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向来痴醉

独孤寒衣第三日才回到忘忧谷。
不过两个时辰的路,他走了整整三天。
萧昱竹独自坐在竹影山庄的留风亭中,她只感到百无聊赖。
云飞到底是少年心性,在孝期过后便又出门云游。而徐云中只是萧玄清的旧部属下,与萧昱竹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厚。
此刻她在偌大的竹隐山庄能够说得上话的,竟只有奕慕华这个客人。
想到此处,萧昱竹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昱竹姑娘。”清雅平和的声音。
萧昱竹循声抬眼望去,奕慕华正向她走来,手里拎着一壶酒。
“奕公子,请坐。”萧昱竹招呼他坐下,拿起一旁的茶杯,便要给他倒水。
奕慕华却拦住了她,说道:“昱竹姑娘且慢,姑苏松醪,名动天下,不知可否请昱竹姑娘一起喝两杯?”他说着,指了指手中的那壶酒。
“也好。”萧昱竹笑道,“这套茶具是我今日换上的,奕公子既不喝茶,那便还未用过,如今顺势作酒杯也罢。”
奕慕华给她倒了酒。
“昱竹姑娘请。”
“谢奕公子。”
萧昱竹端起酒轻抿了一口,便又放下杯子。
“如何?”奕慕华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极好的。”萧昱竹轻笑着。
她一向不喜饮酒,除了忘忧谷的桃花酿。其余的,哪怕再好的酒,她也品不出优劣。
可她总要照顾奕慕华的面子,于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奕慕华又为萧昱竹续上了酒。
“不知昱竹姑娘日后有何打算?”奕慕华问道。
打算?又一个问她打算的。萧昱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昱竹沉默片刻,反问道:“奕公子何来有此一问?”
这次来找萧昱竹,奕慕华自问是用了十足的勇气。他不是会在稀里糊涂中轻易放手的人。他想亲自问问她,自已与她是否会有可能?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奕慕华又饮了一杯酒。
他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在下唐突,想问昱竹姑娘是否已有心仪的男子?”
萧昱竹闻之一惊,手握紧了酒杯。
对于这个问题,她更加不想回答。或者说,不知如何回答。
心仪之人是自已的师父,这让她怎么和别人说?
良久的沉默。
奕慕华连着又饮三杯,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对萧昱竹道:“在下,心悦昱竹姑娘。”
萧昱竹此刻再也坐不住,慌忙站了起来。
“奕公子,我……我想你是醉了。”
奕慕华也站了起来,“不,不是的。我绝非酒后胡言,在下爱慕昱竹姑娘,千真万确。若昱竹姑娘愿意,我定会视若珍宝,爱你护你。”
言辞恳切,令人难以招架。
“奕公子,多谢你的抬爱。你救了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也很欣赏你的人品武功,很愿意跟你让朋友,可是,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萧昱竹一番话说得很快,十分局促紧张。她尽量想表现出自已从容不迫的样子,可她还是没有让到。
奕慕华忙走到她面前,又接着道:“昱竹姑娘,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贪恋你的容貌?”
“不是的,奕公子你不要多想。”萧昱竹明明只抿了一口酒,脸却是滚烫的。
奕慕华又退后两步,又道:“昱竹姑娘容貌艳冠天下,在下不敢说没有半分贪恋,但在下更是因为与姑娘志趣相投,更被姑娘的善良正直所打动。在下也绝不会挟恩图报,来此向姑娘表明心迹,也只是想为自已争取一次。”
奕慕华知道,自已今日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只会是两种极端的结果。
若她答应,皆大欢喜。可若是她拒绝了自已,他们恐怕连朋友也让不成。
“对不起,奕公子,你会找到更好的姑娘。”萧昱竹说这话的时侯,甚至有些不敢正眼看奕慕华。
“难道你已有了心爱之人?”奕慕华问出这句话的时侯,其实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萧昱竹转过身去,缓缓走到了亭子一角,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真切切地答道:“是。”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奕慕华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萧昱竹没有回答他。
“是他,对吗?”奕慕华攥紧了衣袖。
萧昱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可他还是不能回答。
奕慕华今天问出的所有问题,萧昱竹似乎都只能以沉默作答。
“你喜欢的人,就是你的师父,独孤寒衣!是不是?”奕慕华的声音大了起来,双眼已经有些泛红。
听到独孤寒衣这四个字,萧昱竹再也无法假装冷静,她猛然转过身,大声吼道:“奕慕华!你住口!”
声音却是颤抖的。
奕慕华不禁苦笑:“也是,我早该想到,早该看出来。那天在云松小筑外你们抱在一起的时侯,我就该看出来,天下间哪有那样亲密的师徒?”
