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幕

    送葬一切魂灵的《安魂曲》在此轰然奏响,带来最终审判和救赎的《末日经》与此演奏至高潮。
    宛如千万人的呼和与合唱之中,创造主的力量在旋律之中蜕变,无数定律在激昂的节奏中剧烈地碰撞着,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槐诗的手中,刀斧已经自有形化作了无形。
    肉眼已然难以辨别它们的轮廓。
    盖因无尽的雷光自其中迸发,将空气和视线蹂躏弯曲,刺痛了每一双眼眸,令人俯首,不可直视神明的恩威。
    好像审判降临了那样。
    降临在少年的食指指尖。
    无数疯狂地电光自其中不断攒射而出,鞭挞着尘世的一切,随着他向前,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的撕碎。
    震怒之日,已然到来!
    这一份力量,实乃奇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
    在天穹之上,王子握紧着依旧燃烧着的剑刃,面孔被雷光照亮,碧绿的眼眸之中却满溢着愉悦和期待。
    天马在嘶鸣,无数羽毛自双翼之上炸起,掀动飓风,载着依旧未曾熄灭的光芒,随着王子的咆哮,向下俯冲而来。
    一线笔直的痕迹自虚空之中勾勒而出。
    在轰鸣里,舞台哀鸣,剧震。
    雷霆和光芒碰撞在一处,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那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槐诗深吸一口气,咆哮,雷光横扫,将从天而降的剑刃劈斩击溃,刀刃抬起,斩。
    崩!
    一张狮首盾牌自王子的手臂之上浮现,抵御着雷光的冲击,纵然在游走的电光里,不断地有一缕缕金色的发丝被烧为焦炭。
    你不会介意吧盾牌之后,王子大笑:我本来还以为用不到它呢,早知道,应该带长枪来才对。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槐诗凝视着王子的眼瞳,眉毛微微挑起:毕竟,它看上去挺贵。
    轰!
    鼓手发劲!
    自紧贴的距离,刀锋骤然一震,向内再度斩入了两指宽的深度,狮首的浮雕之上崩裂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王子的断剑挑起了斧刃,向着槐诗的脖颈横挥而来。
    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天马嘶鸣,铁蹄奋起,可紧接着,随着雷光的闪耀,便哀鸣着倒飞而出。
    羽翼断裂。
    宛如神罚的雷霆鞭挞在了它的躯壳之上,一瞬间,便击溃了它的防御和躯壳,自内而外地将天马的力量瓦解。
    重创!
    光芒的羽毛落地,纷纷消融。
    哀鸣的白马艰难地挣扎着,抬起脸,蹭了蹭主人的手臂,眷恋不舍地消散了。
    王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像是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它的鬃毛,可是却犹豫着,收回了手掌。
    握剑的手掌微微颤动着。
    沉默地目送它离去。
    许久,垂下的眼眸抬起,他缓缓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一眼白马消散的地方,转身,向着前方握持雷光的少年走去。
    来吧,槐诗!
    他轻声呢喃,举起了断剑与崩裂的盾牌:让我们,为这漫长的一夜划上句号吧。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却不再笑了,只是奋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雷霆与武器,任由它们焚烧着自己的手掌和双臂,嗤嗤作响。
    很快。
    他向前踏出一步,轻声呢喃:很快,我就让你们从这个噩梦里解脱……
    那一瞬间,王子与山鬼的咆哮声响起。
    自千疮百孔的舞台之上。
    在天幕燃烧的坠落的哀鸣声里,雷与光碰撞在一处,发出轰鸣。
    再无变化的机巧、也再无虚伪的余暇,也没有后退和躲闪的空隙。在浩荡歌声和旋律的碰撞中,光芒和雷鸣自他们的手中爆发。
    刀剑斧盾掀起赫赫轰鸣,在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中显化出自身的凶威与庄严。
    劈斩,格挡,穿刺,再进攻……
    对决以最野蛮和直接的方式呈现在此处。
    随着轰鸣和咆哮,刀与剑的碎片飞迸,盾牌,分崩离析,槐诗嘶吼,压制着眼前的昏黑和魂魄的阵痛,斧刃斩落!
    崩!
