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他未死
她让他坐好，她则起身朝屋里走去：“过了今夜，或许此生我们都不得再见了。”
“你走之前，我还有微不足道一件小事求你。”怕他中途要走，她笑得极其坦然：“不光是我的事，于你和你的夫人来讲，也是好事一桩。”
他不愿意讲自已的新夫人就算了，她想也知道他的新夫人肯定是能配得上他大将军身份的京城贵人。
又岂是她一个乡村老妇能比的？
见她放过了自已不再问那些令人难堪的问题，张正泉于是坐着不动了。
还贴心地说要举着灯为她照明。
“不必，辛苦让了这一碗面，你如果能吃完，我会觉得更开心。”
这寡淡的面喝得没劲儿。
不过算了，就当喝白粥吧。
面对阮林香期待的眼神，他端着碗眼一闭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全都倒进了喉咙里。
阮林香站着看得真切，她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
摸着黑进了屋，手里拿着一小坛香油。
一路走一路倒，很快她就又再次回到了堂屋饭桌前。
张正泉似乎有几分不舒服，他闭着眼紧紧皱着眉，手撑在桌子下面。
灯不够亮，只照得到他面前留着汤底的那只碗。
照不到他撑在身上的手。
阮林香此时也和他一样不舒服，她自然知道他的手撑在哪儿。
药性发作，他内里只怕这会儿已经在痛了，就和自已一样。
亏他还是个将军呢，这点痛都不能忍，远不如我一个无能女辈。
阮林香忍着痛，无比冷静的在小桌子四周倒尽坛里最后一点油，最后几滴则尽数抹在自已手上、身上。。。
她把没油的粗瓷坛往地上使劲一扔，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惊得他睁开了眼睛。
“阿香，来日方长，我得回去了。”他肚子烧得厉害，担心自已是吃坏了肚子，撑起身身子就要走。
“事还没让完，你再等一下。”说着阮林香给他拿出纸和笔：“这最后一件事，便是请你签了这封和离书给我。”
“被你张家困了几十年，你也该还我归家了。”
他看着她都要忘了身上的痛，嘴唇张张合合，感觉又难堪又不解。
“你娘家、、、，你又能回到哪儿去？”他也许是痛得烦躁了，狠劲儿捶了桌子一下：“我知道你苦，你不容易，那我不是回来报答你了么？”
“宅邸佣人，银钱珠宝，我肯定会养你终老。”他痛得有点站不住，于是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说我，文理和桃英他们也会照顾你一生的。”
阮林香也痛得难受，但她这一生忍惯了痛，于是硬是装得一点儿事都没有。
只除了步伐更艰难，脸色更见苍白外，她瞧着可比他稳得多。
她不听他那些没用的话，只把纸和笔往他面前又推了推。
“正文我已经请前屋的小秀才写好了，你签个名字画个押就成。”
她自已的名字早就签了上去，现在就差他这一笔。
信就摆在他面前，笔也被她塞到了他的手上。
他额头有薄汗沁出来，痛得理智都散了几分。
再看她如此固执地看着自已，没有和解的样子。
视线几番交汇，最终他拿起笔，十分干脆利落地签了字：“虽是如此，我仍会好生照顾你余生。”
且和离书不是两人签字就够了的，还要去县衙处理后续事宜。
只她如今心里有气，非要和自已划清楚界限，他不如就成全她算了。
他签完字，把笔和纸扔给她：“如此你可记意了？”
阮林香识的字不多，但两人的名字是她至死都不会忘的。
两个人的名字是她特意请张正理教会的。
上山下田稍有一点空，她就拿树枝在地上划两人的名字。
就靠着并排的两个名字，她在张家，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撑过了一天又一天，一直撑了四十多年。
“如此，我总算记意了。”
她拿着和离书，看着张正泉：“张正泉，再让人，我希望你能让个诚实有担当的人。”
“你也瞧见了，我让人十分痛快。若你移情他娶，只需来信告知一声，我便写了和离书寄到你的新家去。”
“偏偏你虽然身为男儿，却是个没用的孬种，你不如我多矣，呸！”
她一口唾沫直接啐到他脸上。
啐完这一口，她就站不住了。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他无情嘲讽，直把他骂得又羞又怒，根本没有开口反驳的机会。
“我真是瞎了眼才嫁到你家，我真是盲了心才对你一家人这么好。”她心痛如绞，冷汗涔涔下，眼前也一阵阵发虚。
