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罚站
钟粹宫西配殿，朱窗黄瓦绿画梁。
一排玉兰树秃枝嶙峋，点缀窗景，不逢花时，想看花影重重叠绮窗，且得等到三四月份开春之时。
这座宫殿最靠近坤宁宫，原先是孙妃居住的，孙妃加封为贵妃后，赐居永寿宫，此处便空置着，马皇后安排徐玥暂居在钟粹宫西配殿。
马皇后想亲自教养徐玥，也是考虑过封女官的，但女官虽是官职，最高可至正五品，终究是仆与主的关系，不妥，她是未过门的家人，应列诸妇之后。
徐玥与苏嬷嬷和四个丫鬟，六个人在一起赶制新衣，有人裁布，有人缝衣，有人纳鞋底。
采薇问：“小姐，您准备男装…是要给谁穿？”
采莲拎起手里的一幅东方既白色衣料，说：“这不是大公子的身量，给三公子穿也太大了点。”
采蘩说：“奴婢猜，是给燕王殿下的。”
采蘋说：“采蘩，你见过燕王殿下？”
采蘩说：“没见过。”
徐玥说：“我自已穿。”
“啊？”四个小丫鬟齐齐张大了嘴巴，表示惊讶。
采蘩问：“小姐！今日可是见到燕王殿下了？如何？”
另外三个丫鬟也十分期待地看着徐玥，徐玥正欲与她们分享今日见闻。
苏嬷嬷正拿着粗针用力纳着鞋底，抬头教训道：“你们这几个没规矩的毛丫头！这些话让旁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败我们小姐名节。”
徐玥悚然，只是丫鬟好奇提了一下燕王，怎么就败名节了？
采蘋疑惑发问：“老爷说了，圣上属意小姐为燕王妃，亲口提亲，就算有了婚约，那燕王殿下就是咱们未来的姑爷，这样也不能说吗？”
苏怀瑾说：“你给我噤声，什么婚约，什么姑爷！现在都不能说。”
徐玥和颜悦色道：“采蘋，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我们自已家，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四个丫鬟闭上嘴，加快了手里的活计。
苏怀瑾说：“小姐，如此也好！不算盲婚哑嫁，至少成亲之前可以了解透彻对方的脾气秉性。”
徐玥默然。
苏怀瑾是徐玥的母亲谢氏夫人的两个陪嫁丫鬟之一，其实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因为皇后懿旨传徐玥入宫常住，谢夫人担心她们几个年纪小的言行无状会闯祸，便让苏怀瑾跟着徐玥入宫，照看着她们。
所谓婚约，就是洪武帝召见徐达，说了一句：“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玓配焉。”
二人年纪尚幼，册封旨意到魏国公府之前，一切皆有变数，的确不可妄言。
拂晓，徐玥洗尽严妆，束着头发，换上男装，对着铜镜照影，活脱脱一个“祝英台”，她自信地勾唇一笑，说：“安能辨我是雌雄？”
如此，出入大本堂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今后，在大本堂，我字丘山，“岳”音通“玥”，取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首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采薇一拍脑门道：“哎呀！小姐！现在还是冬季，少了大氅怎么能行？来不及让了！”
“无妨，等会儿我见到兄长，让他明日帮我带进宫来。”
徐玥说完，踩着粉底皂靴，迈出男子汉的矫健大步，踏着熹光往大本堂去，冰雪消融之时最是酷寒，她意识到自已大意了。
时辰尚早，大本堂里只有太子朱标、燕王朱玓、和太子的伴读徐琛在，徐玥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而不是女子的万福礼。
“徐丘山拜见太子殿下，燕王殿下。”
一夜之间，她把自已从一个玉软L柔的少女，扮成少年，连眉毛也努力画粗了，声音也学得尽量像。
朱玓不禁想笑，她竟敢女扮男装糊弄太子，行欺君之事。
太子朱标看向徐琛，面露疑惑，徐琛为难地说：“舍…弟。”
太子和煦一笑，说：“免礼。”
课到中途。
徐玥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臂，几乎要运内力御寒，走动时不觉着多冷，久坐不动就冷了。
朱玓思忖片刻，解下自已的大氅，放到徐玥的桌上，示意她穿。
徐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区区从九品伴读，怎敢用燕王殿下的大氅？《衣冠复古诏》对各个层级该用什么颜色，什么布料，都有明确规定。
冻病事小，触律事大，若让燕王殿下千金之L有所损伤，罪过就更大了。
朱玓在纸上写：“你嫌弃本王的衣服？”
将纸条竖起来给她看，英眉挑起，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徐玥在纸上写：“非也，深谢殿下善意，依制不得用。”
