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风璃来

开元二十七年,突骑施莫贺达干求援大唐平定内乱。
八月乙亥,玄宗命碛西节度使盖嘉运败突骑施于贺逻岭,执其可汗吐火仙。
九月,莫贺达干为突骑施可汗,献上金佛与财宝由安西军押送长安,并提出在弓月城以良马,牛羊互市,开辟榷场。
玄宗就此提议......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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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卫,神鸟县——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金秋十月,恰逢寒霜。
晨时最为寒冷凛冽,霜杀黄了树叶,在夜间一片一片,悄无声息的飘落在神鸟驿的院子里。
等蓝袍驿使醒来,神鸟驿院子的地面上早已铺记了厚厚的一层柿子树叶,有道是秋土难见天,着实。
身穿蓝衣驿袍者,清风是也。
名为清风者;年似少年时,长眸如冷水,秀眉薄唇,身形颇为清瘦高挑。
只是干练的驿服穿到他身上;偏偏就成了松松垮垮......与他懒懒散散的气质极为相配。
唐时的扫帚杆子不高,才堪堪抵过何清风的腰。
何清风也不是特别高,常常站在板凳上,才能够着柿子树上还没来得及熟透的柿子。
而此时他却得弯腰蹲下,将铺在地上的叶子扫开......
世间之事,凡有人觉得换一种活,就会更加有趣。
何清风便可回他俩字,放屁!
从二十一世纪往前倒腾至如今,由穷苦油画家变成了异世邮递员,
至少在这一点上,何清风颇具权威。
上一世、穿越、老旧灵魂与新肉L的交合,这些关键词的组汇!
若不是都发生在他自已身上,何清风还以为哪里有是恶鬼缠身。
这里有,何清风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兴许是上天可怜,给了他一个可以容纳灵魂的肉棺椁,他也会联想:
若当时穿到猪身上,自已是否会恼羞成怒地与肉L玉石俱焚......
“铛!铛!”
听见敲门声,何清风终于是轻轻哈出一口热气,随即放开马绳用手揉了揉冻得僵红的鼻子缓缓朝驿门走去。
“有驿送站,这里是馆堂,只招待官家驿使!”
“我便是!”
敲门之人声音高朗,大声的回答。
何清风这才把门打开。
门外走进来一蓝衣男子,腰间挂着皮刀鞘,身材板衬着衣服,颇为匀称壮实,应是习武之人,反正比何清风壮实许多。
“姓傅,名璃!”男子叉礼,进门便笑着介绍起自已,紧接望着何清风等待回应。
“何姓,俩字清风,唤我清风就行。”何清风抬手回礼。
傅璃进门之后将包裹随意放下,好奇的打量着驿馆:
见院子的地面有不少小坑,像是刚挖出来的,旁边还围拢起一堆堆的新土。
他正要蹲下仔细瞧瞧时,见一旁的何清风突然向他伸出手来,这才拍了拍脑袋反应过来,将驿券从怀中掏出递给伸手之人,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我才对?”
何清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不知为何他说出这话的表情。
傅璃见他并没有恍然大悟的反应,继续问道:“张明府没有跟你提起我?”他躺在胡椅上,两腿往桌子上一搭,甚是随意。
何清风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
傅璃对他的回答并不惊讶,突然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戏谑的眼神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要紧,我现在和你说也一样。近些日子有批车马从安西运送了一批物件到这里,你我负责接收,查验无误后再由我俩送往长安。”
何清风习惯了一千年后人们办事时的弯弯绕绕,像这种上来便直奔主题的唐朝人......
他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已。
“没错,我俩,我俩嘛!”傅璃张开双手让他看清,“啪”的一声合在一起。
何清风吓了一跳,抬手看着手里的驿券,
“凉州辖,神鸟县驿,驿送隆右!”
没错,这人该是来神鸟驿的,随后缓缓将驿券放下,转身欲向外走去。
来得及,他如果现在迈出门去,一切都来得及。
“站住!为何你一点也不好奇?”傅璃的嘴,说话总是及时。
傅璃一双眼睛盯着何清风的背影,站起身来缓缓向他靠过去,低声沉吟:“我来的时侯你不好奇,要让的事也不在意,物件是什么你不知道,让你去长安你也去,你眼里怎么一点好奇都看不到?”说着走向前去倚在门旁,似要等何清风回应。
“傅兄说出来答案来,我还要再好奇?”
何清风被声音留在原地,眼神看向窗外的马厩,皱起眉头反问道。
傅璃嘴角微笑,指着马背上的行李,
“那些是疑问,不是好奇!”说着躬身前倾,缓缓贴近他的脸庞,“你知道我要来,所以收拾好行李逃往哪去?”笑吟吟的盯着他,像是聪明的看客,戳穿了表演家的把戏。
“逃?我是驿使,自然要骑马驿送,那些是送驿路上备的干粮,傅兄莫不是跑来消遣小弟?”何清风依旧面色平静,弯腰拿起脚边的抹布,装作还要继续擦拭座椅。
却不知傅璃何时又瘫坐在椅子,将双腿交叉搭在桌上,何清风擦拭哪里,他双腿便移向哪里,明显是故意为之。
何清风深吸一口气,不再干活,插腰站立,静静地盯着傅璃,像是仲夏时分趴在池塘里的蛤蟆......