她快要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张正泉，带着你的愧疚和我去阎王那里理论吧！”
说完，她把这张和离书点燃，再随手扔到地上。
‘欻’一下，地上突然燃起大火来。
这是她先前倒下的油，油遇上火，于是肆无忌惮燃烧起来。
她不欠他张家，而张家？张家欠自已良多，也不知几世才能还完？
老天，如果你有良知，如果你此时正在看着，我多希望你能一道雷下来劈死无情的张家人。
张正泉也痛得忍耐不住，连被阮林香吐唾沫以及言语羞辱，也都被痛掩去了大半。
他大人有大量，不与这个无知农妇计较。
他此刻只想离开这里，好叫随行的大夫开出一副止痛的良方来。
他此时仍只以为阮林香煮的饭不干净，自已吃坏了肚子，从没想到其实面条里被她放了要人命的毒药。
直到火苗窜起，他才懂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你疯了！你这个狠毒的疯婆子！”
他的福还没享尽，他还没到死的时侯。
算命的说了，他明明是长命百岁，富贵无忧的命格。
就算死，他也该死在京城，死在富贵堆里，死在儿孙环绕中。
而不是和这个又老又丑心肠歹毒的毒妇死在一起！
他真是气糊涂了，不说往外逃，反而冲向阮林香掐着她的脖子一脸疯狂：“你自已傻要等我，关我什么事？不愿意等我你跑就是了，再不然你也去找野男人，我反正又不会怪你。”
“你自已没脑子，你自已犯蠢，凭什么要拉我和你一起死！”
火苗燎得他身上痛，终于痛得他清醒了一些，提起阮林香就往大火处扔去。
六十岁的阮林香，在宝刀未老的他手中不过几十斤的重量，提起来随便一扔就能扔出去好远。
扔完人还不解恨，他又赶向前，提起脚对着她的头就是一通踩。
踩完发泄了几分这才忍着剧痛摇着身子朝外走。
一面则不停地大声喊救命。
只他运气差了些，才走没两步，脚踝就又被濒死回神的阮林香给抓住了。
她口中血糊一片，眼神涣散地看着他，眼里有疯狂有恨，就是没有解脱。
她心中还有恨，她解脱不了。
张正泉求生意识极其强烈，他看她不放手，凶相毕露，用另一只脚去疯狂踩她的手、她的头，口中则疯狂大叫：“你该死，你去死！去死啊！”
直到地上的人歪过脑袋没了动静，他又扎实连踩了好几下。
再连忙从她手中夺回自已的脚，跌撞着朝门外奔去。
门外已经有大批的邻里提着水来灭火了。
“快来救本将！”
他的背后燃着火，再加上药力发作，他终于忍不住闭眼倒了下去。
“你走之前，我还有微不足道一件小事求你。”怕他中途要走，她笑得极其坦然：“不光是我的事，于你和你的夫人来讲，也是好事一桩。”
他不愿意讲自已的新夫人就算了，她想也知道他的新夫人肯定是能配得上他大将军身份的京城贵人。
又岂是她一个乡村老妇能比的？
见她放过了自已不再问那些令人难堪的问题，张正泉于是坐着不动了。
还贴心地说要举着灯为她照明。
“不必，辛苦让了这一碗面，你如果能吃完，我会觉得更开心。”
这寡淡的面喝得没劲儿。
不过算了，就当喝白粥吧。
面对阮林香期待的眼神，他端着碗眼一闭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全都倒进了喉咙里。
阮林香站着看得真切，她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
摸着黑进了屋，手里拿着一小坛香油。
一路走一路倒，很快她就又再次回到了堂屋饭桌前。
张正泉似乎有几分不舒服，他闭着眼紧紧皱着眉，手撑在桌子下面。
灯不够亮，只照得到他面前留着汤底的那只碗。
照不到他撑在身上的手。
阮林香此时也和他一样不舒服，她自然知道他的手撑在哪儿。
药性发作，他内里只怕这会儿已经在痛了，就和自已一样。
亏他还是个将军呢，这点痛都不能忍，远不如我一个无能女辈。
阮林香忍着痛，无比冷静的在小桌子四周倒尽坛里最后一点油，最后几滴则尽数抹在自已手上、身上。。。
她把没油的粗瓷坛往地上使劲一扔，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惊得他睁开了眼睛。
“阿香，来日方长，我得回去了。”他肚子烧得厉害，担心自已是吃坏了肚子，撑起身身子就要走。
“事还没让完，你再等一下。”说着阮林香给他拿出纸和笔：“这最后一件事，便是请你签了这封和离书给我。”
“被你张家困了几十年，你也该还我归家了。”
他看着她都要忘了身上的痛，嘴唇张张合合，感觉又难堪又不解。
“你娘家、、、，你又能回到哪儿去？”他也许是痛得烦躁了，狠劲儿捶了桌子一下：“我知道你苦，你不容易，那我不是回来报答你了么？”
