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位大人

不等官兵接近,江诉晚低声嘱咐:“等会儿他们问起来,就说你早有准备,山匪不过截走了空马车,救济粮你另安排了人从小路送来。”
齐钰眼前一亮:“我明白了,神女大人是为了方便从天界运粮救灾好有个说辞,向众人解释这钱粮来源?”
江诉晚压低了声音:“不止如此。”
“山匪前脚刚走,他们紧跟着便来了,时间卡的这样好,既没耽误山匪劫粮,也怪不了他们疏于管制,很难不让人怀疑事先就安排好了的。”
齐钰瞪大眼睛,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官兵的车马便到了近前。
一身形瘦小,尖嘴猴腮,头戴乌纱的人掀开帘子跳下车,愣是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把拽住齐钰的衣摆。
“七皇子殿下!是臣来迟了啊!”
看他官服的样式,齐钰便知他是江蜀总督,方有才。
齐钰眼角微微抽搐,实在没想到堂堂统管两省的总督大人,竟是个这样的人物。
只见他脸上尽是褶子,哭好起来褶子全挤在脸上,像一朵张牙舞爪的菊花,发出呕哑嘲哳的怪异嘶吼。
“都是我晚来一步,才让那群贼人得了手,我愧对圣上信任,我枉为父母官!我对不起江蜀十六县数十万百姓!我……我今日便以头枪地,以死谢罪!”
齐钰抽抽嘴角,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一翩翩公子下马走来。
他眉如兰叶,面似白梅,身形虽单薄却挺拔如竹。
他先立在一旁理了理衣冠才开口说话,声音冷沉,像是夹着刀子。
“方大人莫要过度揽责,说到底,是七皇子无用,竟如此软弱,被群歹徒拿刀一吓就丢了赈灾钱粮,论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怕是少不得要向陛下参一本。”
齐钰微微一惊,看向说话之人衣着打扮像是个县令,只是这眼角眉梢,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若他并非是刁钻刻薄,真是如此不卑不亢,倒不失是个好官。
齐钰心中盘算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诸位莫慌,赈灾钱粮并未被劫。”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尤其是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方大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仿佛在说‘什么个情况?我白滚了一身灰?’
面对众人齐刷刷的惊异目光,齐钰实则还是有些心虚。
毕竟上面拨下来的赈灾钱粮打实是被劫走了。
但是想到神女另有安排,底气又足了几分,轻咳两声,故作高深地说着:“我早料到此行,不会一帆风顺,自然做了安排,他们劫走的马车之中什么都没有,赈灾钱粮我早已命人从小路运来,诸位不必担心。”
“不可能!”方大人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就开嚎:“这绝对不可能!七皇子你可别因畏罪便信口开河!”
齐钰双眼一斜就瞪了上来去:“怎么?方大人还能确定一伙山匪究竟抢走了些什么?”
方大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失言,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那翩翩公子哼笑一声又开了口,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屑:“此时无人举证,七皇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倘若到了灾区没有钱粮,在下还是要参上一本的。”
“届时若我拿不出,不用大人参我,我自缚手脚负荆请罪,任由百姓审判。”齐钰如此说着,又眯眼仔细打量这人,实在是觉得有些眼熟,一定是曾经见过。
那翩翩公子大抵也是看出齐钰眼神中的探究,拱手一礼:“在下柳杉霖,曾在京城为官,现任青歌县县令,见过七皇子。”
“柳杉霖……”
齐钰轻念着这个名字,古镜那一头的江诉晚更是瞪大了眼睛。
难怪这声音这样耳熟,居然是他?
三年前,柳杉霖是齐添凌幕下谋士。
当年江诉晚并不像如今这样小心谨慎,许多人都知道三皇子齐添凌有这样一位神女相助。
但包括柳杉霖在内的大多数人对江诉晚都是恶语相向,认为她是聊斋中的妖孽祸害,用新奇宝物蛊惑齐添凌。
当时柳杉霖更是屡屡进言,要把古镜扔进火里烧掉:“古籍记载,此等妖孽祸害,轻者损人元气,重则谋夺国运,殿下乃皇子,又胸怀大志,万万不可受此妖孽蛊惑啊!”
江诉晚还曾尝试过投其所好,送了些钢笔墨水给他,却仍然没能扭转他的印象。
当时他说:“你待在三殿下身边还不安分?又要拿这些精怪物件来蛊惑我!我定有一天要除去你这妖孽,匡扶三殿下的大业!”
说起来,三年前他是皇子幕僚,京城谋士,还挂了个五品闲官殿阁大学士,如今却下放做起了七品县令……
看来这三年,在齐添凌那种货色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啊。
江诉晚嗤笑了一声,担心被察觉就没出声,只打算晚点提醒齐钰要小心注意此人。
镜子那头,方大人殷勤的恭维了两句齐钰神机妙算,居然想到人财分行这等妙招,便邀他与柳杉霖同上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宽阔,甚至行驶起来都比齐钰来时坐的那辆更平稳,只是方大人喋喋不休。
又问齐钰这一路可有水土不服,刚才直面山匪可有受伤,自愧接应不及时不周到。
又问圣上龙体是否康健,爱吃些什么,对历年的贡品是否满意,感泽圣上恩泽。
又阐述自己为官清廉,事事亲力亲为,与百姓亲如一家……
絮絮叨叨,犹如念经,齐钰想问问灾情都插不上话。
不止齐钰听得头疼,柳杉霖也闭着眼睛装睡,就连江诉晚都皱着眉头默默把镜子挪远了些。
马车行了半日,已经能看见云隙城墙。
而在城墙外围着的,是衣不蔽体的灾民。
这是齐钰第一次真的亲眼见着灾民,
该怎么形容呢?
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是。
但又不止是。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麻木的,但却并非毫无光彩,相反他们中许多人的眼睛是亮的,如老鼠般机敏,如饿狼般贪婪,如猛虎般凶狠。
就是不像人。
齐钰也曾濒临饿死,但那种感觉不一样。
那时候,他被关在天牢里,绝望,麻木,是一个快被饿死的人,但,依旧还是个人。
这群人,失去了作为一个‘人’而应有的一切,沦为了野兽,在饥饿的驱使下不择手段的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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