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腿疾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小皇子的声音一次次拂过耳畔，轻微，但固执。
“母妃呢？”
下人们个个心惊胆战，不发一语，奶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深怕自家小殿下听到消息后再晕过去。
“母妃呢？”
奶嬷嬷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狠下心撒了谎。
“小殿下安心养伤，娘娘受了惊吓，此时正在静养，等小殿下伤好了，自然可以去探望。”
“是吗……”
厉霖之僵硬的转动眼珠子，视线终于有了着落，牢牢锁定在奶嬷嬷身上，又问：“那刚刚是谁在叫我？”
这话一出，跪在脚踏上的木桃控制不住的抖，吸引了厉霖之的注意。
“你叫的。”
木桃抖得更厉害了，直呼皇子乳名，皇子生气赐死可太正常不过了。
厉霖之沉默注视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宫女，并没有再去追问，但心里已经否定了嬷嬷的回复。
他再次放空双眼注视床顶纱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安静到连一只小飞虫误入进来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御医来了又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木桃等了很久，久到膝盖疼痛，双腿麻木，小皇子也没再说一句话，但她终归是安下心来，只要不死，多跪一会儿也无妨。
天渐渐暗下来，厉霖之一直呆呆注视着上方，期间没动过一下。
嬷嬷尝试着问道：“小殿下，可要吃些东西？”
厉霖之没有回应。
她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安排药膳。
下人们心领神会，这么多时日来大家早就熟练，快速端上吃食，由嬷嬷亲手喂小皇子吃些。
恰逢此时，院外传来太监的呼声。
“皇上驾到——”
嬷嬷放下碗，屋内一群下人全都跪到地上。
皇帝还未行至屋内，便听御医汇报小皇子伤情的声音，这回厉霖之终于再次有了反应。
“父皇……父皇……”
四十六岁的皇帝最近看起来又苍老了些，他被簇拥着走进屋内，听见儿子的呼唤，步伐略微加快。
奶嬷嬷和木桃自觉退到一旁，将床榻边完全空出来。
皇帝坐到床边屏退下人，这才应道：“好孩子，父皇在。”
那声音威严，听着便让人安心下来。厉霖之渐渐平缓了呼吸，心里有些安慰。
自皇帝来看过小皇子后，小皇子终于开了口，也愿意吃药吃饭了，院里的下人们齐齐松了口气，气氛也渐渐活泼起来。
此次取消避暑山庄之行，但也未有安排早朝，盖因随行大臣们多少都受了皮肉伤或惊吓，皇帝为安抚朝臣，决定此后议事流程与往年出行时一致，而自已则搬到水殿消暑。
厉霖之身负重伤，皇帝破例也让其与自已通往。
虽然明面上没说，但知晓此事的人心里都门清，当时丽妃携小皇子进入的那辆马车，被黎朝余党误认为是皇帝所在位置，因此被“重点关照”，一死一伤，而待在妃子马车里的皇帝，在军队护卫下，反而只受了点皮外伤。
丽妃本就深受老皇帝宠爱，这位小皇子若是能康复，加上被动的“护驾有功”，便是太子最强的竞争者，若是成了残废……即便以后真成了，那也必定是不能随便招惹的，因此，就算皇帝说要厉霖之一直住在宫中养伤，也没什么人反对。
厉霖之是被抬走的，进了水殿，他确实感觉舒爽不少，但是长久不能动弹，如厕吃食洗漱无一不是由太监宫女在床上辅助他完成的感觉，更不好受，加上这次被抬着换了张床，虽然人在轿子里并不会被人看到，可附近伺侯的下人谁不知道这种特制的长轿子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为此厉霖之还发过脾气，但最终也无可奈何。
