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靳一一

李瞎子见少年缓步走来,内心很是激动,确切地说是看到一块到嘴肥肉般的喜悦。为什么这么说呢?一来,小孩儿的钱最好哄,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人生中,还没见过世间的许多险恶,也不知那些老掉牙的套路,心思单纯、稍一吓唬就容易掏钱就范,即便心思聪慧、机敏警觉的,绕来绕去也总能蒙住。二来,小孩儿只是不挣钱,并不代表没钱。家境富裕的自不必说,父母给的零花钱自然不少。家庭一般的,父母忙于外出打工,也会留给孩子一日三餐的伙费。三来,小孩儿力量小,若是被识破扯起纠纷来,也不怕打不过。就算回头找来大人,李瞎子也早就溜走,谁又会跟一个骗小孩儿的不入流江湖骗子认真追责呢。就连小卖店的老板也知道这些道理,集卡抽奖、整货散卖,挣得都是小孩儿的钱。
可心里边再激动,面子上还是要绷住,毕竟李瞎子在白鸽镇上的形象是“瞎子”,只不过从事算命的职业罢了。既然是“瞎子”,自然就看不到少年。只是在少年近身时,装模作样地一侧耳,嘴里奇到道:“听来者步履虽轻,可隐隐透出龙虎之气,莫不是高人来访?”
少年撇嘴道:“我身上就六块钱,过来问一句吉凶,您就不用多费唇舌恭维了”。
李瞎子闻言自忖:“还以为来块肥肉,没想到是个鸡贼的油渣,也罢,六块不要白不要,也够小吃铺两张馅饼钱了”随即开口:“听声音还是个娃娃,这大冷天咱爷俩儿能遇上是缘分,钱不钱的都好说,你一个小孩儿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还问吉凶啊?”
少年不理李瞎子盘道套磁这一套,自顾自地说道:“不是遇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就是我要办件事儿,具L什么事儿我不想说,你就给算个吉凶,或者这事儿能不能办成就行。”
李瞎子心里有些不悦,且不说钱少,像这种不讲由头硬算的事,很容易说偏,轻则客人抬腿就走,重则会传出去自已只会记嘴胡扯,影响以后的生意。必须进一步套点信息出来,这样编故事也好有个方向不是。于是拿出纸笔说:“既然不方便说,老夫没法帮你掐算,不如测字吧,一个人的命理气运可以推演,但是具L到某一件事儿上,还是测字来的更直接准确一些。”
少年问:“写什么?写几个?”
李瞎子答:“想写什么写什么,突出一个随机,不过写的时侯要想着你要办的这件事儿,才会更准。不过不能写太多啊,写太多心性就散了,不准了,一般就是一个字或者一个词。”随便写不怕,因为李瞎子本就有着随口瞎诌的本事,不让写多一方面字多了含义就多,不好圆谎。另一方面,纸笔也是成本,要是客人高兴起来写篇《滕王阁序》,或者写出的字是生僻字不认识,你说这字还怎么测。
少年虽然还在读书,每天都和课本书笔打交道,但冷不丁让写个字,一时间竟不知该写什么。又问道:“你不是盲人吗?我写什么你又看不到,怎么帮我算?”
李瞎子说:“写完告诉我即可。”李瞎子不怕客人故意说错戏弄或试探他,因为那样更可以信口开河,反正算错了不是自已水平问题,是客人故意说错的问题。
天气实在寒冷,少年也不想多与李瞎子纠缠。便随手在纸上画了两横“一一”,靳一一,这是少年的名字,通学们都给他起外号叫他“二哥”。写完少年说道,我写了两个字,一一,就是一二三四的那个一。
李瞎子在少年写的时侯就看见了,心想这小破孩儿没准真是来找茬的,不过这么冷的天专门过来戏弄他也不像。便故作高深的说道:“小友来问吉凶,偏偏却写了两个一字,真是有趣。”未等靳一一有所反应,继续说到:“此事主凶,何解?你看,一乃生字底、死字初,说白了就是生的最后一笔,死的第一笔,正是大凶之兆。”
正当李瞎子接下来要说“破财免灾”之类的话,少年张口道:“吉字的第一笔和最后一笔也都是一,你为什么不说是吉兆呢?况且我写了两个一,又是何解?”
李瞎子心想:“我去,今天碰上个茬子,反应还挺快。”于是半尴不尬地说:“我这还没说完你就给我把话头打断了!我是说,一本身的确是大凶之兆,可是你写了两个一,就不一定了,而且两个一并不意味着是吉,因为吉的最后一笔乃封口一,和第一笔长短不一,不可通类而语。”
靳一一想,自已要办的事的确是不能说的,要“封口”,但自已写的两个一自然是一样长的,虽有吉兆却不能附会成吉,心里也有不快:“凶也不是、吉也不是,那是什么?”
李瞎子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既是定数也是变数,本来一就是不吉不凶的变相,你写了两个,复一者,变之无穷也,此事成败在人不在天,吉凶无数,惟人自召。”李瞎子暗自得意,这么一解释,管你是什么事,都能印证我算得准,痛快儿拿钱吧。
靳一一觉得李瞎子说的有些道理,便将钱掏出来,递上前去,李瞎子正在得意,便忘了自已是“瞎子”,下意识伸手去接,突然,少年抓住李瞎子的手,问道:“您既然算得这么准,为什么不给自已算算有无富贵之命呢?”
李瞎子镇定自若答:“风水先生无处葬,算命瞎子路边亡。我们这种人,命不知绝、财不过夜,不算都知道没有富贵的,再说老夫泄露天机太多,已是形如枯木、苟延残喘之人了,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于我又有何用呢?”
少年恻隐心一动,这么冷的天,在外摆摊,不过混口饭吃,与乞讨无异,也是可怜之人,自已要办“大事”,只图彩头,不想多生事端,便不拆穿他,将钱给他后转身离去。
李瞎子抬头,用一只浑浊的眼睛望着少年的背影,不知是对少年还是对自已说道:“世人皆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惜世间并无真正的因果,并不是善因产善果、恶因产恶果。也不是善因产恶果、恶因产善果,而是有因就有果,因果无关、福祸无门、善恶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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