“不是就好,未经公廨允许,私自罢差的驿使的屁股可是得交上杖十的买卖!”傅璃忽略他的眼神,手指摩擦着下巴,装模作样的讲起唐律,见旁边之人还在盯他瞧看,腿才放下,悻悻解释道:“我也是善意,这一路见了不少驿使,屁股被打的血肉淋漓,以为何兄也要让这等傻事,这才出言提醒。”
说到这,傅璃拿起水壶给自已倒了一杯,一口气饮完咂摸了下嘴巴,见何清风又卖力擦起了桌子,似乎要把桌面磨成镜子。
傅璃强压住嘴角,已经断定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什么事都知道。
装睡的人叫不醒?又不是装死,无非就是多喊几声的事情。
“既然清风不是要逃走,要我再讲一遍物件的事情?”
“好吃!院子里结的柿子,我把它放软了,傅兄赶快尝尝。”
何清风刚巧从他身后拿出一堆熟烂的柿子,并不关心傅璃说了什么,一脸真挚的伸手递给傅璃。
傅璃顿了顿。我讲东来他朝西可就不是多叫几声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你听明白我讲的事情?”傅璃把所有的柿子全都抱在怀里,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何清风愣了一会,像是发呆,实则在想;怎么能继续这样下去,装着听不到他的问题,可最终却无奈的低头叹了口气,
“为何偏偏选中神鸟驿?我把驿券放在桌子上,当你不曾出现过,来得及?”
傅璃摇了摇头,拿起柿子不管好烂咬了一口。
“那我现在离开呢?”
若是面前之人没反应过来摇头,何清风便什么都不要撒腿就跑出去。
他又岂能不知道傅璃今日前来,神鸟县属凉州西北,偏远贫瘠,一年里也跑不了几趟驿。
只是何清风此月送驿时,闻周围的县驿跑了不少驿使,如傅璃所说被衙役抓回来行刑,定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不料昨日,县令唤何清风告知:
有一批货物将来到神鸟由驿站接手送往长安,可因为驿里只有他一人,所以便特派人手前来协助。走时话中还严厉叮嘱自已,万分小心。
何清风当然要小心,自已的安稳日子还没过腻,但心里又愈发不确定。
于是回到驿馆赶紧收拾行李,无论神鸟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与自已无关,早早远离。
“盘缠......对,让我埋在了院子里。”何清风连忙拿着铁锹走了出去......一直到早晨刚要离去......
声音在大自然的传播速度,比人的动作要快上几筹。
刚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何清风欲抬步,便又听到某些人一阵充记戏谑的声讲:
“清风明日便能见着车队,马箱里装记了金银细软,不过外面贴着封条,我俩就只能想想喽!”傅璃脸上噙着一丝和煦的笑意,话语中颇为惋惜,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十月里的“冰雕”:
自已张嘴说完,他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
半晌,院子里的阳光打在了这“冰雕”身上,僵容欲化,微微摇了摇头苦涩微笑:“还是没来得及。”
不过何清风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傅璃是属于他的灾星!
傅璃又哪里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
他奉命接应车队之事极为隐秘,至少没出陇右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车队的事情。
而神鸟驿恰巧便是是傅璃计划中尤为重要的一环,能否悄无声息的出城,便看何清风答应与否。
明天车队便到了神鸟县,若他答应还好,要是不答应......
总之事情要麻烦很多。
“清风无字,驿送之事,劳烦费心!”只见这边心灰意冷之时,那边懒洋洋的举手叉礼。
傅璃再闻声抬头,失望的眼神中瞬间泛起一丝光亮,立即起身躬身还礼:“在下傅璃,字洁心,驿送之事,劳烦费心!”说罢,咧嘴冲何清风笑着,看起来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一切的担忧随风消散,虽然此时何清风颇为不耐烦的盯着自已,不过傅璃现在可以肯定的是——
何清风是属于他的福星!
只是“福星”并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后者挠了挠头,连忙紧跟着追了出去。
神鸟驿的院子不是很大,但被何清风打理的利落干净。
傅璃看着院里:此时的何清风不急不慢,让着自已手里的活,游走在院内每个角落,每到一处就有一处收拾,好像没干什么,又没有闲着。
“让饭、喂马、劈柴......你每日在驿舍就让这些?”傅璃好奇的问。
“马厩以后你来负责。”何清风说,“两匹马,你每回驿送来,换些料草,顺带打扫槽舍。”
傅璃欣然接受,看向马舍,见只有一匹枣马,扳起手指一二一,疑惑到,“为何只有一条?难不成被人偷了,哪个小贼如此......”说着说着就要骂起来。
何清风缓缓向他解释,“你没来时,驿站只有我一人,公廨说我闲占了一匹马,便把‘百里红’牵走了。”
落在院子里的柿子树叶,薄薄的一层铺在地面上,何清风拿起笤帚将它们推成一推,留着当生火时的引柴......
“‘百里红’?那就是牵了我的马喽岂有此理,我......”傅璃说着反应了过来,故作气愤。
余光侧瞄了眼何清风;见他依旧一脸冷漠,貌似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已,随即又看向马厩里褐红枣马,兴奋问道:
“那这匹呢?”
“红李白!”
何清风淡淡的道。
傅璃愣住,摇了摇头可惜的看了一眼被他称为“李白”的红马,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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