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倒霉催的张家

张巡没有想到傅九衢会用这招。
  他原本想用这个逼辛夷现出真身,再治他一个欺君之罪,不承想,他们会干脆利用真身之便,写下张小娘子的生前遗嘱。
  她本人所写,无论谁验,都不会怕。
  在一众议论声里,张巡看到不成器的四弟,发现他说中了关键点。
  广陵郡王。张巡道:你若是早有遗嘱,为何没有拿回药坊,而是任由张家大房经营为何药坊没人知道你是主家
  傅九衢眉梢一挑。
  本王的私产,想什么时候拿回就什么时候拿回,用得着和张大人商量
  此言一出,张家人炸了锅。
  张正祥、张四郎和湘灵良人以及大房的两兄弟,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撕了对方。
  吕公弼拿起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
  肃静!
  大堂上安静下来。
  吕公弼道:张大人有所不知,郡王早已在市易司和街道司为药坊转户更名,这是药坊的凭照,请张大人过目……
  他示意师父到堂下展示凭照。
  从凭照上看,药坊所属确实是广陵郡王。
  张巡大吃一惊。
  不可能!吕大人,此中一定是有诈……
  傅九衢轻笑不答。
  吕公弼道:既如此,今日暂且休堂,待本府调阅市易司备录,鉴定笔迹后,再行决断。
  傅九衢轻笑拱手,吕大人英明。
  张巡冷冷逼视着他,然后拂袖而去。
  ··
  无须等到吕公弼再次升堂决断,张巡便从肖大人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又气又急,这么大的事情,肖兄为何瞒我
  肖大人有苦说不出,连连对她作揖赔罪。
  要是早知张贤弟有心拿回药铺,我拼着得罪广陵郡王,也一定不会帮他这个忙……可贤弟多年未提此事,愚兄竟也淡忘了这桩恩怨,还望贤弟恕罪呀……
  张巡与人结交,一向以耿直豪气见长。在这些人心里,他是一个义薄云天的大丈夫。因此,他满心郁气膨胀,难以宣泄,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如果他因为此事与肖大人决裂,那才是自乱阵脚,正中傅九衢下怀。
  罢了,肖兄不必自责,你也是被他利用了而已。傅九衢此人,阴险刁滑,实难对付,怪不得肖兄……
  肖大人陪着笑,叹气,此事,是愚兄对不住你了。
  无妨无妨。一个铺子而已。
  两个人都说着场面话,嘴上哥俩好,心里头到底生出了暗结。
  马行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张巡不相信肖大人不知道他要打官司,也生气肖大人明知他和傅九衢有私仇,还攀附傅九衢。
  而肖大人认为自己很是冤枉,受到了张巡的无理指责。
  人家广陵郡王手续齐备,凭什么不给人办理凭照张巡也从未提前知会他,凭什么事后来指责
  第二日,肖大人上朝就被人参了。
  说他在管理市易司期间,收受商户巨额贿赂,并在金水门外置下豪宅,豢养私妓数十人,常日淫乐。
  谏官有凭有据,抵赖不了。
  肖大人那个火啊。
  这些人平日里衣冠楚楚,很是顾惜羽毛,私底下干的事情自是隐秘,少有人知情,而张巡恰是知情者之一。
  除了他,还会有谁
  肖大人倒没有张巡什么把柄,他洁身自好,不喜女色,为人正直,即使跟他们出去吃喝也从不找小娘……
  可正是如此,肖大人更是觉得张巡有问题。
  一个厮混多年都没有把柄的人,只能说太可怕了。
  文臣的嘴,文臣的笔,往往是朝堂上制胜的法宝,张巡不仅把肖大人得罪狠了,也让肖大人那一党对他生出了警惕。
  大家嘴上不说,看到他仍然和和气气,心里却已分出了亲疏,划出了距离。
  不待吕公弼决断,张巡找的状师便去开封府把诉状撤了。
  得到消息,辛夷药坊里欢天喜地,大摆筵席,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张家大伯当日便叫上两个儿子回村,把老祖宗的坟头修葺了一遍,好一番请罪。
  张巡打马回了一趟张家村。
  村里人说,他去了亡妻墓前,独坐饮酒,入夜方回。
  他十分耐得住性子,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可他那个不肯消停的父亲和四弟就不同了。
  春煦巷的张宅里,愁云惨雾。
  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好不容易给张四郎说成的一门亲事告吹了。
  张四郎花名在外,凡是有点来头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推入火坑,张正祥使了一大笔银子给媒婆,好一番美话,这才说到城西一个大豪绅的女儿。
  那豪绅看上了张巡的地位,想与官户人家结交,可马行街的事情闹大,对方生怕得罪了广陵郡王和长公主,又探听到张四郎吃喝嫖赌、很不成器,没等天亮,当夜就上门来退了亲。
  老天爷,我们张家这是走的什么运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睛来看一看啦……
  府门前的灵堂和哭灵的人今日方撤,还残留着香火纸钱的味道,张正祥这一哭,愣是哭出了父母双亡的效果。
  张四郎也是气苦。
  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爹,我这便去置办香烛纸钱,等三哥回来,咱们也带人去长公主府闹上一闹,让街坊四邻都来看看他们的丑事……
  张四郎说着便转身,恰恰撞上回府的张巡。
  他冷着一张脸。
  别闹了!
