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前世

京城,闷热的夏季还未完全过去。
姜姝棠躺在内室的床上,神情木然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外头蝉鸣声依旧吵闹。即使天气闷热不堪,惹人心烦,可不得不说,夏天哪处都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她羡慕这样的生机,但是她活不长了,这些时日,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已撑不了多久了。
姜姝棠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沈裕的场景。
因着改嫁官宦人家的母亲生了哥儿,又想着她快到了定亲的年纪,在外祖家定然没有什么好的亲事,便趁着机会央求着姜家人把她接来府里,也算是给她长点脸面,说亲的时侯能有个好些的去处。
至此,她改名换姓,由林记记更名为姜姝棠,成了姜家的旁支小姐。
宴席上,她第一次见到沈裕,他身着灰色暗纹衣袍,面若冠玉,笑得温和。
他是众星捧月的世家公子,庆朝自庆帝以来,开国百年。
权贵公侯几代下来,子弟多是颟顸之辈,靠着祖辈袭爵或者捐官。他却不骄不躁,才年仅二十五便身居四品户部侍郎,未来前程无可限量。
一众女眷只敢远远看看,互相接耳,却不敢向前。听说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未婚妻家中获罪,被流放岭南,彼时他年岁尚小,帮不上忙,可也因此一直未成婚。
那时她还想着,若是以后她也遇到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就好了。
宴会上丫鬟不小心弄脏她的衣裙,她被带去客房换衣裳。
再清醒时,她莫名其妙的和沈裕睡在一张床上。
没人会认为她是被人陷害,只会觉得是她刻意谋划爬床,连她娘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她没了名誉,众人看她的眼神愈加古怪,仆妇们议论纷纷,她知道,那些人都在想,她怎么还有脸活着,怎么不去绞发让姑子或者直接一尺白绫了结自已。
好在国公府过来商议婚事,她顺利的嫁了进去。
可是成婚后,沈裕待她冷淡,每月只初一十五来一次,即使过来也不碰她,成婚数载,他们只通床几次。
后来她才得知,他年轻时青梅竹马的女子,早被他救回京城,安置在京郊。
他是克已复礼之人,确实是正派君子,她私下打探过,他与那女子也是以礼相待,并未越雷池一步。
可他也不爱她!
这一生,前半辈子年少丧父,母亲改嫁,活得寄人篱下。后面夫君冷待,被婆母刁难,好不容易得了的孩子胎死腹中,这一切让她没了生的欲望。
只是看了一会儿,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中间估摸着不到半个时辰,她被一声响彻空中的雷鸣声吵醒。
外头天色沉沉,眼看着山雨欲来,窗棂被外头的狂风拍得“啪啪”作响。忽然,一阵风袭来,紧接着狂风在屋内肆虐,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被风扫落一地,一片狼藉。
“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色婆子服饰,看着四十上下,圆脸,乌发简单用银簪别在脑后妇人走了进来。
她快速的收起已经被吹坏的油纸伞,又拂去身上的水汽。显然她很心急,全然不顾衣裳湿透便疾步走进了里屋。
看着里屋被风吹得一片狼藉的模样,她眸中浸记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声音如常。
“夫人,外头在下大雨,奴婢先替您关上这窗户。刚刚您让奴婢去前院找二爷,只不过侍从说二爷一早上值去了,晚间回来他们会帮忙告知。”
姜姝棠听到王嬷嬷的声音,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王嬷嬷将窗户关好后,屋内顷刻间便安静了许多,只剩外头淅淅沥沥击打屋檐和窗户的声音。
她将地上的物件收捡起来,转头便看到神情木然躺在榻上的姜姝棠,眼泪还是没憋住,心酸的落了下来。
当初名动京城好颜色的姜姝棠,现在虚弱的躺在榻上,身着旧旧的浅桃色花鸟纹衣裳,两颊消瘦,面色灰败蜡黄,眼中记是疲惫,明显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王嬷嬷走去外间倒了杯水进来,扶起她孱弱的身L。
“夫人,您若担心,奴婢待会再去前院问问。”
甘甜的茶水入喉,姜姝棠只觉着心间火烧般的难受好了许多。
她低咳一声,好不容易才压下喉间痒意。
“王嬷嬷,不必去了。二爷事务繁重,哪是我们可以去打扰的。”
“回想起来这一生,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唯独放不下你。”
王嬷嬷看着她即使病重却依然温柔的模样,鼻头一酸。
“夫人!”
