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七舅的礼物

沿着青石台阶前行,尽头是一处宅子,被一条小河与旁的屋子隔开。
这是京师边缘只有三两户人家的小街道,宅子并不算大,除了一间堂屋,就只有几间内室。
绍汋最近闲来无事时,总会到这里呆着,虽在这儿心中也空落落的,但是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又或是弹琴作画,身边有平绿儿双红两个丫头陪着,日子倒是过的也快。
这日,她着了中衣,春寒料峭,身上又裹了件大氅斜靠在窗沿,端了一杯热茶,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
窗前的几株小花,正是迎春绽放的时节,枝头满满的花骨朵散着悠悠的清香。
不远处的树木,枝叶翠绿,也显出盎然的春意,好似京师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前世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嗅到花香,如今她看清了生机背后的龌龊之极,只觉得花香也死亡了。
人生就如这小花,经不住风吹,就惨败了。
对鸟语花香感到索然无味,对一切感到寂寞落空,仿佛她的□□重生,但是她的灵魂留在了前世,与如今的天地万物之间的道路被截断了。
她对前世新婚夜失去夫君感到悲伤,对此生亲手将爱情葬送感到无奈。
她悲伤失去了爱人,也悲伤失去了爱情的心。
果然是无限愁,人怎么能快乐呢。
看着窗外平平常常的宁静景色勾惹得绍汋眼睛模糊。
那夜过后,黄经之上书弹劾宗阁老,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想进行,她与宗圳、黄经之也没有再见过。
在朝局动荡不安的时候,宗圳父子向圣上主动请缨出征边北,并立下军令状,这在当朝看来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当陈福向洪宪帝禀奏说宗阁老在等着召见时,洪宪帝的脸色顿时布满了乌云,他冷眼瞅着他父子请缨出征的奏折:哼!朕正准备要问罪于他,他倒是来了,让他进来。
宗阁老刚一进到大殿,就俯身跪拜,称自己是罪臣,犯了大罪。
洪宪帝抬手拿着奏折就扔了他身上,他的耳边同时传来了愤怒的斥责声:好你个宗顺胤,公用私器、贪污纳贿、交结党羽,被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子揪了出来,搞得轰轰烈烈,人心浮动。
而你身为内阁首辅,却数日都不见了踪影,现在又跑来搞了个劳什子的出征,我看让你来当大元朝的皇帝吧。
洪宪帝一声怒吼。
微臣罪该万死。
宗阁老头抵着地面。
圣上,老臣自从十几年前同汝阳王一起平定了淮王兵变,就再也没有打过仗了。
现在臣虽然老了,也犯了大错,可是臣的忠心还在。
现如今边北战乱频繁,臣请求陛下,让臣与小儿,去打这一仗,给自己攒一份功劳,将功赎罪。
听宗阁老这样说,洪宪帝一时间也陷入了思虑,他没有立刻回复宗阁老。
近年以来,他隐隐约约对这位多年老友,有了断其根基之意,这才赐婚宗圳与汝宁。
现如今,北边蛮人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大敌当前,把他派到前线也罢。
近来朝堂上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推动此事,如若硬是不准,必然也是不大合适的,借此机会动一下他在京师的根本也好。
想着洪宪帝盘膝坐在了御座之上,款款说道:你做的那些破事,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晓得吗。
如今京师积弊如山,吏治败坏,无官不贪,朕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年事已高,能请缨同你儿一起镇守边北,朕甚慰之。
朕虽不忍你远途劳苦,但反复思虑,还是应了你,朕相信你儿担得起此任。
圣上允了,宗氏父子出征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六。
春日的太阳驱走了料峭的寒意,绍汋听说这个消息时,悬着的心,略微放松些。
终是可以了…绍汋在心中呼唤,她仰头望着天空,感受着春风染绿大地的力量,贪婪者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在重生的这段时日里,她整日思考的就是如何逃避前世的不行。
每个夜晚,她都对自己的,对宗圳的命运做了各种猜想,如今重活一世的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但是最重要的人却已另外一种方式失去了。