    剑刃脱手,倒飞而出。
    可王子却不曾惊慌,而是握紧拳头,自昏沉之中站定,后退一步,强行扳直了身体,再然后,奋尽全力地向着面前的对手发起最后的进攻。
    只差一线。
    在锁链的束缚之下,破碎的铁拳距离槐诗的面孔留下了一隙遥不可及的距离。
    槐诗踏前。
    撞在了他的身上。
    祭祀刀,贯入了王子的胸腔之中,自背后穿出。
    于是,浩荡的钟声自穹空之中迸发,轰鸣声里,浩大的宣告扩散向四面八方。
    垂帘后,少女的悲歌戛然而止。
    就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之下,无数双震惊和悲叹的眼神之前。
    ——胜负已分。
    结束了,殿下。
    槐诗在王子的耳边轻声呢喃:漫长的巡行和冒险,到此为止了。
    他说,你可以休息了……
    是这样吗
    王子沙哑地笑了起来:明明才刚刚相识,就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吗真可惜啊……
    他狼狈摔倒。
    槐诗扶住了他,将他依靠在破碎的升降台之上,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感觉手掌被握紧了。
    苍白的手掌沾染着

粘稠的血,曾经俊秀的王子握着面前少年的手腕,眼神依旧如往昔那一般温和。
    恭喜你,槐诗……你战胜了我,从此之后,你便是新的王子啦。他喘息着,轻声问,可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王子呢
    ……说实话,我也还没想好。
    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觉得,我这么快乐,一定会是快乐王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却忍不住笑出声,在剧烈的呛咳里:哈哈,听上去……咳咳……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不靠谱。
    槐诗叹息,像我这样死皮赖脸的家伙,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做王子啊。如果将来沦落到去做牛郎和在KTV里打工,你会觉得我不像话吗
    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平等地对待我们这些怪物吗
    或许吧。
    槐诗自嘲地摇了摇头:说不定,到时候就没有人会喜欢我啦……你看,再火的人设,热度总有过去的时候嘛。
    等我过过气了,可能真得就要靠大家赏饭吃啦。
    那么,会去拯救无辜的人们吗
    王子呛咳着,看着他的脸:还会秉持公义,向那些向你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吗
    说不好啊。
    槐诗苦笑,毕竟我自己的日子有时候也过不太好,帮助别人的话,总要先管好自己再说,是吧
    可是他的手却被王子握紧了,那么用力,好像害怕他逃走和消失那样。
    在昏沉之中,王子发出沙哑的声音,眼神期冀。
    那么,你还会去成为……英雄吗
    那是当然啊。
    槐诗认真地点头:做人总要有一点追求的,对吧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就好像有什么愿望实现了,王子轻声呢喃着,笑容好像得到了解脱一样:不要……平静地走入那个良夜……槐诗……不要像……像我们一样……
    有一个冰冷的铁块塞进了槐诗的手里。
    奋进了最后的力气,不顾少年的错愕,将自己残缺的佩剑放在他的五指之间,让他用力地握紧,不至于松脱。
    这便是最后的传承。
    永别啦。
    他向着少年低头道别,王子殿下……
    槐诗愣在了原地。
    在渐渐消散的钟声里,曾经地王子微笑着,渐渐地化作光芒,升上天空,融入了游乐园的天穹上那漫天的绚丽霓虹之中。
    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虚幻的光芒自槐诗的头顶浮现,勾勒出华丽的头冠,庄严而高贵。
    自观众席上,包括小猫在内,无数邪马台的大群之主们齐齐起身,向着新的王子低下头,抚胸致礼。
    从今以后,他就是新的王子了。
    随着又一道宣告的钟声响起,所有的观众们渐渐地消散了,回到了原本所在的地方。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空气中却留下了一道道纯粹的源质,凝结成细碎的结晶,好像宝石一样。
    金色的那一块巨大琥珀是来自心悦框架的馈赠,黑色硕大宝石的是大群之主们的遗留,而无数细碎的彩钻便是升华者们所残留的源质。
    然后,尽数落入了小猫的手中的口袋里。
    完美的演出,完美的落幕,槐诗,你做到了唯有你才能够做到的伟大事迹。
    小猫低头看着袋中无数源质结晶,终于松了口气:否则,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凑齐这么多观众所留下的欢欣与悲伤……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
    槐诗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愤怒还是感激,工于心计地安排,就为了让我参演这一场舞台剧么
    这也是乐园的意愿。
    小猫平静回答,我相信,那位王子也会赞同我的决定……稍后来我的办公室吧,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不等槐诗反应,他便捧着那一袋瑰丽的宝石,急匆匆地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去面对他自己的问题。
    在寂静里,槐诗回过头,看向演奏席前垂下的帘子……
    一步之遥。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不敢前进,犹豫着,害怕最后迎来失望的结果。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鼓起勇气,将帘子掀起,然后……便看到了那一张嘲弄和傲慢的面孔,眼神残忍又凶狠。
    恩,一张乌蝇哥表情包手绘,就钉在门框上。
    简直栩栩如生。
    那位小姐看上去相当的害羞呢。
    在已然空空荡荡的演奏席上,等待许久的房叔叹息:因为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很久,悄悄地跑掉了……在下有心多留她一会儿的来着,不过这里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话的地方,委实无能为力。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苦笑着抬起手中的表情包,就好像能够窥见少女描绘时的狡黠神情那样。
    真有你的啊,莉莉……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应该为她的存在而欢喜,还是应该为她的离去而失落。
    咳咳。
    房叔低头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槐诗的怅然:不过在她走之前,我给了她留了石髓馆的电话和少爷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槐诗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
    ……房叔
    嗯管家抬头问,少爷有何吩咐
    槐诗忍不住抓着他的手,猫猫流泪:
    你是天使吗!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矜持而自傲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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