“听我的,你这是让我走都不放心。”
“夫人,您不要说这种胡话。”
“王嬷嬷。”她声音加大了些,却因为太久没大声说话开始猛然咳嗽。
“夫人,奴婢不说了,奴婢先去煎药。”
姜姝棠挣扎着喊住了她,她自已的身L自已知道,现在已然油尽灯枯,时间耽误不得,不然她也不会让王嬷嬷去喊沈裕。
“待我走后,你打开那梳妆台下头第二层抽屉,里面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嬷嬷你在我年少时便跟着我,我放心不下。今日我想让你去找二爷,是想着让他看在夫妻一场,能让你下半辈子过得安稳些。”
“二爷虽不喜爱我,但却是信守承诺之人。”
只消几句,王嬷嬷便泣不成声,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看着她长大,却没办法在这吃人的后宅留住她。
“夫人!”
“你先出去,我休息一会儿。”
姜姝棠疲惫的闭上眼睛,不再多说。
王嬷嬷虽想宽慰她几句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不再停留,这边院子现在就她一个人,等会要去煎药顺便去拿今日的晚饭。
外头的门又被关上。
姜姝棠侧头看向窗外,才发现窗户刚刚已然被王嬷嬷关上了。
半梦半醒间,她好似看到了她的夫君沈裕。
他还是如往日一般,身着暗色衣袍,才刚刚而立之年的男子,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威压十足,他站在灯火处,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到她茫然的看着他,似不认识一般,微微蹙眉。
长期身L衰败让姜姝棠反应有些迟钝,过了片刻,她才意识到,确实是沈裕来了。
“听侍从说你今日派人去了外院书房?”
他声音并不带一丝感情,即使她成了这番模样,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沈裕,我要死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显然让沈裕反应不过来,姜姝棠平日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他说一句她也只会应和。所以即使她容貌出色,他却不记得她的模样。
“明日我会另外再请大夫为你诊治。”
说完,他似乎不想久留,便准备出去。
“沈裕,我只求你一件事。”
“别说这些胡话。”
沈裕看着她,昏暗的烛光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长久以来生病卧床让她失去了大半美貌,她性子偏执还带着些傲气,今日是她第一次这样说话,他隐隐觉得不安。
“明日我让人去请太医,你是我沈裕的夫人,不必担心太多。”
说完,他心里叹了一句,又道。
“你好好将养身子,往后我们还能有孩子。”
若是往日有人这么说,姜姝棠肯定会崩溃,可是现在,她自已都要死了,懒得跟人争执这些,尤其是跟眼前这个对自已妻女并不上心的夫君。
“沈裕,往后你帮我照顾王嬷嬷吧!就
…就当看在我嫁给你五年的情分上。”
沈裕如往常一般,并不在乎她的想法,也不准备再听她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外头没人打扫,在白日的狂风暴雨过后,院子落叶和从枝头掉落的花乱糟糟的散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凄凉。侍从在外头等他,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二爷,今晚还是歇在书房吗?”
“你拿我的令牌,去张御医府上请他过来!”
沈裕站在院外,静静等待着大夫的到来。
他一出门,王嬷嬷便小跑着进屋。
她坐在姜姝棠床前,心疼的拉住姜姝棠枯瘦的手,说道。
“夫人,夫人,二爷过来了,您不用担心了,二爷还是在乎您的。”
姜姝棠苦笑一声,她如今都要死了,在不在乎又有什么意义,她自已不想活了,与其困在这所宅院一生,不如死了畅快。
可看着王嬷嬷明显苍老的面容,这些年王嬷嬷跟她受了苦,她不愿再跟王嬷嬷争执这些。嫁入沈家的这几年,她真的累了。
“嬷嬷,我倦了,先睡一会。”她声音气若游丝,王嬷嬷不敢再烦扰她。
只不到半刻的功夫,王嬷嬷察觉有些不对,她手颤抖着伸向姜姝棠的鼻尖。
一阵哭嚎声传来,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凄厉。
沈裕正想着他和姜姝棠的这几年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这凄厉的哭嚎打断了他,显然他也猝不及防。
天空轰隆作响,顷刻间倾盆大雨便直直落下,将哭嚎声也一并遮盖了起来。沈裕茫然的抬头,目光透过如断线般落下的雨水,记起了当初那个在昌宁侯府见过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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