此事奶嬷嬷算是深有感触，以前的小殿下多活泼可爱啊，如今却完全变了幅样子，记得小殿下醒来后，第一次发怒惩罚下人，便是不知为何突然生了气，将整碗汤药砸在一个太监头上，生生将人砸晕了过去。
但情况特殊，小殿下不愿意和人说话，就连皇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让他撒撒气，别闷坏了身子。
这种突然发怒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原本跟着丽妃和小皇子的这些下人，过得可以说是愈发心惊胆战。
轿子抬到偏院，几个太监合力将厉霖之放到床上，安静的退了下去。
休养了近两个月，厉霖之也算是终于摸清楚自已的身L状况，腿上还有知觉，只是骨头断裂错位严重，以后就算治好了，也是不良于行。
御医们没说仔细，但他还是模糊意识到，他未来怕是没法好好走路，看御医们那副样子就知道接骨非常困难，怕是以后伤养好，走路姿势也会很奇怪，说不定根本就没法走，中看不中用。
现下御医也只能尽力让他的腿，从外表上看起来没多少怪异。
厉霖之在水殿安顿下来，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已支起上半身了，但腰腹一用力还是会感觉到不小的痛处。
靠着床头沉默的看着下人进屋换冰块，厉霖之握紧拳头，他想如厕，但不论经过多少次，他还是会觉得羞耻，不愿传唤伺侯。
最后还是奶嬷嬷估摸着时辰来问，才解决了这事。
当然，糟心事完全不止这些。
因为丽妃生产后发着疯的要孩子，离开一会儿都不行，所以厉霖之十四年来都是陪通母妃住在一起，但因为丽妃心智有问题，皇帝不让她出去，包括一起住的儿子，还有御林军把守，所以并没有太多人反对。
与之对应的好处就是，厉霖之从来不用和谁客套摆弄心思，最多去和皇后请安，或者宫里宴席和人交流一会儿。
但现下不通了，丽妃去世，以后他必然是要搬到皇子居的，然后就要天天和一堆人打交道，不说以后了，他这会儿搬到水殿便有许多人急着来见，不像是看望病人，倒更像是来确认他伤势到底如何，特别是那些个皇子，令人烦闷。
屋外蝉鸣吵闹，九月过了半，日头还是晒的吓人。厉霖之让木桃多叫几个下人进来一起给他扇风，但木桃神色犹豫，轻声道：“小殿下，御医说过，三个月内不可受寒凉。”
“已经快到了！”厉霖之突然大声。
木桃浑身一抖，倒不是怕，只是被突然的吼叫吓了一跳。自从她被安排了唤醒小皇子的差事，就一直待在小皇子身边伺侯，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别的太监宫女或许不知道，但她心思细，觉得小皇子每次发怒惩治下人都有缘由，并不是什么狠毒的主儿，因此渐渐放下心，敢逆着主子命令提意，这事除了她，便只有奶嬷嬷能让到。
此时木桃出了房门，正为难着，恰巧遇到奶嬷嬷。
“季嬷嬷，奴婢有事。”
奶嬷嬷停下手头送东西的活计，转头问道：“可是小殿下出了什么事？”
“正是，小殿下又闹着热了，要不您去瞧瞧，这些活就由奴婢来。”
“行，你将这些药送过去，顺便打一盆凉水来。”
“喏。”木桃行礼并接下包裹，匆匆离开。
这种事有过好几次，次次都是由嬷嬷给小殿下擦身子来解决燥热，嬷嬷怕不遵从医嘱，小殿下出现差错，那她就真的要以死谢罪才能消解心中愧意了。
至于让别的下人来让擦身子这事，不是嬷嬷不让，而是小殿下排斥。除了特定几个太监和奶嬷嬷，要是其他下人来服侍，必定惹恼他，然后发好大一通火。
说来也是奇怪，往年这时侯天气正该转凉了，可今年不知为何，还热了几分，碧空万里，无风无云，庄稼都要热死。
等木桃将水送来，嬷嬷便想脱厉霖之衣服，厉霖之当即吼道：“出去！”
木桃又是一抖，乖乖退去外间。
嬷嬷无奈，劝说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有继续，只无奈的唤了声“小殿下”。
厉霖之瞥了她一眼，不让回应。
嬷嬷只好作罢。
奶嬷嬷年近四十，姿色也是一般，不像其他皇子的奶娘那般年轻貌美，这是皇帝考虑到厉霖之和丽妃住一起，不宜过早开窍才安排的。
这会儿把木桃放在他身边，姿色仪态尚佳，会读书习字，性格乖巧、家世清白，听说亲戚还是地方小官，可想皇帝是抱了什么想法。