太阳就这样照在绍汋头顶,阳光是这样亲近,连爱人不得这样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少了些许冰冷。
人生茫茫啊苦苦不得解脱,孤身一人啊诸事了无生趣。
久不见天啊强弱与我何异,有缘无份啊一切有情皆孽。
当太阳从远方冉冉升起时,一切都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城外官道旁的林子绿蓊郁得发黑,三五成群的水鸟落在护城河平静的河面上。
绍汋站在城楼上望出去,不远处的水面在朝阳的映照下亮闪闪的荡漾,边上那队人马,便是宗圳一行人了,今日黄道吉日,他出发向北去了。
宗圳披上了甲胄,一行几百人,他起身上马,朝着身后的队伍发出了低沉却坚定的命令:出发!他挥起手中的马鞭,挥去了脑中的思绪。
绍汋目送着那人渐行渐远,只剩下一群朦胧的影子,她心中怅然若失。
回头看着早已陌生的京师,也是感慨万千,满腔的情谊酸酸涩涩的挤在心头,涌上眼底。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蓄不住眼泪。
于是,她转身下了城楼,头也不回,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让双红备了马车。
傍晚,宗圳看天色不早了,夜里不辨路,此番西去,时间并不紧迫,于是他便下令寻个合适的地方,在道旁就地扎营。
天越发的黑了,绍汋主仆追赶了一天,官道疏于休整,马车坐起来颠簸不平,她将帘子稍微掀开了一点儿,远远看见前面有几堆火光在隐隐跳动,心下了然,定是宗圳他们了。
她用手撑着下巴想着,从那个雨天之后,她好像就没有再见过宗圳了。
那时,她还日日寡欢,好多晚上,半夜都是哭醒的,那一天更是站在宗府门口就开始落泪。
她想了想,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好笑,宗圳那日没被她吓到就是好事儿了。
还在想着,就到了宗圳他们营帐边儿上,她闭上眼睛顿了顿,片刻后才重新掀开帘子提着裙角下了马车。
何人在此!营帐守夜的卫兵大声喝到,双红见状赶紧上前迎了去对着那卫兵低声道明,并让他去寻了小侯爷,就说公主在这儿候着他。
宗圳过来时,皎洁月光下的那个纤细身影背向着他,他看不到脸庞,但是他仍远远的就瞧见她了。
忽浓忽淡的云层缓缓移动,从中一轮明月的清辉默默洒在二人的脸庞上。
都过来了,还站在哪里作甚见绍汋转了头,宗圳开口说道。
绍汋只得慢慢地向他走去,约莫一臂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宗圳眉头一挑,略微低下了头:殿下大驾光临,过来做什么阁老怎得没和你们一同出发黑暗隐藏了绍汋脸上的微红。
宗圳斜睨了她一眼道:公主大老远儿过来,就是问这个您还真是向来口出惊人。
圣上改了主意,父亲身体不好,就不必去了,让他安心回安徽老家。
绍汋见到出发的一行人并没有宗阁老时,便隐隐约约猜到,但当亲耳听到时,还是有一瞬间的愣神。
原是这样啊。
相识一场,我是特意来同你告别的,西北有不少父亲昔日旧部,你若到那了真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便是。
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用的,如若能帮,我必定不回推辞的。
绍汋暗暗压下了心中的愁绪,抬头看向宗圳,笑了一下道:一路顺风。
宗圳点头:公主的心意,臣心领了。
顿了一下,他看向面前的这名女子,仔细看她脸上似乎泛着红晕,发丝因赶路显得有些散乱,整个人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朦胧柔和,风华高妙。
绍汋不满的撇了撇嘴,懒散地嗯了声,而后又轻声道:小侯爷真是客气了。
你就当我大老远儿来,就是为了打听一下阁老吧。
不然还能是为了谁总不能特意为了来给你送行吧。
宗圳扬了扬眉,虽是被讽刺了,但是却没有一点儿脾气,无奈地道:行行,是臣下的错,是臣下不知好歹了。
刚刚二人间生硬的氛围,现在也好似渐渐消失,闲聊了几句,气氛愈发的怡然宁静。
近日来,天儿虽然越发暖和,但夜里依旧寒凉,没一会儿绍汋的牙齿就开始上下打架:你能不能去给我找件披风来,我冷。
你随我来,今日太晚了,夜里回京也不安全。
要是不嫌弃,殿下在就这营中凑合一晚上吧,明日我再叫人护送你回京师。
宗圳看着绍汋嘟嘟囔囔的样子,心里头暗笑,领着这位不见外的公主殿下回了帐子。
宗圳,你恨父皇吗,那边北夏日酷热,冬日又苦寒,他看着你长大,却不念情分,让你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
绍汋犹豫了一晚,终是开了口。
像是在替洪宪帝问,又像是在替自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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