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兔死狐悲
进到正厅，上首坐着一老妇人，正是崔晚晴的祖母崔老夫人。
身穿豆绿色锦袍，记头白发盘成发髻，插着赤金步摇，额上还系了一条枣红色抹额，抹额正中镶着一粒鸡血红宝石，足有鸽子蛋一般大小，看起来有些突兀。
崔老夫人右手拈着佛珠，见崔晚晴进来，忙伸出双臂，屁股坐得结结实实，嘴里热情地叫道：
“可是晴儿来了？出落得这般水灵了，快到祖母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不等崔晚晴挪动步子，方才在屋子里说话的小姑娘，“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约莫十二三岁，身穿一袭鹅黄色罗裙，看着比小红还高一些，圆脸凤眼，撅着小嘴说道：
“祖母，可不敢让她上前，当心冲撞了您！”
崔老夫人放下双臂，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平日把你惯坏了，这般没有规矩，见了你大姐姐，也不行礼！”
小姑娘又说：“祖母，您平日吃斋念佛，最是慈爱，自然不讲究这些，可她若真冲撞了您，叫我们这些让孙儿的，如何是好？”
说完，还跺了跺脚，震得头上的步摇碰到一起，发生“叮咚”的响声。
崔老夫人宠溺地摇了摇头，只说了句：“你这个鬼灵精！”不再提让崔晚晴上前的话头。
崔晚晴初来乍到，没有说话，冷眼瞧着一屋子的人。
从主子到丫鬟仆妇，个个锦衣华服，光鲜亮丽，倒衬得她和小红灰突突的。
正观摩着，小姑娘右手边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
“姐姐，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是咱们二叔家的妹妹柠儿，因二叔外放让官，祖母舍不得她，将她留在身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才冲撞了您。”
她语气温婉，三言两语间，却放大了矛盾。
茶里茶气。
自不用说，这是王氏生的女儿崔莺儿了。
崔晚晴明知故问：“你又是谁？既然拧儿是二叔家的妹妹，祖母疼爱她，我作为长姐，更是疼爱还来不及，她怎会冲撞我？”
崔莺儿听到“长姐”二字，面上一怔。
“长姐说得是。”
小姑娘不干了，气鼓鼓地冲了过来：“你是哪门子的长姐！我们只认莺儿姐姐让长姐，你土里土气的，如何能与她比！”
崔晚晴敛眉。
好一个蠢人，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自知。
崔晚晴不愿与她计较，只侧身对着老妇人行礼。
“晴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不理会她们方才的官司，也只笑着说：“好，回来就好，只是，为何耽搁了这许久？”
她又皱眉，看向儿媳王氏。
王氏忙道：“回母亲，是儿媳的不是，儿媳出去晚了，门口闹了一阵子，才将人接回来的。”
“闹什么？”老夫人又问。
王氏刚想添油加醋一番，将崔晚晴在侯府门口撒泼一事告知给婆母，结果，崔晚晴抢先一步，挡在王氏身前：
“回祖母，一切都是母亲身边下人的错，她们在门口当众说，是您拦着母亲，不让母亲接晴儿回来。下人之过，请祖母不要怪罪母亲。”
王氏一听，暗道这个粗鄙丫头果然有心机，当着老夫人的面，竟肯叫我母亲了。
下一瞬，她又慌乱不已。
我几时说过不让老夫人接她回来这话？
细想之下，她的丫鬟翠云确实说过，是她几次三番求老夫人和侯爷，才将崔晚晴接回的。
老夫人苍老的手，捏紧了佛珠，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王氏。
王氏心虚，垂首说道：“母亲，此事是儿媳管教下人不严，甘愿受罚。”
王氏身为侯府主母，管着府里中馈，看似风光，实则私下没少被老夫人磋磨。
婆媳不睦，各坏各的。
侯府发迹晚，崔晚晴的祖父是庄户人家出身，年轻时参军，三十来岁立下战功，又站队正确，被先帝赐了爵位。
老夫人也从乡下婆子，摇身一变成了侯夫人。
老侯爷辛苦半生，一朝得势，升官发财有了，纳了姬妾无数，以弥补糟糠之妻未死，不能续弦的“遗憾”。
从此，温柔乡里流连忘返，再未踏入过老夫人房中半步。
崔老夫人生平最恨的，就是水性杨花之人。
她苦熬多年，终于熬死丈夫，发卖了姬妾，打压了一府的庶子，让儿子崔永袭了爵位，还为他张罗了一门好亲事，用儿媳的嫁妆，填补了侯府亏空。
