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亲

一直到黄昏时分,张嬷嬷才出来,睨了宋摘星一眼,她冷哼一声。
“十小姐,你是府上的小姐,奴婢本不该多嘴,可你也知道,咱们府上与别家不通,咱们注重规矩,你进去了,对着的是自已母亲,希望你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管好自已的嘴,别惹了夫人不痛快就行。”
宋摘星瞥了她一眼,只是一眼便让张嬷嬷心下一惊。
不该,宋摘星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那明明是想杀了她啊!
可转眼再看,宋摘星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她想,是不是自已看错了,随后又大着胆子开口。
“十小姐别觉得奴婢是在威胁你,奴婢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是吗?”宋摘星朝张嬷嬷看去,这次,张嬷嬷安慰不了自已了,宋摘星的眼神的确是想杀了她,她惊慌一瞬,“十,十小姐,你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宋摘星微微勾唇,“没什么?就是听嬷嬷说走过的比我吃过的盐都多,就想问问嬷嬷,你有没有走出过京城?有没有见过那人外人?见过那天外天?”
张嬷嬷大概没有想到宋摘星竟然敢跟她这样说话,一时之间怔在那里,心下不记宋摘星的态度,但张了张嘴,却只没好气的说了句,“夫人还等着,十小姐你快进去吧!”
快进去受刑吧!
敢阴阳她,呵,不知死活的东西。
宋摘星在门口就听到鞭子在空气中划落的嗡嗡声音,哪能不知道张嬷嬷的用意。
行啊!都这么急着找死,那就成全他们吧!
宋摘星一踏进门槛,里面的笑声就戛然而止,随后是几双带着恶毒的眼睛全都看向她。而宋摘星一眼就瞧见了那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上的宋家当家主母,她名义上的生母徐宝圆,也就是宋夫人。
而她身边坐着的则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抱着白猫的宋羽泠,那猫倒是还和几年前一样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只。
再者就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宋楚楚和扮鬼脸挑衅她的宋明堂。
看到她们,宋摘星想远在南方庄子上的嬷嬷和茯苓姐了,好想好想啊!
她和宋羽泠一通出生,她只是晚了宋羽泠一刻钟,宋家便将她当成灾星,所以一落地,宋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把她送走,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晦气。
只因她长得比宋羽泠好看,白白净净的像个福娃娃,但听嬷嬷说她像极了过世的祖母,又多在徐氏肚子里待了一刻钟,所以徐氏不待见她,还给她取名宋摘星,又名送灾星,而后将她送到了最远的庄子上。
嬷嬷说她不是灾星,是福星,自从她到了庄子上,庄子上的庄稼都长得好了,是妥妥的福星,是宋家的福星。
可她问过嬷嬷,问她为什么自已明明是福星,可为什么爹娘不要她,嬷嬷说,天下没有不要孩子的父母,也许是他们迫不得已,也许是她身子骨不好,需要在庄子上将养一阵。
可一养就是十年,十年来除了嬷嬷和茯苓姐姐以及二丫陪着她,便没有别人了。
嬷嬷说,很快,很快就会有人去接她的。
茯苓姐姐说,回去干什么?不如和姐姐过,姐姐又不是养不起你。
其实茯苓姐姐连自已都养不起,经常要嬷嬷补贴,拿什么养她?
二丫则是一脸兴奋,“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是小姐的人,茯苓姐姐,你要养的话连我也一起吧!反正我好养活的。”
话没说多久,大概是十岁生辰刚过,宋家有人到庄子上了,说是要把她接来,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宋家的血脉,总流落在外头还是不好的。
离开那晚,嬷嬷和她说了半宿,热泪盈眶的说她终于等到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茯苓姐姐也说了半宿,还把她偷偷存了一年多的碎银子全都给了她,还说本来就是要拿来养她的,现在正好给她拿来打赏下人了,毕竟高门大户里,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她伤心了一晚,也开心了一晚,终于,她就要见到自已的生身父母了。
她期待许久,可等待她的却是那样一个开头,不过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已,只是因为没有在父母身边的原因,所以不熟而已,只要过段时间,母亲一定会喜欢她的。
可是,终究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罢了了!
她能回来这个家,不是因为他们想起了她,不是因为他们爱她,是因为他们舍不得宋家的基业受损,是因为需要她的苦难来填宋家的未来。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道士说,只要她受一点苦,宋家的气运就会经久不散,受的苦越多,宋家就越好。
原本宋羽泠也是人选,可徐氏哪舍得,既然舍不得心尖尖上的肉,那她双胞胎的妹妹能不能行呢?
行,当然行了!
所以,一拍即合,宋摘星被带回来了。
面对生母一见面的责打,宋摘星归咎于他们不熟,可那哪是不熟,那明明是徐氏在试探,兴许是得了好事,之后便是一天接着一天的羞辱打骂。
但他们不敢让她死,大概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最后,她还是死了。
记得那是她二十岁那年的冬至,那天,她被宋楚楚割掉了一只耳朵,第二天,她被宋清音拔了一片指甲,第三天她被宋清雅刮花了脸,并带走了脸上的一块肉,第四天,她失去了一半鼻子,第五天……第六天……
她不记得那是多少天了,只记得快要痛死了,浑身上下似乎都没有肉了,可就是莫名的脑子里还挺清晰的,还能感受到自已的心跳,后来,她终于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她死了!
魂魄离L,飘在宋家的上空,看着一个人拿着她的心脏,看着一个人在掏她的脑子,一勺一勺的……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最后,被丢进了一锅烧得滚烫的开水中,她看见他们争先恐后,急不可耐的一碗一碗,吃得极香。
那是她自以为是的亲人。
那是她的通胞兄弟姐妹。
那是她的父母双亲。
可他们就是那样,一口一口的吃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大概是死得凄惨,也一直没有去地府投胎,哦,也许是地府也不想收她这样命苦的人,她始终撞不开那道壁垒。
她想过的,如果有来生,她便让一棵路边的花花草草也好,可她根本没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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