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艰难决定

外婆道:单看小顾表面,人是不错,可是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父母和原生家庭,对一个人影响太大了。你们未来的小家,将是他原生家庭的缩影。举个例子,父亲家暴的,儿子也会走上家暴的路,明知不对,却改不了。真的,一辈子都改不了,外婆不是危言耸听。畸形家庭长大的孩子,结婚后,很难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外婆是过来人,见过太多夫妻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不会看错的。
  云瑾嘴唇发凉,我爸妈早就知道阿尧的真正身世,都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爸妈觉得亏欠你,就过度顺从你。
  外婆,从小到大,我都很听你的话,可是这次我只想说‘对不起’。我很早就喜欢阿尧了,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不想放弃他。
  说到最后,云瑾喉咙发硬。
  外婆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呀,非得等吃尽了苦头,才会明白外婆的话。
  我愿意,外婆我愿意吃苦。
  外婆摇摇头,挂断电话。
  又考虑了大半天,外婆向陈东风律师要了顾谨尧的手机号,约他见面。
  约在当天下午,地点定在一家中式茶楼。
  顾谨尧到的时候,外婆已经提前到了。
  幽静的茶楼包间内。
  外婆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桌前,面前一壶古丈毛尖。
  茶香袅袅。
  外婆面容沉重,头微垂,心事重重。
  顾谨尧走到她面前,安静地坐下,轻声喊道:外婆,您好。
  外婆怔一下,缓缓抬起头,浊白的眼球布满红血丝,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显然一夜没睡好。
  外婆哑声说:瑾瑾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很疼她。
  顾谨尧捕捉到她眼底的血丝,微微出神,慢半拍才回:云瑾是个好女孩。
  你生父和你母亲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比我想象得要复杂。
  顾谨尧的手在桌子底用力攥紧,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外婆目光怜爱,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顾谨尧很淡地笑了一下,还好。
  我也很心疼你,可是瑾瑾是我亲外孙女。当外婆的,不图孩子大富大贵,只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婚姻幸福美满,不要吃苦头。
  顾谨尧浅提一口气,道:我会努力让云瑾幸福。
  外婆目光洞悉一切,幸福不只是金钱方面的满足,还有心理,以及种种生活细节。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的担心,不明说,你应该也明白。
  顾谨尧不说话了。
  之所以一直不结婚,除了苏婳的原因,还因为畸形的家庭。
  他对自己能否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一直没有太大的信心。
  当年苏婳和顾北弦离婚后,他明明有机会,却迟迟没出手,除了苏婳深爱顾北弦,还因为这方面原因。
  他是个心理残缺的人。
  哪怕别的方面再优秀,心底却始终缺着一块。
  残疾不只指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残缺,也是残疾。
  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从心底涌起。
  顾谨尧缓缓闭上眼睛。
  外婆也默然不语。
  一老一少两个人,像雕塑一样枯坐着。
  许久之后,顾谨尧睁开眼睛,很慢很慢地说:我明白。
  外婆却没有卸下包袱的轻松感,原本慈爱的目光变得沉痛、惋惜。
  她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对不起,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肯定也会做出这种决定。
  顾谨尧笑了笑,笑容苦涩,是,如果我有女儿,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强奸犯的儿子,母亲还时不时地抽疯。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外婆重重叹了口气。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顾谨尧站起来,克制着难过,彬彬有礼道:要我开车送您回去吗?外婆。
  不用,家里司机送我来的。
  那让您司机慢点开车,我先走一步,失陪了。
  好,你也慢点开车。
  顾谨尧客气地笑,谢谢外婆。
  推开门走出去。
  经过前台时,顾谨尧把账结了。
  刷完卡,把卡放进钱包里,瞥到钱包里云瑾的照片。
  她小小白白的脸,笑得阳光灿烂。
  顾谨尧无声地笑了笑,心里却烧过一阵疼痛,有种缺血般的虚无。
  合上钱包,他深呼吸一声。
  大步走出去。
  上车坐好,顾谨尧却迟迟没发动车子。
  找到陈东风律师的手机号拨过去。
  顾谨尧问:向法院起诉赫啸白的话,会走什么流程?
  陈东风回:向法院起诉后,警方会介入侦查。完成侦查后,会向检察院提交,检察院审查后,起诉。接下来,法院开庭审判,一审,二审。
  胜诉几率有多少?
  很小。时间太久,早就过了追诉期。警方侦查时,取证困难,人证也不足。唯一的两个人证,顾傲霆顾董当时醉得不醒人事,他的司机前两年已经病逝。我接手过很多案子,从来没接手过如此棘手的。
  顾谨尧默然几秒钟,先暂停吧,再要起诉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好的,顾先生,抱歉。
  不是你的原因。
  顾谨尧发动车子,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不知开了多久,天色渐渐黑下来。
  红灯亮了,顾谨尧停住车。
  随意往旁边一看,不远处是庞大高耸的摩天轮。
  绿灯亮时,顾谨尧发动车子,朝摩天轮开过去。
  交钱买票,坐进摩天轮特制的包厢内。
  短短时间,摩天轮升到高空。
  外面繁星满天,大而宁静的月亮悬在半空中。
  明明是个美好的秋夜,顾谨尧却觉得孤寂无比。
  一种悲凉的孤单,山呼海啸般涌上心头。
  世界寂寥得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微垂眼睫,看向对面的座位,顾谨尧想起和云瑾交往没几天,就在这摩天轮里,她端着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向他求婚,问他嫁不嫁?
  还扬言要同他共度一生一世。
  一腔热忱,热烈美好。
  可是这人生,变数太多太多。
  顾谨尧无声地笑了笑。
  那抹笑容坚硬而幽深,心里却难受得紧,内心深处涌动着深深的、无力的悲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
  顾谨尧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扫一眼来电显示。
  是顾北弦打来的。
  按了接通。
  顾北弦道:我今天不知怎么的,右眼皮老是跳,你没事吧?
  顾谨尧很淡地回:没事。
  说实话。
  在坐摩天轮。
  和云瑾吗?那你们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
  过半秒,顾谨尧回:我一个人。
  你一个大男人坐什么摩天轮?无不无聊。
  绵延的悲凉在胸腔里挤压,顾谨尧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了咽下去。
  安静片刻。
  顾北弦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听着你声音不对劲。
  顾谨尧嗯一声,算不上太好。
  发位置过来,我去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总是麻烦你。
  顾北弦笑,傻瓜,说什么傻话?我们兄弟几个,你是最小的,也是吃苦最多的。当哥哥的照顾你,是应该的。
  口吻里有种奇怪的溺爱成分。
  他说兄弟。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拿他当兄弟。
  顾谨尧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哑声道:谢谢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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