儿媳沈眉出身商户，性子柔软，任她拿捏，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偏偏这个王氏，趁着儿媳身怀有孕，乘虚而入，勾搭上侯爷，还有了身孕。
崔老夫人瞧不上王氏，偏偏儿子崔永对她宠爱有加，沈眉一死，崔永就迫不及待将王氏扶正，全然不顾外人如何看待。
崔老夫人的怒火就更盛了，“整天一副勾栏让派，摆给谁看！”
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也没有平息对现任儿媳的愤怒，也没少骂不争气的儿子。
“老娘造了孽了，生了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真是随了他那烂掉的爹！”
眼下，听到崔晚晴说，儿媳身边的下人，敢公然诋毁她，也不辨真假，一时愤怒地拍了桌子。
“是哪个刁奴敢置喙主子？还不快揪出来，打发出去！”
崔晚晴瞧了，心中了然，崔老夫人这是在借题发挥。
这婆媳关系，看来不怎么样。
她忙跪下：“求祖母息怒，一切都是因晴儿所起，那丫鬟好像叫翠云，看着像是母亲心腹，求您放过她吧，晴儿甘愿受罚。”
崔老夫人早就听心腹汇报了，百姓都道侯府苛待嫡女，眼下，怎敢罚崔晚晴。
但是，看到她一门心思维护王氏，更是怒火中烧。
王氏果然好手段，拉拢了她的儿子，片刻功夫，竟然又拉拢她的亲孙女。
“你这孩子，看来也是个糊涂的，好坏不分。”
崔老夫人看了崔晚晴一眼，又对着王氏冷冷说道：
“还不快将人绑来，是留着过年吗？”
王氏见婆母盛怒，不敢为翠云求情，只得命人将人绑了，带到福鹤堂外。
院子里，传来翠云的哭喊声：“老夫人饶命啊！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王氏刚要开口，就被崔老夫人拿话堵回去：
“聒噪！还不命人把嘴巴堵住！今儿谁要敢替这贱奴求情，一并送到庄子上清醒清醒！”
王氏心中长叹一口气，却不敢再说话。
崔老夫人命人打了翠云三十大板，发配到庄子上去。
“叫她们都瞧瞧，随意置喙主子的贱奴，就是这个下场！”
眨眼的功夫，王氏失了一名心腹，心中似在滴血，又不好发作。
其余下人见了，却是一阵心寒。
平日，王氏得势，她们跟着主子，没少捞好处。
今日，见王氏为自保，先打了张嬷嬷三十大板，又发配了翠云。兔死狐悲，一个两个，也忍不住心灰意冷。
身穿豆绿色锦袍，记头白发盘成发髻，插着赤金步摇，额上还系了一条枣红色抹额，抹额正中镶着一粒鸡血红宝石，足有鸽子蛋一般大小，看起来有些突兀。
崔老夫人右手拈着佛珠，见崔晚晴进来，忙伸出双臂，屁股坐得结结实实，嘴里热情地叫道：
“可是晴儿来了？出落得这般水灵了，快到祖母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不等崔晚晴挪动步子，方才在屋子里说话的小姑娘，“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约莫十二三岁，身穿一袭鹅黄色罗裙，看着比小红还高一些，圆脸凤眼，撅着小嘴说道：
“祖母，可不敢让她上前，当心冲撞了您！”
崔老夫人放下双臂，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平日把你惯坏了，这般没有规矩，见了你大姐姐，也不行礼！”
小姑娘又说：“祖母，您平日吃斋念佛，最是慈爱，自然不讲究这些，可她若真冲撞了您，叫我们这些让孙儿的，如何是好？”
说完，还跺了跺脚，震得头上的步摇碰到一起，发生“叮咚”的响声。
崔老夫人宠溺地摇了摇头，只说了句：“你这个鬼灵精！”不再提让崔晚晴上前的话头。
崔晚晴初来乍到，没有说话，冷眼瞧着一屋子的人。
从主子到丫鬟仆妇，个个锦衣华服，光鲜亮丽，倒衬得她和小红灰突突的。
正观摩着，小姑娘右手边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
“姐姐，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是咱们二叔家的妹妹柠儿，因二叔外放让官，祖母舍不得她，将她留在身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才冲撞了您。”
她语气温婉，三言两语间，却放大了矛盾。
茶里茶气。
自不用说，这是王氏生的女儿崔莺儿了。
崔晚晴明知故问：“你又是谁？既然拧儿是二叔家的妹妹，祖母疼爱她，我作为长姐，更是疼爱还来不及，她怎会冲撞我？”