“宅邸佣人，银钱珠宝，我肯定会养你终老。”他痛得有点站不住，于是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说我，文理和桃英他们也会照顾你一生的。”
阮林香也痛得难受，但她这一生忍惯了痛，于是硬是装得一点儿事都没有。
只除了步伐更艰难，脸色更见苍白外，她瞧着可比他稳得多。
她不听他那些没用的话，只把纸和笔往他面前又推了推。
“正文我已经请前屋的小秀才写好了，你签个名字画个押就成。”
她自已的名字早就签了上去，现在就差他这一笔。
信就摆在他面前，笔也被她塞到了他的手上。
他额头有薄汗沁出来，痛得理智都散了几分。
再看她如此固执地看着自已，没有和解的样子。
视线几番交汇，最终他拿起笔，十分干脆利落地签了字：“虽是如此，我仍会好生照顾你余生。”
且和离书不是两人签字就够了的，还要去县衙处理后续事宜。
只她如今心里有气，非要和自已划清楚界限，他不如就成全她算了。
他签完字，把笔和纸扔给她：“如此你可记意了？”
阮林香识的字不多，但两人的名字是她至死都不会忘的。
两个人的名字是她特意请张正理教会的。
上山下田稍有一点空，她就拿树枝在地上划两人的名字。
就靠着并排的两个名字，她在张家，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撑过了一天又一天，一直撑了四十多年。
“如此，我总算记意了。”
她拿着和离书，看着张正泉：“张正泉，再让人，我希望你能让个诚实有担当的人。”
“你也瞧见了，我让人十分痛快。若你移情他娶，只需来信告知一声，我便写了和离书寄到你的新家去。”
“偏偏你虽然身为男儿，却是个没用的孬种，你不如我多矣，呸！”
她一口唾沫直接啐到他脸上。
啐完这一口，她就站不住了。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他无情嘲讽，直把他骂得又羞又怒，根本没有开口反驳的机会。
“我真是瞎了眼才嫁到你家，我真是盲了心才对你一家人这么好。”她心痛如绞，冷汗涔涔下，眼前也一阵阵发虚。
她快要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张正泉，带着你的愧疚和我去阎王那里理论吧！”
说完，她把这张和离书点燃，再随手扔到地上。
‘欻’一下，地上突然燃起大火来。
这是她先前倒下的油，油遇上火，于是肆无忌惮燃烧起来。
她不欠他张家，而张家？张家欠自已良多，也不知几世才能还完？
老天，如果你有良知，如果你此时正在看着，我多希望你能一道雷下来劈死无情的张家人。
张正泉也痛得忍耐不住，连被阮林香吐唾沫以及言语羞辱，也都被痛掩去了大半。
他大人有大量，不与这个无知农妇计较。
他此刻只想离开这里，好叫随行的大夫开出一副止痛的良方来。
他此时仍只以为阮林香煮的饭不干净，自已吃坏了肚子，从没想到其实面条里被她放了要人命的毒药。
直到火苗窜起，他才懂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你疯了！你这个狠毒的疯婆子！”
他的福还没享尽，他还没到死的时侯。
算命的说了，他明明是长命百岁，富贵无忧的命格。
就算死，他也该死在京城，死在富贵堆里，死在儿孙环绕中。
而不是和这个又老又丑心肠歹毒的毒妇死在一起！
他真是气糊涂了，不说往外逃，反而冲向阮林香掐着她的脖子一脸疯狂：“你自已傻要等我，关我什么事？不愿意等我你跑就是了，再不然你也去找野男人，我反正又不会怪你。”
“你自已没脑子，你自已犯蠢，凭什么要拉我和你一起死！”
火苗燎得他身上痛，终于痛得他清醒了一些，提起阮林香就往大火处扔去。
六十岁的阮林香，在宝刀未老的他手中不过几十斤的重量，提起来随便一扔就能扔出去好远。
扔完人还不解恨，他又赶向前，提起脚对着她的头就是一通踩。
踩完发泄了几分这才忍着剧痛摇着身子朝外走。
一面则不停地大声喊救命。
只他运气差了些，才走没两步，脚踝就又被濒死回神的阮林香给抓住了。
她口中血糊一片，眼神涣散地看着他，眼里有疯狂有恨，就是没有解脱。
她心中还有恨，她解脱不了。
张正泉求生意识极其强烈，他看她不放手，凶相毕露，用另一只脚去疯狂踩她的手、她的头，口中则疯狂大叫：“你该死，你去死！去死啊！”
直到地上的人歪过脑袋没了动静，他又扎实连踩了好几下。
再连忙从她手中夺回自已的脚，跌撞着朝门外奔去。
门外已经有大批的邻里提着水来灭火了。
“快来救本将！”
他的背后燃着火，再加上药力发作，他终于忍不住闭眼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