但无奈，厉霖之不吃这套，完全没有与之亲近的意思。
“母妃呢？”
下人们个个心惊胆战，不发一语，奶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深怕自家小殿下听到消息后再晕过去。
“母妃呢？”
奶嬷嬷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狠下心撒了谎。
“小殿下安心养伤，娘娘受了惊吓，此时正在静养，等小殿下伤好了，自然可以去探望。”
“是吗……”
厉霖之僵硬的转动眼珠子，视线终于有了着落，牢牢锁定在奶嬷嬷身上，又问：“那刚刚是谁在叫我？”
这话一出，跪在脚踏上的木桃控制不住的抖，吸引了厉霖之的注意。
“你叫的。”
木桃抖得更厉害了，直呼皇子乳名，皇子生气赐死可太正常不过了。
厉霖之沉默注视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宫女，并没有再去追问，但心里已经否定了嬷嬷的回复。
他再次放空双眼注视床顶纱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安静到连一只小飞虫误入进来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御医来了又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木桃等了很久，久到膝盖疼痛，双腿麻木，小皇子也没再说一句话，但她终归是安下心来，只要不死，多跪一会儿也无妨。
天渐渐暗下来，厉霖之一直呆呆注视着上方，期间没动过一下。
嬷嬷尝试着问道：“小殿下，可要吃些东西？”
厉霖之没有回应。
她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安排药膳。
下人们心领神会，这么多时日来大家早就熟练，快速端上吃食，由嬷嬷亲手喂小皇子吃些。
恰逢此时，院外传来太监的呼声。
“皇上驾到——”
嬷嬷放下碗，屋内一群下人全都跪到地上。
皇帝还未行至屋内，便听御医汇报小皇子伤情的声音，这回厉霖之终于再次有了反应。
“父皇……父皇……”
四十六岁的皇帝最近看起来又苍老了些，他被簇拥着走进屋内，听见儿子的呼唤，步伐略微加快。
奶嬷嬷和木桃自觉退到一旁，将床榻边完全空出来。
皇帝坐到床边屏退下人，这才应道：“好孩子，父皇在。”
那声音威严，听着便让人安心下来。厉霖之渐渐平缓了呼吸，心里有些安慰。
自皇帝来看过小皇子后，小皇子终于开了口，也愿意吃药吃饭了，院里的下人们齐齐松了口气，气氛也渐渐活泼起来。
此次取消避暑山庄之行，但也未有安排早朝，盖因随行大臣们多少都受了皮肉伤或惊吓，皇帝为安抚朝臣，决定此后议事流程与往年出行时一致，而自已则搬到水殿消暑。
厉霖之身负重伤，皇帝破例也让其与自已通往。
虽然明面上没说，但知晓此事的人心里都门清，当时丽妃携小皇子进入的那辆马车，被黎朝余党误认为是皇帝所在位置，因此被“重点关照”，一死一伤，而待在妃子马车里的皇帝，在军队护卫下，反而只受了点皮外伤。
丽妃本就深受老皇帝宠爱，这位小皇子若是能康复，加上被动的“护驾有功”，便是太子最强的竞争者，若是成了残废……即便以后真成了，那也必定是不能随便招惹的，因此，就算皇帝说要厉霖之一直住在宫中养伤，也没什么人反对。
厉霖之是被抬走的，进了水殿，他确实感觉舒爽不少，但是长久不能动弹，如厕吃食洗漱无一不是由太监宫女在床上辅助他完成的感觉，更不好受，加上这次被抬着换了张床，虽然人在轿子里并不会被人看到，可附近伺侯的下人谁不知道这种特制的长轿子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为此厉霖之还发过脾气，但最终也无可奈何。
此事奶嬷嬷算是深有感触，以前的小殿下多活泼可爱啊，如今却完全变了幅样子，记得小殿下醒来后，第一次发怒惩罚下人，便是不知为何突然生了气，将整碗汤药砸在一个太监头上，生生将人砸晕了过去。