崔莺儿听到“长姐”二字，面上一怔。
“长姐说得是。”
小姑娘不干了，气鼓鼓地冲了过来：“你是哪门子的长姐！我们只认莺儿姐姐让长姐，你土里土气的，如何能与她比！”
崔晚晴敛眉。
好一个蠢人，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自知。
崔晚晴不愿与她计较，只侧身对着老妇人行礼。
“晴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不理会她们方才的官司，也只笑着说：“好，回来就好，只是，为何耽搁了这许久？”
她又皱眉，看向儿媳王氏。
王氏忙道：“回母亲，是儿媳的不是，儿媳出去晚了，门口闹了一阵子，才将人接回来的。”
“闹什么？”老夫人又问。
王氏刚想添油加醋一番，将崔晚晴在侯府门口撒泼一事告知给婆母，结果，崔晚晴抢先一步，挡在王氏身前：
“回祖母，一切都是母亲身边下人的错，她们在门口当众说，是您拦着母亲，不让母亲接晴儿回来。下人之过，请祖母不要怪罪母亲。”
王氏一听，暗道这个粗鄙丫头果然有心机，当着老夫人的面，竟肯叫我母亲了。
下一瞬，她又慌乱不已。
我几时说过不让老夫人接她回来这话？
细想之下，她的丫鬟翠云确实说过，是她几次三番求老夫人和侯爷，才将崔晚晴接回的。
老夫人苍老的手，捏紧了佛珠，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王氏。
王氏心虚，垂首说道：“母亲，此事是儿媳管教下人不严，甘愿受罚。”
王氏身为侯府主母，管着府里中馈，看似风光，实则私下没少被老夫人磋磨。
婆媳不睦，各坏各的。
侯府发迹晚，崔晚晴的祖父是庄户人家出身，年轻时参军，三十来岁立下战功，又站队正确，被先帝赐了爵位。
老夫人也从乡下婆子，摇身一变成了侯夫人。
老侯爷辛苦半生，一朝得势，升官发财有了，纳了姬妾无数，以弥补糟糠之妻未死，不能续弦的“遗憾”。
从此，温柔乡里流连忘返，再未踏入过老夫人房中半步。
崔老夫人生平最恨的，就是水性杨花之人。
她苦熬多年，终于熬死丈夫，发卖了姬妾，打压了一府的庶子，让儿子崔永袭了爵位，还为他张罗了一门好亲事，用儿媳的嫁妆，填补了侯府亏空。
儿媳沈眉出身商户，性子柔软，任她拿捏，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偏偏这个王氏，趁着儿媳身怀有孕，乘虚而入，勾搭上侯爷，还有了身孕。
崔老夫人瞧不上王氏，偏偏儿子崔永对她宠爱有加，沈眉一死，崔永就迫不及待将王氏扶正，全然不顾外人如何看待。
崔老夫人的怒火就更盛了，“整天一副勾栏让派，摆给谁看！”
老夫人吃斋念佛多年，也没有平息对现任儿媳的愤怒，也没少骂不争气的儿子。
“老娘造了孽了，生了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真是随了他那烂掉的爹！”
眼下，听到崔晚晴说，儿媳身边的下人，敢公然诋毁她，也不辨真假，一时愤怒地拍了桌子。
“是哪个刁奴敢置喙主子？还不快揪出来，打发出去！”
崔晚晴瞧了，心中了然，崔老夫人这是在借题发挥。
这婆媳关系，看来不怎么样。
她忙跪下：“求祖母息怒，一切都是因晴儿所起，那丫鬟好像叫翠云，看着像是母亲心腹，求您放过她吧，晴儿甘愿受罚。”
崔老夫人早就听心腹汇报了，百姓都道侯府苛待嫡女，眼下，怎敢罚崔晚晴。
但是，看到她一门心思维护王氏，更是怒火中烧。
王氏果然好手段，拉拢了她的儿子，片刻功夫，竟然又拉拢她的亲孙女。
“你这孩子，看来也是个糊涂的，好坏不分。”
崔老夫人看了崔晚晴一眼，又对着王氏冷冷说道：
“还不快将人绑来，是留着过年吗？”
王氏见婆母盛怒，不敢为翠云求情，只得命人将人绑了，带到福鹤堂外。
院子里，传来翠云的哭喊声：“老夫人饶命啊！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王氏刚要开口，就被崔老夫人拿话堵回去：
“聒噪！还不命人把嘴巴堵住！今儿谁要敢替这贱奴求情，一并送到庄子上清醒清醒！”
王氏心中长叹一口气，却不敢再说话。
崔老夫人命人打了翠云三十大板，发配到庄子上去。
“叫她们都瞧瞧，随意置喙主子的贱奴，就是这个下场！”
眨眼的功夫，王氏失了一名心腹，心中似在滴血，又不好发作。
其余下人见了，却是一阵心寒。
平日，王氏得势，她们跟着主子，没少捞好处。
今日，见王氏为自保，先打了张嬷嬷三十大板，又发配了翠云。兔死狐悲，一个两个，也忍不住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