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帝旧衣

“你醒了?”皇帝松了一口气,“快让太医看看你的伤。”
眼见着那几个老太医们凑上来,昀笙忽而想到了季迟年警告自己的话。
她作为药人,让季迟年用来研究治愈皇帝的事情,是太后的密令,禁止其他任何外人知晓,以免有不轨之徒掺和进来。
何况太医署里鱼龙混杂,什么势力的眼线都有,她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体质。
“不必了,陛、陛下。奴才正好随身带着清毒的药丸,已经提前吃了。”昀笙连忙道,“还是龙体要紧,先让太医看看您吧。”
“朕倒是无事,毫发无伤。倒是你,看到那场景,不害怕吗?”
就连禁军那些汉子,也被吓得腿软呢。
“怕,可是奴才更怕陛下有事。”昀笙诚恳道。
皇帝要是死了,她的小命也难留。
至于毒蛇,她这身子,一般的毒蛇咬上几口也不会致命。
“……”皇帝的目光微动,没有言语。
算上那一晚,这个小太监已经帮了他两次了。
片刻看向昀笙的手指:“你的手上为何有颜色?”
“是凤仙花的汁液。”昀笙道,“奴才见有蛇,又记得不远的地方长着凤仙花,就涂抹上了,可以克制。”
“你说距离那地方不远,有凤仙花?”
“是,东北处约一百二十步。”
凤仙花驱蛇,这里本不会有这么多蛇的,还都是毒蛇。
那些人想杀他,已经着急到做戏都如此粗糙,懒得遮掩的地步了。
“陛下,季先生到了!”
“传!”
昀笙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整个人缩起来。
“参见陛下。”
“两位老大人先退下吧,朕有话问季先生。”
“是!”
老太医们隐晦地对视一眼,向季迟年投去复杂的一瞥。
等退出去走远了,一人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经过当年那件事情之后,陛下竟然还是这样信任季家子。”
一有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反倒把他们这些太医署的老前辈们放在后面。
“季家子虽然有本事,可是心性邪佞,不是温善之辈。”另一位太医冷笑一声,“可谁让太后娘娘愿意用他呢?陛下自然也得给几分薄面。”
“说起来,刚刚那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瞧着眼生。”
“林大人啊,您是真得老眼昏花了吧?男女都分不出来了,什么小太监,刚刚那个一看就是个小丫头!”
“哎?那——”
“那什么那,咱还是别管为妙,走走走。”
御辇中,昀笙感受到了季迟年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能把她的衣裳烧出来个洞。
“臣已经查明,陛下那匹马的皮毛,和马鞍上,都被人抹上了药汁。”
一般人没有足够敏锐的嗅觉,是闻不出来异常的。而对蛇而言,这味道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闻到之后犹如饥肠辘辘的野狗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自然是蜂拥而至。
“幸而季先生的这个徒弟警觉,提醒了朕。”皇帝看了一眼昀笙,眼睛含着笑意,“她倒是智勇双全。”
“徒、弟?”季迟年一字一句地咬出来,皮笑肉不笑。
“是啊,难道她不是先生的人吗?”皇帝顿了顿,“朕看她身上这衣裳,明明就是当年朕穿过的那件。”
“……”
昀笙眨了眨眼,诧异地转过来,和季迟年大眼瞪小眼。
什么叫作“当年朕穿过的那件”?
她身上这件太监服,是皇帝的?
而且陛下和季迟年之间相处的方式,和她想象得有些不一样。
季迟年眉头一跳,道:“是,她确实是臣的徒弟,只是学得不认真,又贪玩乱跑。比如今日,臣让她在帐篷里好好待着,可她却不听话跑到了这里,也吓了臣一跳。”
“……对不起,师父,我实在是太闷了。”
“幸而她乱跑,才救了朕,朕还要赏她呢,季先生看在朕的面子上,就别怪她了。”皇帝道,“对了,你叫什么?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昀笙回了名字,喉咙哽了哽。
赏赐?
她什么赏赐也不要。
只希望陛下可以为她爹,和崔家葬身火海的那些人主持公道,查明案情真相。
可是,这是现在可以提的吗?就算提了,皇帝愿意为了她做这些吗?
秋狝这一场险事,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点:皇帝的处境,也许比她想象得更不好。
处处都是想要他的命的人。
而自己现在提出来,又会不会让皇帝怀疑起自己接近他的意图呢?
顶着季迟年警告的眼神,她顿了顿:“陛下无事,奴才就很高兴了。奴才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那就留着吧。”皇帝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似乎意会到什么,笑了笑,“什么时候你想起来要什么了,就来和朕提,朕绝不食言。”
“……多谢陛下。”
回到御帐,季迟年忙着给皇帝诊治,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把她打发去打下手。
“好好做你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昀笙连忙去检查药材,做得有鼻子有眼的,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她的药童身份。
不枉她在不杏林的几个月,天天跟着木通学。
皇帝遇险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以免人心惶惶,只将案情交给了大理寺的大人。
她正琢磨着今天这件事情,把药草送去,给季迟年帮忙,便听到了皇帝的吸气声。
“陛下现在知道疼了?”季迟年不阴不阳道,“之前臣让您留在御帐中,您怎么不听?非要跑出去!就算没让蛇咬上一口,这一番受惊颠簸,加上您的病……”
他“啧”了一声。
“小兔崽子,一个二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
昀笙哆嗦了一下,和皇帝同时心虚地低下头来。
原来季迟年不仅对她没好话,在皇帝面前也这么虎的?
心里好像平衡一点了。
“过来,按住陛下的胳膊。”
明黄绸衫下,一条苍白的胳膊上全是残留的血瘀,乍一看十分瘆人。
昀笙怔了怔。
这痕迹她不陌生,这几个月来也曾有过,只是没有这么多,这么严重。
听说陛下四五岁的时候开始,便得了这怪病,这么多年了也还是没有根治的法子。
季迟年屏息凝神给皇帝施针,昀笙仔细学他的手法,却见皇帝的额角满是汗水,连忙掏出巾帕来给他擦拭。
“……”他抬起眼睛,紧咬着嘴唇忍痛,却还是对她笑了笑,似乎是安慰。
太监通传了一声:“苏昭容、王美人求见!”
两位娘娘袅娜地进了御帐,身上的香气几乎快要把药味给盖过去。
“陛下!您没事儿吧?”
“臣妾听闻了此事,心惊肉跳,坐立难安,若不能亲眼见见陛下,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挤过来,身上香味愈发馥郁浓烈。
躲在季迟年后面的昀笙,差点没忍住打出个喷嚏来。
只是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那位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王美人”……
不就是那晚怒斥“天子不行”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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