  三哥。张四郎苦哈哈地道:难不成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不成你知道药坊营生有多赚钱吗
  他比划了一个数。
  那不是药坊,那是金库银库摇钱树呀哥,咱们不能咽下这个暗亏……
  张正祥跟着咬牙怒骂。
  四郎说得对,怪也怪那小娼妇,入了咱们张家的门,又去爬郡王的床……
  父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张巡头痛欲裂。
  他心底无名火起,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家人,猛一下拉开大门。
  去!你们不嫌丢人,就去哭,去闹,去摆灵堂……呵!你们以为长公主是谁那是皇帝的亲妹妹!你们去哭谁的灵哭官家吗还是哭官家的列祖列宗我们你们是嫌命太长!
  张正祥和张四郎坤着的脖子,慢慢地弯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张巡冷笑一声,上前踹了张四郎一脚。
  用不着你这个废物!你不要添乱,那便是烧高香了。
  哥!张四郎不服气,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别以为你官做得大,便用不着兄弟了。要不是亲兄弟,谁会帮你找稳婆,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
  张巡脚步一顿,阴冷冷地转过头。
  张四郎被他目光骇住,下意识退后两步,捂住嘴巴。
  我一时失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说,哥,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
  张巡盯住他,滚!
  张四郎小声嘟囔。
  滚就滚,亲事也黄了,小爷喝花酒去……
  当天夜里,张四郎没有回府。
  他时常夜宿欢楼,有时候几日都不回府,不论是张正祥还是张巡,甚至府里的下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
  与此同时,春煦巷的军巡铺里又传递了两封百晓生和绿柳姑娘的信函。
  周忆柳追问百晓生上次那封信的由来,并怯怯问他,是不是知觉自己的身份,从哪里得知。
  百晓生回答得很直接。
  顾名思义,百晓生,意喻知晓众生。绿柳姑娘再添百两,附赠一个消息予你。
  周忆柳对这个百晓生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百晓生不是常人,甚至类同于神。
  一个寻常人,绝对不会知道那么多的秘密。
  周忆柳急切地送去银票百两,很快又得到百晓生的回函。
  这次百晓生告诉她。
  稳婆杀人疑无据,柳暗花明有四郎。城东破庙的石窟里,有娘子要的东西。
  周忆柳尚在做月子,手底下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替她办这样的事。
  整整一夜,周忆柳坐在床头,把揭发张巡谋害皇嗣和私通敌寇的后果想了无数遍,决定找赵祯。
  以前她怕鱼死网破,怕张巡揭她老底,怕赵祯知道她有狸猫换太子的野心。
  权衡后她认为大可一搏。
  且不说事发后张巡有没有机会见到赵祯,会不会拼死说出这件事。即便说出来,一个死囚的话,如何当得了真
  退一万步说,就算赵祯信了又如何
  当初傅九衢为了让她对付张雪亦,为辛夷报仇,将他送入宫里,后来又痛恨她祸害辛夷,对她动了杀心,可最后赵祯不也没有动她吗
  连傅九衢的屠刀她都避开了,张三郎算老几
  赵祯即便不爱她,她仍是小公主的母亲。
  赵祯即便不爱她,仍然肯相信从儿格的说法。
  为皇嗣着想,赵祯一定会留她一命。
  只要能在宫里活下来,她就有把握重获圣宠,只要把皇帝的心攥在手上,这天底下她怕谁
  而张巡不同,两项罪名足以送他归西。
  从此,她做过的事将烟消云散,不复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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