低头见那道“豕肩炙”,微微皱了皱眉。
他口味清淡,并不喜欢进些烤制的肉类。
“是夫人送来的。”风眠解释。
主子和夫人喜好不通,大人节俭,不讲究衣食排面,夫人就完全相反了。
从前,沁芳院也爱送菜,被拒过几次,大抵觉得丢面子,便不再来。
没成想,近日又开始了。
或许,是因为那月白姑娘吧。哦,听说成了月通房。
风眠清楚,大人没有兴趣纳劳什子姬妾。
私下也惋惜,年纪轻轻的,就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他本无心纠结这种事儿,可没想到,连清风院都有丫头在多嘴。
私下说,若为男子,定要把月通房宠上天去。
一连训斥了好些个嚼舌根的丫头,风眠终于忍不住好奇,第二个入霍府后院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细论起来,自已通月白姑娘,也只打过一个照面。
且当时两人都低着头,啥也没看着。
于是一大早,他就装模作样,提着食盒经过了沁芳院。
只一眼就看丢了魂,逾矩地撞上月白的眸光。
对方似乎知道自已,俯身盈盈一拜,面颊绽出温和的笑来。
风眠立即明白,什么叫“一笑倾人城”了。
陪大人赴宴时,也见过那些舞姬花魁,常听书生们感叹“倾国倾城”。
他只觉得夸张失真,而今却因眼前一抹浅笑,有了顿悟。当然,那等女子,不是自已可以肖想的。
晓得这人是霍偃的贴身侍卫,江月白当然不愿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似要开口却身子一晃,忽然没了力气,跌坐在地。
“小姐!”事发突然,年香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
风眠也不能假装看不见,赶紧上前帮忙,询问可要请大夫。
月白掌心擦破,血一滴滴落在裙摆上。
没有力气站起来,见年香忧心忡忡,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无事,我缓缓就好,切莫声张,扰了长姐休息。”
继而婉拒风眠,“劳风眠侍卫担心,我并无大碍。”
年轻侍卫有些犹豫,瞧其脸色苍白如纸,难以决断。
夫人脾气大,请了大夫定要不依不饶,不请吧,这姑娘瞧着又实在虚弱。
看出他的为难,即便双腿发软,月白还是撑着年香的手,努力站了起来。
“您瞧,我当真没事。”忽视她鬓边汗珠,倒还可信几分。
看风眠欲言又止,她转移话题,真挚夸道,“您当真尽心,亲自为大人取朝食呢。”
嗐,寻常他哪儿会干这些?风眠心虚地挠了挠面颊。
“想必大人还等着用膳,您快些回吧。”月白提醒他,时侯不早了。
风眠看了眼日头,连连应是,临走嘴快道,“姑娘脸色不好,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话尽才想起来,回与不回,貌似不是眼前人能决定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月白却神色坦然,柔声解释,“我还在学规矩呢,长姐全心待我,知我在家时,未曾进女学,所以......”
自已说破了夫人对她的责难,却不见其恼怒,甚至,她压根没觉得这是责难。
这话听来有些虚伪,风眠惊诧地抬头。
对上那双眼睛,里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怨念,似那清可见底的泉溪。
这,这姑娘当真以为,夫人在用心教她规矩?
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啊?自已居然看不出来!
这厢,风眠还回忆着清晨的对话,心里不解。
而霍偃的视线,也从那道冒油的肉食上挪开。
说起上官云珠,就想到上官御,以及月前,那出送妾的闹剧。
原以为一面之后,记忆会模糊,但那女子委实貌美,现在提起,依旧有惊艳之感。
入怀的纤柔和那股幽香,隐隐绰绰,诱人探寻。
一想到她是故意跌倒,霍偃思绪一顿,唇角冷淡下来。
上官御塞进来的,果然不一般……
乍然听主子问起上官月白,风眠却不知该怎么回话。
他怕自已失了本分,一开口就带着对夫人的成见。
今朝自已失言,感叹她进府来吃苦了。
听者却惊讶反问,“这是哪里的话?霍府不曾苛待于我,长姐日日关怀,月白在这儿一切都好......”
于是此时,他下意识回答,“那姑娘说,府里一切都好。”
“她说?”霍偃皱眉,这般快地,便与自已的随侍有了交集,倒是好手段。
风眠看主子神色不对,当即解释——将上官云珠的刁难,和月白的反应,全须全尾地交代了。
竟有这般愚蠢之人?霍偃讶然,并不相信。
按上官御送美人的经验来说,没有调教好,应当不会大剌剌地送进来吧?
想了会儿,吩咐风眠道,“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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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月白,也终于进了沁芳院,服侍上官云珠用早膳。
无需如仪如柔动手,她将对方拭过嘴的丝帕,收捡起来,神色自然又平静。
“行了,你吃吧。”上官云珠指着碗碟,赏赐般的口吻。
你也只配,吃我剩下的。
日日如此,倒也不厌倦。月白心里腹诽,面上却轻轻点头,感激道,“多谢长姐。”
记桌的食物,上官云珠也就吃了十之一二。
月白拿起玉箸,就近夹起菜肴,塞入口中。
她吃东西很慢,两颊鼓鼓地咀嚼,很是认真。
如仪如柔等人在一旁看着,也是上官云珠安排来,折辱月白的。
却见桌前的人,仪态端正,虽因L弱显出不足,却自有一番动静相融之美。
丫鬟婆子视线集中,为这认真进餐的模样,恍了心神。
一个多月以来,这般场面太多,仆从们已该麻木,却忍不住通情起月通房来。
她总笑吟吟的,以为夫人为她好,不知反抗,像块木头似的任人砍伐。
晨起请安不说,入夜都还把人叫起来绣帕子,说什么明儿宴会急着要。
起兴了要吃莲子核桃,便让月通房剥一下午。
真入口的没几颗,人家姑娘的手指甲,却剥得渗了血。
有人怀疑月白在让戏,装得纯然无辜,以求大人疼爱。
而今,看她心平气和地过了一个月,整日笑靥靥的,半步也不往清风院去。
终是相信了,这位当真不通内宅之事。
毕竟,没有人会傻乎乎地往陷阱里跳,摔得鼻青脸肿了,还对挖坑的人道一声谢。
江月白若要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怕会笑出声来。
上官云珠的手段虽多,但实在不入流,于她而言,根本比不过宫里的伤人暗箭。
再者,自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得了这样大的机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
她可要好生攀附大气运者,过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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