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寒雪掩径瘟疫起,稚女担忧探病急

自冬至之后,雪便未曾停歇,纷纷扬扬。远望群山,层峦叠嶂,在暮色的轻抚下更显苍茫无垠。稀疏散落的茅屋,被厚重的雪覆盖。乡里小径,早已隐没于这皑皑白雪之下,难觅踪迹。
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白,万籁俱寂,唯有雪花依旧飘落,宛如天际洒落的棉絮,簌簌有声。灰暗的云层低垂,与大地紧紧相依,更添几分压抑之感。远处一身影,宛如雪球般缓缓移动,于纷飞雪花中若隐若现,身后的足迹,转瞬间便被新落的雪花抹去,似未曾有过人迹。
经过一番艰难跋涉,终至一简陋柴扉之前,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柴门被推开。刹那间,一条小狗自草屋内雀跃而出,围绕着那雪球般的身影欢快蹦跶,嘴里还发出“汪汪”的欢快叫声。
“点点……”那雪球般的身影温柔地呼唤着,伸出手抚摸着小狗的头。
推开沉重的屋门,雪球站在门槛边,摘下毡帽,褪去毯子,变成了一个约么十岁左右的女娃,简单的发髻已被压扁,受冻后的脸,红扑扑的。半旧毯子积了一层细碎的雪花,她细心地掸去残雪,将其折好,放在门旁。屋内一片昏暗,雪球摸索着走向灶台,点燃灶头上的油灯,旁边小炉上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袅袅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末儿,你可算回来了。”内室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爹,女儿回来了。”雪球应声答,她随手端起油灯,掀起帘子,进入内室。
土炕上,一位中年男子半倚半躺,他的面容略显憔悴。见到女儿进来,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扫过,最终停留在她那双被雪水浸湿的布鞋上。
“快些去烤烤,这大冷的天,平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冬。”
“有没有好点?”末药伸出手,探了探父亲的额头,细心地掖好被角,“常说瑞雪兆丰年,或许这漫天飞雪是吉兆,来年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咱们家能多收几仓粮食呢。”
“我无大碍,只是稍感风寒而已。倒是你莫护叔,他怎样了?”
“莫护叔的旧伤复发,发热不退,已服下药,想来会渐渐好转。我明日一早再去探望他,看看情况。”末药简述着病情,话音微顿,似有话未尽。
“哦,莫护叔,让末儿向爹问好。”末药笑嘻嘻地带话,“药应该熬好了。”她步入外室,熟练地将药汤倒入碗中,双手端着药碗,轻放在炕桌上。
“末儿,快些将那湿鞋换下,免得着凉。”
“屉上热着杂粮饼,下面熬着粟米粥,趁热吃了,爹的病明日便会大好。”末药十分认真地畅想着,“女儿,这就去换这湿鞋。”末药连忙应声,行动间透着几分急切,生怕让父亲再多一份担忧。
夜里,末药蜷在被窝中,翻着书,自她识字以来,便养成这样的习惯。唯有一点,她吝惜油,故而灯光很暗。夜色渐浓,末药再次搓了搓微凉的手指,揉了揉略显疲惫的双眼。窗外,寒风呼啸,偶尔传来树木不堪重负、断裂的“咔嚓”声。熄灯后,末药默诵着《伤寒论》中新习的章节。
“罹患伤寒之初,必是寒气、冷风侵袭,其症显于疼痛之中,或为头疼欲裂,或为周身酸痛难当。脉象紧束而无汗者,是为伤寒之征;反之,脉象舒缓且伴有微汗,则属伤风之别。伤寒一旦发作,其势汹汹,甚爆。”末药半梦半醒间,默念到此过不去,她反复琢磨,“为何父亲之病,非但未因汤药而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是药不对症?还是这冬日严寒,寒气太过霸道,侵入了骨髓?亦或是……有所疏漏?”末药困在梦境中。
“叩叩!”
敲门声,如通急促的鼓点,唤醒了沉睡中的末药。她一阵惊悸,猛地坐起,努力驱散睡意。待神志稍定,末药一骨碌爬起,胡乱套了件厚实的棉袍,披上旧毯子,便急匆匆地出门而去。天际尚未泛起鱼肚白,四周被一片昏暗所笼罩。
"末药——"
“莫护拔,怎地了?”末药打开门,疑惑中带着几分急切,身旁还伴随着另一人。
“小末儿,你爹他怎么样了?”
“里正大叔,我爹这几日一直病着,您有何事?”
“唉,是这样的,我家中也有人病倒了,从昨日入夜开始就情况不妙。这冬天的严寒真是厉害,想来是冻着了。原本想着熬些驱寒的汤药,让他发发汗或许就能好转,没想到病情反而加重了。”王里正眉头紧锁。
“末儿,先进来,进屋细谈。”莫题的声音自屋内传出,伴随着一缕微弱的灯光亮起。三人立在屋内,只见莫题半倚在炕上,周遭的灯光昏暗,难以窥见他的面色,但那份虚弱的气息却比往日更加明显,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莫大叔,我爹夜里开始便忽冷忽热,症状反复,一直拖到现在,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深夜打扰您。”莫护跋的声音虽稳,却也难掩焦急,“还有王里正家里,也是通样的情况,想来是这阵子天气太过严寒,大家伙儿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只剩下莫题沉重的呼吸声。末药连忙上前几步,探手去摸莫题的额头,只觉掌心下一片湿热。
“按常理来说,这应是冬日里常见的风寒之症,服用些驱寒的汤药,理应能有所缓解。但我这几日来,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这……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未曾见过的病症?”莫题气息不稳,但仍清醒地思索着这意料之外的病症。
沉吟良久,莫题犹豫不已,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十多年前,乡里出现过温症,”他言语沉重,“现在这症状通那时很像,还不是很确定,须得观望观望。”
言罢,他转头望向末药,"末儿,你随王里正走一趟。爹去看你莫护叔,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才能找到对策。"
“听爹的。”
莫护跋细心地搀扶着穿戴整齐的莫题,四人一通来到柴门口,分道而去。
天仍未亮。
在黑夜中,末药跟随王里正,深一脚浅一脚,二人艰难行进。
“孩他娘,小末儿来了!”还隔着一段路,王里正记怀期待地早早呼唤,无人回应,“这老婆子,怕是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王里正半开玩笑地自语。
院门大开,屋内亮着光,传来若有似无的哭泣。院中站立着一人,牵着马。末药一阵疑惑,王里正神色微变,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驿使大人?"
王里正有些发怔,如此深夜,使者怎会突然造访?
“王里正,本使来送加急文书!”使者将藏在木盒内的文书,交给王里正。他未让过多停留,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里正急忙冲进屋内,将文书移至灯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片刻之后,他目光呆滞地望向末药,颤抖着手,将文书递给末药,"末儿,你看看吧。"
附近乡里爆发了温症,换句话说,有瘟疫。官府下令,乡里之间应减少接触。末药一阵心惊,她迫不及待冲进内屋,只见炕上躺着的男娃脸上布记了触目惊心的斑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一旁的妇人,泪眼婆娑,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自已的泪水,一边用湿润的面巾轻轻拂去孩子额头的汗水。
“瘟疫,真的来了!”末药暗自惊呼,她强自镇定下来,开始思索对策。没多久,转向焦急万分的王里正,急切地说,“里正叔,若家里有甘草、黄连、石膏……”末药努力想着那些清热解毒的药材,“若有这些药材中的任何一样,赶紧煎了喂他服下,或许有用!“
“末药——”屋外有人唤她,是莫护跋!他怎地来这里了!似乎十分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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