朱玓翻了个白眼，冻死你算了！
他又写：“借你穿一个时辰，无妨。”
徐玥将衣服轻轻推出去一点，示意他拿回去，写：“殿下千金之L，不可受寒。”
朱玓又翻了一个白眼，固执！
他又写：“本王嫌热。”
吴王朱橚坐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人书笺传信，一件大氅推来推去。
宋学士问：“徐丘山，你在让什么？”
皇子伴读，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便是代皇子受过，由于君臣有别，先生不会责皇子，就通过说他的伴读，来提点他。
徐玥立即乖巧端坐好，瞥了眼桌沿上那件对襟绣了金织夔龙纹滚边的深青色大氅，不是她不想穿，是她不能穿啊！
朱玓无语，让她哆嗦去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看她搓手的样子，他又莫名揪心。
过了一会，朱玓下笔写了几个字，捏成纸团丢到徐玥桌面，徐玥将纸团捏在掌心，正待伺机打开看看他写了什么。
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先生的鹰眼。
宋学士说：“徐丘山，不想听课就出去站着。”
徐玥恭敬地退出去门口站着，贴墙站在窗边，依然能听见宋学士讲经。
不知掌心的纸团里写了什么？
朔风吹得她寒意刺骨，手捏成拳，瑟瑟发抖，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散学。
徐玥心想，还好今日女扮男装，若是以女子之态在此罚站，那可太丧失尊严了。
她开始运内力御寒。
这下朱玓更揪心了，不时往窗外张望，可是她贴墙站，在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哪怕一角衣裳。
若他再不安分，她只会被罚得更重。
令他人因自已而受过，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皇子们的侍从们在对面的庑殿檐下歇息等侯，齐刷刷地看着这边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被罚站，徐玥深感羞赧，低下头，闭上眼。
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一排玉兰树秃枝嶙峋，点缀窗景，不逢花时，想看花影重重叠绮窗，且得等到三四月份开春之时。
这座宫殿最靠近坤宁宫，原先是孙妃居住的，孙妃加封为贵妃后，赐居永寿宫，此处便空置着，马皇后安排徐玥暂居在钟粹宫西配殿。
马皇后想亲自教养徐玥，也是考虑过封女官的，但女官虽是官职，最高可至正五品，终究是仆与主的关系，不妥，她是未过门的家人，应列诸妇之后。
徐玥与苏嬷嬷和四个丫鬟，六个人在一起赶制新衣，有人裁布，有人缝衣，有人纳鞋底。
采薇问：“小姐，您准备男装…是要给谁穿？”
采莲拎起手里的一幅东方既白色衣料，说：“这不是大公子的身量，给三公子穿也太大了点。”
采蘩说：“奴婢猜，是给燕王殿下的。”
采蘋说：“采蘩，你见过燕王殿下？”
采蘩说：“没见过。”
徐玥说：“我自已穿。”
“啊？”四个小丫鬟齐齐张大了嘴巴，表示惊讶。
采蘩问：“小姐！今日可是见到燕王殿下了？如何？”
另外三个丫鬟也十分期待地看着徐玥，徐玥正欲与她们分享今日见闻。
苏嬷嬷正拿着粗针用力纳着鞋底，抬头教训道：“你们这几个没规矩的毛丫头！这些话让旁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败我们小姐名节。”
徐玥悚然，只是丫鬟好奇提了一下燕王，怎么就败名节了？
采蘋疑惑发问：“老爷说了，圣上属意小姐为燕王妃，亲口提亲，就算有了婚约，那燕王殿下就是咱们未来的姑爷，这样也不能说吗？”
苏怀瑾说：“你给我噤声，什么婚约，什么姑爷！现在都不能说。”
徐玥和颜悦色道：“采蘋，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我们自已家，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四个丫鬟闭上嘴，加快了手里的活计。
苏怀瑾说：“小姐，如此也好！不算盲婚哑嫁，至少成亲之前可以了解透彻对方的脾气秉性。”
徐玥默然。
苏怀瑾是徐玥的母亲谢氏夫人的两个陪嫁丫鬟之一，其实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因为皇后懿旨传徐玥入宫常住，谢夫人担心她们几个年纪小的言行无状会闯祸，便让苏怀瑾跟着徐玥入宫，照看着她们。
所谓婚约，就是洪武帝召见徐达，说了一句：“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玓配焉。”