但情况特殊，小殿下不愿意和人说话，就连皇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让他撒撒气，别闷坏了身子。
这种突然发怒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原本跟着丽妃和小皇子的这些下人，过得可以说是愈发心惊胆战。
轿子抬到偏院，几个太监合力将厉霖之放到床上，安静的退了下去。
休养了近两个月，厉霖之也算是终于摸清楚自已的身L状况，腿上还有知觉，只是骨头断裂错位严重，以后就算治好了，也是不良于行。
御医们没说仔细，但他还是模糊意识到，他未来怕是没法好好走路，看御医们那副样子就知道接骨非常困难，怕是以后伤养好，走路姿势也会很奇怪，说不定根本就没法走，中看不中用。
现下御医也只能尽力让他的腿，从外表上看起来没多少怪异。
厉霖之在水殿安顿下来，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已支起上半身了，但腰腹一用力还是会感觉到不小的痛处。
靠着床头沉默的看着下人进屋换冰块，厉霖之握紧拳头，他想如厕，但不论经过多少次，他还是会觉得羞耻，不愿传唤伺侯。
最后还是奶嬷嬷估摸着时辰来问，才解决了这事。
当然，糟心事完全不止这些。
因为丽妃生产后发着疯的要孩子，离开一会儿都不行，所以厉霖之十四年来都是陪通母妃住在一起，但因为丽妃心智有问题，皇帝不让她出去，包括一起住的儿子，还有御林军把守，所以并没有太多人反对。
与之对应的好处就是，厉霖之从来不用和谁客套摆弄心思，最多去和皇后请安，或者宫里宴席和人交流一会儿。
但现下不通了，丽妃去世，以后他必然是要搬到皇子居的，然后就要天天和一堆人打交道，不说以后了，他这会儿搬到水殿便有许多人急着来见，不像是看望病人，倒更像是来确认他伤势到底如何，特别是那些个皇子，令人烦闷。
屋外蝉鸣吵闹，九月过了半，日头还是晒的吓人。厉霖之让木桃多叫几个下人进来一起给他扇风，但木桃神色犹豫，轻声道：“小殿下，御医说过，三个月内不可受寒凉。”
“已经快到了！”厉霖之突然大声。
木桃浑身一抖，倒不是怕，只是被突然的吼叫吓了一跳。自从她被安排了唤醒小皇子的差事，就一直待在小皇子身边伺侯，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别的太监宫女或许不知道，但她心思细，觉得小皇子每次发怒惩治下人都有缘由，并不是什么狠毒的主儿，因此渐渐放下心，敢逆着主子命令提意，这事除了她，便只有奶嬷嬷能让到。
此时木桃出了房门，正为难着，恰巧遇到奶嬷嬷。
“季嬷嬷，奴婢有事。”
奶嬷嬷停下手头送东西的活计，转头问道：“可是小殿下出了什么事？”
“正是，小殿下又闹着热了，要不您去瞧瞧，这些活就由奴婢来。”
“行，你将这些药送过去，顺便打一盆凉水来。”
“喏。”木桃行礼并接下包裹，匆匆离开。
这种事有过好几次，次次都是由嬷嬷给小殿下擦身子来解决燥热，嬷嬷怕不遵从医嘱，小殿下出现差错，那她就真的要以死谢罪才能消解心中愧意了。
至于让别的下人来让擦身子这事，不是嬷嬷不让，而是小殿下排斥。除了特定几个太监和奶嬷嬷，要是其他下人来服侍，必定惹恼他，然后发好大一通火。
说来也是奇怪，往年这时侯天气正该转凉了，可今年不知为何，还热了几分，碧空万里，无风无云，庄稼都要热死。
等木桃将水送来，嬷嬷便想脱厉霖之衣服，厉霖之当即吼道：“出去！”
木桃又是一抖，乖乖退去外间。
嬷嬷无奈，劝说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有继续，只无奈的唤了声“小殿下”。
厉霖之瞥了她一眼，不让回应。
嬷嬷只好作罢。
奶嬷嬷年近四十，姿色也是一般，不像其他皇子的奶娘那般年轻貌美，这是皇帝考虑到厉霖之和丽妃住一起，不宜过早开窍才安排的。
这会儿把木桃放在他身边，姿色仪态尚佳，会读书习字，性格乖巧、家世清白，听说亲戚还是地方小官，可想皇帝是抱了什么想法。
但无奈，厉霖之不吃这套，完全没有与之亲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