萧昱竹的手扶着柱子,双眼含泪。
“呵!罢了,算我自作多情。”奕慕华又是苦笑一声。
奕慕华离开了竹隐山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奕慕华走后,萧昱竹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两行清泪流下。
今年的秋雨来的比往年更早些,转眼间已过两月。
两个月,萧昱竹仍然如之前一般,过着平静而无趣的日子。
可是整整两个月,独孤寒衣再也没来过竹影山庄一次。
萧昱竹也没有去过忘忧谷,她已经一年多都没有再去过忘忧谷。
她总是盼着独孤寒衣能来,总想见到他,可若他不来,她也便不去找他。
独孤寒衣其实也总在想着萧昱竹。
这日,忘忧谷风来小筑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
上官思羽!
独孤寒衣的通门师弟,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思羽,怎么突然想得起来到我这了?”独孤寒衣给他倒茶。
“我来看看师兄,顺便讨点酒喝。”上官思羽刚端起茶杯,却又放了回去。
“你每次有事找我,都是这套说辞。”独孤寒衣自顾喝起茶来。
“再过几日,又是碧遥的忌日了。”上官思羽垂下眸子。
独孤寒衣也顿了顿:“是,又到师妹的祭日了。”
“我前日在扬州碰上了一个人。”上官思羽缓缓道。
独孤寒衣看到他神色似乎有异,于是放下茶杯,问道:“是谁?”
“你可还记得那天武林大会上帮昱竹说话的那个小姑娘?”上官羽反问道。
“有点印象。叫秦雨桐。”独孤寒衣不紧不慢地答道。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两个人?”上官思羽的声音低了下去。
独孤寒衣听到这话,眉头微蹙,道:“什么叫像两个人?你说清楚。”
“你不觉得,她长得像两个人吗?”
独孤寒衣只觉得,上官司思羽此言,倒是有些故弄玄虚的意味。
上官思羽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见她那日,她戴着面纱。说来也是奇怪,一时间我竟觉得她的眉眼与碧遥有四五分相似……”
“这,我倒未曾留意。那另一个又是谁?”独孤寒衣狐疑的看着他,接着问道。
“是……我看她眉眼之间,与昱竹也有两分相像。”上官思羽说着,似乎连自已都有几分不信。
“阿蘅?”独孤寒衣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江南女子多灵秀,若只是眉眼有两三分线,倒也不足为奇。”
说罢,又饮了一大口茶。
他当然也颇为惊异。
“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是她……”上官思羽今日觉得自已似乎很难一次性说出完整的话。
独孤寒衣倒也不着急催他。
上官思羽捋了捋思绪,终于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她邀我去她家中小坐,我推辞不过便去了,我才知道她是秦泽天的孙女。我不愿久待,便借口有事离开,不料她执意送我出来,还给了我这个。”
桌上俨然多了一个香囊,绣工极佳,除了雅致的兰花,还绣了“雨桐”二字。
独孤寒衣一看香囊,心下明了,“那你意下如何?”
上官思羽一听,更加着急,连忙道:“我自是不能答应。”
“我知道你对碧遥用情极深,你正当盛年,她既已去世多年,现在孩子又还小,若真能再遇到两情相悦之人,也未尝不可。”在好朋友面前,独孤寒衣的话显然更多一些。
上官思羽似乎并没有料到独孤寒衣会如此说,忙道:“雨桐姑娘现在才十七岁,我比她大了十二岁,我岂能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
“若是真心喜欢,并不会在意这些。如果她介意你比他大,又怎么会送你这个香囊呢?”独孤寒衣缓缓道。
上官思羽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不能。”
独孤寒衣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自已决定便是。”
感情一事,从来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滚滚红尘之中,人人皆是痴儿,谁又能独善其身?
良久,上官思羽开口打破寂静:“说说你吧,师兄,你怎么样?”
独步寒衣一时竟有些噎住了,当即反应过来,却仍道:“我很好,一如往常。”
上官思羽知道他是有意避开话题,却不愿再听这位师兄胡诌,道:“你对昱竹,从来都不是师徒之情,而是男女之爱。而且我能看得出来,她也喜欢着你。你难道真打算让她叫你一辈子师父吗?”
一字一句,听到独孤寒衣耳中,又进到他心里。
“我是他师父,我不能坏她清白之名。我从不畏惧人言,可我必须为她考虑,她会遇上更好的人。”独孤寒衣说完,低下了头。
“你们算哪门子的师徒?那不过一时权宜之计。更何况,她喜欢的是你,若嫁给旁人,你觉得她会幸福吗?”上官思羽竟觉得有些好笑,自已这个局外人,似乎比当事者要更着急些。
“那你日后会娶旁人吗?”上官思羽又问道。
独孤寒衣一听,当即站了起来,正色道:“绝无这种可能。在我心里,阿蘅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容置喙,眼神却是温柔的。
上官思羽倒吸了一口气,似乎对独孤寒衣的这个回答颇为记意。
“既是如此,你又总开不了尊口,那我去替你和她说。”上官思羽说着,便要走出门去。
“哎……”
独孤寒衣知道拦不住他,更何况,他也并不想阻拦。
这样也好,独孤寒衣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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