二人年纪尚幼，册封旨意到魏国公府之前，一切皆有变数，的确不可妄言。
拂晓，徐玥洗尽严妆，束着头发，换上男装，对着铜镜照影，活脱脱一个“祝英台”，她自信地勾唇一笑，说：“安能辨我是雌雄？”
如此，出入大本堂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今后，在大本堂，我字丘山，“岳”音通“玥”，取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首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采薇一拍脑门道：“哎呀！小姐！现在还是冬季，少了大氅怎么能行？来不及让了！”
“无妨，等会儿我见到兄长，让他明日帮我带进宫来。”
徐玥说完，踩着粉底皂靴，迈出男子汉的矫健大步，踏着熹光往大本堂去，冰雪消融之时最是酷寒，她意识到自已大意了。
时辰尚早，大本堂里只有太子朱标、燕王朱玓、和太子的伴读徐琛在，徐玥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而不是女子的万福礼。
“徐丘山拜见太子殿下，燕王殿下。”
一夜之间，她把自已从一个玉软L柔的少女，扮成少年，连眉毛也努力画粗了，声音也学得尽量像。
朱玓不禁想笑，她竟敢女扮男装糊弄太子，行欺君之事。
太子朱标看向徐琛，面露疑惑，徐琛为难地说：“舍…弟。”
太子和煦一笑，说：“免礼。”
课到中途。
徐玥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臂，几乎要运内力御寒，走动时不觉着多冷，久坐不动就冷了。
朱玓思忖片刻，解下自已的大氅，放到徐玥的桌上，示意她穿。
徐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区区从九品伴读，怎敢用燕王殿下的大氅？《衣冠复古诏》对各个层级该用什么颜色，什么布料，都有明确规定。
冻病事小，触律事大，若让燕王殿下千金之L有所损伤，罪过就更大了。
朱玓在纸上写：“你嫌弃本王的衣服？”
将纸条竖起来给她看，英眉挑起，朝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徐玥在纸上写：“非也，深谢殿下善意，依制不得用。”
朱玓翻了个白眼，冻死你算了！
他又写：“借你穿一个时辰，无妨。”
徐玥将衣服轻轻推出去一点，示意他拿回去，写：“殿下千金之L，不可受寒。”
朱玓又翻了一个白眼，固执！
他又写：“本王嫌热。”
吴王朱橚坐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人书笺传信，一件大氅推来推去。
宋学士问：“徐丘山，你在让什么？”
皇子伴读，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便是代皇子受过，由于君臣有别，先生不会责皇子，就通过说他的伴读，来提点他。
徐玥立即乖巧端坐好，瞥了眼桌沿上那件对襟绣了金织夔龙纹滚边的深青色大氅，不是她不想穿，是她不能穿啊！
朱玓无语，让她哆嗦去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看她搓手的样子，他又莫名揪心。
过了一会，朱玓下笔写了几个字，捏成纸团丢到徐玥桌面，徐玥将纸团捏在掌心，正待伺机打开看看他写了什么。
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先生的鹰眼。
宋学士说：“徐丘山，不想听课就出去站着。”
徐玥恭敬地退出去门口站着，贴墙站在窗边，依然能听见宋学士讲经。
不知掌心的纸团里写了什么？
朔风吹得她寒意刺骨，手捏成拳，瑟瑟发抖，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散学。
徐玥心想，还好今日女扮男装，若是以女子之态在此罚站，那可太丧失尊严了。
她开始运内力御寒。
这下朱玓更揪心了，不时往窗外张望，可是她贴墙站，在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哪怕一角衣裳。
若他再不安分，她只会被罚得更重。
令他人因自已而受过，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皇子们的侍从们在对面的庑殿檐下歇息等侯，齐刷刷地看着这边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被罚站，徐玥深感羞赧，低下头，闭上眼。
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