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绿肥红瘦

    海棠依旧,绿肥红瘦!
    却听许象乾长叹道:春残乃暮,实在令人感伤。
    李龙川先时试弦正酣,此时心神从战斗中解脱出来,才得以关注场外。一听许象乾如此作态,心里便已做好了准备。
    头转过来时,已经笑得灿烂坦然:祖母!今日怎么得闲看孙儿演武!
    这英武少年一边对姜望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表情欢喜地往李老太身边凑。
    老太太眸中藏着笑,却故意冷哼一声:老身便终日闲闲,倒是孙儿你难得有闲啊!
    怎会李龙川凑过来,非常自然地挽住老太太另一只手,一边介绍姜望道:奶奶,这是孙儿新交的朋友!
    姜望很是端正的行了个礼:晚辈姜望,问老夫人好。
    好。李老太含笑道:一见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吾弟在深秋伤春,真是文人风雅呀!
    这声音冷冷的,带着疏离,但不知怎的,反倒让人心中更想亲近。
    姜望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位似冰玉雕就的美人。
    晶莹剔透,眉眼分明,但竟丝丝透着冷意。
    这话讥嘲许象乾的救场并不高明,一来现在是秋时,伤春也太扯远了些,二来李家世代将门,李龙川又哪来什么文人气质。
    李龙川浑似没听见般,只对姜望介绍道:这是家姐李凤尧。
    姜望亦礼道:李姑娘好。
    李凤尧也便点点头:承蒙问候。
    好了。老太太自己虽偶尔也会教训他,但又不舍得这幼孙被训得太过。
    古来隔代亲,又天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皱纹横生的手,轻拍李龙川的手臂,慈祥道:你们年轻人自耍去,不必在此陪我这老婆子。
    外间也没甚耍头呢!李龙川平日英武不凡的一个小伙子,在李老太面前倒显孺慕得很:孙儿在外,也总记挂着祖母在家,不知您心情如何。倒想就这院中,陪祖母走走!
    李兄陪陪老太君是极好,那我们便先回去了!许象乾见缝插针。
    这高额儿!冷漠无情得紧啊!我这还跟老太太哄着呢,你倒说甩下就甩下了!
    李龙川心中大怒,但面上只能挤着笑道:那许兄路上慢些,还请小心车马。
    着意在小心一词上加了重音。
    客气!许象乾好像什么也听不懂,便一拉姜望:那老太君,凤尧姐姐,我们便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李龙川还叫着:那我送送两位朋友。
    许象乾已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回去: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认得路!
    ……
    从摧城侯府出来,姜望发现自己本因重玄胜处境而有些焦虑的心情,忽然安宁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外间风光无限的顶级世家公子李龙川,与自家祖母在一起时的那种舒适自然,令旁观的人也难免心绪宁和。
    所谓天伦之乐,大约便是如此。
    这是姜望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怎么着许象乾特意在姜望眼前晃了晃,揶揄道:惦记龙川的姐姐呢
    姜望还不太习惯这种玩笑:怎、怎么会。
    许象乾没皮没脸惯了,这会没有当面,便摇头晃脑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姜望恨不得堵住他的嘴:瞎说什么!这还没走远呢,也不怕人听见
    本只是玩笑,但姜望这般羞涩的一面,反倒叫许象乾来了劲:听见怕什么许她生得好看,还不许你生心思
    许,当然许!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高额儿,你不妨说说看,是什么心思
    李凤尧的声音!
    她怎在身后!也不知她听到了几句,从哪里听起。
    姜望许象乾两人尽皆冒汗,尤其许象乾,适才的嚣张劲全不见,整个人已经蔫了。
    只弱弱道:什……什么心思没有啊
    他祸水东引地看向姜望:你有吗
    我有你娘欸!
    姜望差点没忍住想骂人,但好在他心中坦荡一些,强行自然地问道:李姑娘怎出来了
    见许象乾这般怂,李凤尧也就暂且放过,只对姜望说道:祖母说初次见面,须得给小辈礼物。
    想来是他们走得急,当时取礼物的下人还未过来。
    似这等名门,断没有留客等礼的道理,那样只显主家太过傲慢,见面礼倒送得如施舍般。
    如许象乾这等相熟的人倒还好,不必讲究那些。姜望却是初次登门,李家是不会失礼的,所以才有李凤尧这时追上来。
    李凤尧说着,已递来一只玉盒,其上雕刻草木,碧色滴翠,栩栩如生。
    不必看盒中所装之物,仅见这玉盒之精致,便足知礼物不凡。
    姜望推辞道:冒昧登门,更兼两手空空,已是失礼。尊府如此厚赠,怎能愧受
    这些客套我原是不懂,你推我辞的也怪不像话。李凤尧说着,便去看许象乾:这书生,你帮我说说
    许象乾便道:长者赐,不敢辞。这见面礼我原也收了的。
    姜望不肯收下这李老太的见面礼,最重要是怕这份礼是为还重玄胜赠弓之情,担心分薄了情谊。无论它有多贵重,重玄胜的礼物白送了,此行便是失败。
    而许象乾则是提醒他,这只是李府的正常礼节,并无划清界限之意。
    礼尚往来,正是情谊所系。
    李姑娘这般神仙人物,是不该多耽搁的。姜望便道:如此,望便愧受了。
    并双手去接过玉盒。
    李凤尧点点头,也未再说什么,径便转身回了府。
    ……
    一直离开李府许久,许象乾仍心有余悸:好险!
    李姑娘有这般可怕姜望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李凤尧虽冷了些,傲了些,瞧来却是天生性子,并无什么恶意歹意,不应叫胆大包天的许象乾畏之如虎才对。
    要知道这书生,当初在天府秘境外,可是敢直接当着静海高氏的面,嘲讽他们靠女子上位的。
    我只与你说一件事。许象乾一副你根本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说道:她名里这‘尧’字,原不是古圣王之‘尧’,而是美玉之‘瑶’字。是她自己生生在族谱上改的!
    姜望暗暗咋舌。
    须知这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这可是世袭罔替的实封侯爵府,石门李氏的族谱,谁敢妄动谁能妄动
    偏李凤尧便动了,还自己改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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