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秀才着急要走,薛晴儿却执意要留在这吃年夜饭,说我一人孤单。
李秀才左右不是,只能抱着团儿焦急地在房中打转。
他们读书人看重礼数,这样的节日该留在家中,陪爹娘一起,否则是为不孝。
我逗他见逗得差不多了,时间再拖延他便要急哭了,这才动手赶人："团儿快回家吧,你祖母的红封还没赚呢"
团儿眼睛亮亮的,学着李秀才的样子拱手行礼："姨母一个人好好用膳喔,记得吃饺子！"
送着他们上了马车,我又披着大氅回了寝房,倒是凄凉。
我让婢女开着寝房的门,这样我便能听那鞭炮声更真切些,如此也算有人陪我过这年。
寒风愈重。
不知有谁家的顽童跑到了我家来,她梳着可爱的三角髻,穿着她阿娘新缝制的红色棉袄,蹦蹦跳跳地闯入府中。
她走到我跟前,扬起那张被冻红的小脸蛋问我："美人姐姐,今日岁除,你怎地一人"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我没有家人了,孤孤单单,很可怜。"
她拭去我的眼角的泪痕,依旧笑着,嘴边有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没关系,鱼儿陪你。"
鱼儿幼时爹娘也是这样唤我。
她又缠着我说："我以后长大了也要买这样的庭院,要同爹娘一起住。美人姐姐别怕孤单,人生总有相逢时。你和你的亲人会再见。"
"姐姐,你要开心呀！鱼儿也会开心的。"
我瞧着她嘴唇都被冻得皲裂了,正想回屋给她拿些银子,算是给她的新年贺礼。
却不想,再次转身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寒风卷过。
我这才发现哪有什么孩童,不过是幼时的我自己。
救我自己的,一直是我。
哪有人能救谁于水火,哪有人能免人苦难。
纵是千难万难,只要自己才能千次百次的救自己。
这是我活了半生才悟出的道理。
我抬眸看向空中,是璀璨的烟花,寒风中忽然飘起了大雪。
婢女和护卫们都跑出来看,府中看起来热闹了些。
我看着京城的方向,喃喃道："阿姊,瑞雪兆丰年……"
下半句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嘉庆与时新。"
"小鱼,新春吉祥。"
我猛地抬头望,那小女孩消失的地方,是阿姊……
我擦了擦眼,以为又是虚幻。
直到她真的走到我面前,我才发现。
来清河镇的第六年,在一场初雪中,我盼到了我的阿姊。
阿姊,新春吉祥。
往后,我也有家人在侧,有人予我关怀,也有人为我端上一碗长寿面。
我想起了些什么,于是趴在早已凋零的树下,挖着些什么。
直到浑身沾满了泥土,我才翻出那坛桂花酒。
六年至,初雪落。
清河雪重,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
只道青山不负,人迟暮。
【后记：
北离二十三年,仁和帝病逝,无子嗣,宗亲继位。
封贺家幼女昭和为后,贺太后潜心礼佛,隐于人世。
清河镇晚瑜商行四海,及其阿姊一生未嫁,游历山水间。
而少年将军平祸乱,授封王位,同妻领养子嗣,一生安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