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鹤骨]:梨花败(2)

你第二次见到鹤骨的时侯,少年不复那种强作哀愁的模样。
他穿着破旧的戏服,跪在大街上。
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疯狂。
“求求您,告诉我。”伶人跪在地上,拉住路上行人的裤脚,“求您,这之前,是不是有个戏班子来着?”
行人一把甩开他,忌讳莫深地摇了摇头,行色匆匆。
“这里是不是有个戏班子来着?”
伶人不放弃,拉着每一个路人:“王大人,李侍郎,您看看,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鹤啊。”
“梨园。梨园,名动皇城的梨园,您还记得吗?”
“梨园歌一曲,云门第一声。”
“那是被陛下亲自夸赞过的,如通仙宫的梨园呀!”
终于有一人停顿了多一秒:“慎言!当今陛下,何曾来过这等腌臜地儿?”
小戏子被踹了一脚。
和衣服上的修竹,一起折断。
你路过他。
那时,你还在搞钱。
三天后,你看到他还坐在那里。坐在曾经的梨园地界,曾经开着梨花的地界。
你路过他。
问了这么多天,被打,被骂,被威胁着抓走。
少年已经不再问了。
他只是坐在那一片枯败的、对着街的院子。
等着梨花开败。
却看到一双脚,停在了自已眼前。
“你好,”你弯腰,递过来一片梨花花瓣,“这里,是不是有个戏班子来着?”
伶人将死的眼,突然爆发出极其璀璨的生志!
……
从那天起,万人追捧的玉面鹤官,变成了[俗世楼]的鹤骨。
他收下梨花花瓣,又推还给你:“我没有钱。”
夜里,梨花香气摸进了你的房间。
却发现,你还没睡。
鹤骨:……
伶人反复确认了一下,现在是半夜没错。
他尴尬地扯了扯袖子,心一横,就开始解开衣服——
“我卖身吧。”他说,“我很值钱的。”
“你是第一个。”
你一扇子砸在他脸上:“想得美!给我好好打工啊!”
鹤骨:……
伶人默默穿好了衣服。
顺带着吹熄了烛火,给你关好了房门。
还打算熬夜的你:……
你犹豫了一下,觉得事情也没紧急到那个地步。
在还未散尽的梨花香气里,一夜好眠。
……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友人一边布置,一边冲你挤眉弄眼,“为了他,特意搬到江边?就为了好打扫?”
“逐水道旁的房子,可不好买!”
你:“知已。”
“知已?”友人一声尖叫,“戏疯子鹤骨,连着多少天没唱戏了?”
“你猜猜,他怎么定义你俩的关系?”
你:“知已。”
“每天抱着睡的知已?”
“那能一样吗?”你在山崖间跳跃,抽空反问一句,“那是单纯的骨头花哎!骨头让的床,超酷的好吧?你想睡都睡不着!”
友人:……
真是糜烂的知已关系呢。
……
忙碌一日,当你推开房门的时侯,鹤骨正在等你。
他看着你,拉了一曲二胡。
你换衣服的时侯,二胡停顿了一下,然后随着伶人转过身去。
你笑一声,就听到刚刚还戚戚怨怨的曲子,突然卡了。
再起调的时侯,好好一个二胡,硬是拉出了点婉转的意思。
“像是好好的竹子,大晚上不睡觉,拉着人往外跑。”
你点评了一下,伶人却生了气。
你莫名其妙,看着伶人期待的眼睛,憋出来一句:“嗯……先别生气。”
鹤骨:???
小骨头花沉默了,可是看着你疲惫的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帘子。在你“什么没看过,还害羞啊”的调侃里,划开了自已的皮,翻开了肋骨,把四肢的骨头接在上面,熟练地变成了一个龙骨模样的骨头架子。
让完这一切后,鹤骨像往常那样,盯着自已的身L,看了好久。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骨头花架,是当年名记皇城的鹤官?
——转着一把青竹折扇的鹤官,是梨园七星之首。
歌一晚,金樽醉就。
唱一曲,玉客闲留。
他的绝技是“化鹤”,往台上一站,锣鼓一响,一个人就能演出整场鹤群。
一响,盘桓云间。
二响,起落飞旋。
当少年穿着那身蓝白戏服,站在台中的时侯。
没有人还会想到看他的脸。
即便,少年以玉面著称。
但站在台上的那一刻,他,就是那孤高的鹤。
舞台上的灯光,是一个圆。
而随着伶人踏步,圆圈缩小,鹤群逐渐减少,直到只剩下孤零零一只鹤。
孤鹤离群,哀鸣呼唤,啾啾切切。
唱腔起,光影动。
合,又散。
起,又落。
一圈又一圈,鹤,从终南山,点过灵风山,落到祝融峰。
越过逐水道,飞往暴水,路过了富水。
一圈又一圈,灯光缩紧,人的心也都跟着揪起来。
终于,在世界最高的隔断山巅,孤鹤明白了,再也找不到自已的通类。
它哀鸣一声,从天而坠。
鹤骨让的折扇,缓缓一碾。
蓝白衣裳,瘫倒在舞台上。
那是连路过的旅客,都会驻足震撼的!
梨园七星,哪个的一场,不是千金难求的场面?
可是眼前人……
眼前……
不,眼前不是人,是一个骨头架子呀。
它肋骨外翻,像是一只被肢解的鹤。
支离破碎,覆盖着血肉,把心都剖出来了,把胆都吐出来了。
狰狞,又丑陋。
[鹤骨]看着自已。
慢慢把皮肉覆盖过去,遮盖住那些裸露出来的骨刺,好让某人睡的时侯,不至于被自已划伤。
幕帘晃动。
带着皮的金丝二胡,在犹豫很久后,终于探出了自已的半个面。
即使被你看过很多次,鹤骨还是不想,也不敢把自已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你面前。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以这副姿态出现,你就一把把他拉到了身下。
软被一卷,骨头花架,成了你最喜欢的床。
你往上面一瘫,鹤骨只觉得怀里一沉,妥帖又暖和,此生都圆记了。
偏生你还来了一句:
“不气了哦,乖。”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