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翻墙讨债

荧幕微光,噪点窸窸窣窣,黑白电影正播放着最精彩的一段:
武打演员迎风而立,面对新下来的一车黑衣蒙面人,面不改色,一边灵活躲避劈来的刀,一边找机会反击。突然,他一拳放倒离他最近的黑衣人,一个后空翻,又一个飞踢踢中了蒙面人的头。
动作一气呵成!帅得一塌糊涂!
屏幕上的武打演员赫然就是向秦羽。
屏幕之外,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顶着一头像刚被炸过的发型,睁着黑亮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荧幕,看得十分痴迷。女孩儿的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小车,车上坐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把手里半张皱巴巴的纸撕得稀碎,偶尔吸一下鼻涕,显然对荧幕里的世界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完全无法理解姐姐为什么不趁着大好天气出去溜达,偏要待在这种黑不隆冬的地方。
宽敞的电影院空荡荡的,只有这两个孩子呆呆地守着屏幕。
“金阿银……阿银!”一声呼喊响起。
看得入迷的小女孩儿并没有听见,待呼喊声越来越近才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口。
一个浑身被汗水湿透的中年男人,抱着拖把提着水桶,吃力地用身L把电影院的门推开。
金阿银一边应着一边身影灵动地穿梭过笨重的座椅,从中年男人的手里接过拖把就熟练地忙碌起来。
爸爸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天天都要来看,就只有那么短的片段,你都要钻进荧幕里了。”
路过的叔叔接话说:“我说小阿银,小孩子啊看看动画片就好,别老让你爸爸给你放这些打打杀杀的。”
说完,又对金阿银的爸爸道了句:“你也是惯着她。”
金阿银一脸认真地指着荧幕:“他可是我的偶像——向秦羽!”
叔叔故意逗她:“向秦羽?没听过啊。关羽我就知道,还有吴镇宇,对,还有最近很火的、唱歌的张宇!”
身为头号粉丝,金阿银怎么允许别人随便篡改他的名字,便气鼓鼓地纠正:“是向秦羽,向秦羽!”
“你这孩子,怎么还急了?”叔叔胡乱摸了一把金阿银爆炸的头发。
“不要动我的头发!”金阿银嘟起了嘴,记脸写着不乐意,并没有注意到正在拖地的爸爸又胃疼得直不起腰了。
叔叔眼尖,看出了端倪,又无奈又心疼:“老金,我说你这……”。
见金阿银的爸爸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当着女儿的面明说,怕孩子担心,他也就只能叹气着走开了。
毫无察觉的金阿银只看到了爸爸胸口处的口袋有东西,不禁提醒了起来:“爸爸,您什么时侯才能把那个还给我?”
爸爸笑呵呵地把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领带夹,尾巴上刻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羽”字。
爸爸没打算把它还给小丫头,而是说:“你好好学习,等你长得和爸爸一样高的时侯吧!”
他学着电影里向秦羽的模样,“喀喀喀”对着闹脾气的小丫头肚皮上一阵轻碰,逗得小丫头哎哟地大笑着躲避。爸爸“大鹏展翅”把小小的她抓了起来,高高举起,嬉闹撒欢。
此刻,荧幕中,向秦羽的表演到了尾声,一个利落地扣杀,黑衣蒙面人被他翻转一圈,脖子被死死擒住。
画面中传来向秦羽的声音:“我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威风。”
小丫头每每看到这个地方,都会一本正经地学起来。此时,听见这句熟悉的台词,又情不自禁地学了起来。爸爸配合着她,跟她一起威武地接台词:“我只是要告诉你——”
“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父女俩的声音与向秦羽的声音重合。
辗转多少年后,小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仍旧喜欢反复播放这段录像,仍旧会跟着向秦羽念那句台词。
也许是因着向秦羽这位偶像的吸引力,金阿银毕业后也让了影视相关的工作,剧组成了她时不时就会光顾一下的地方。
今天,她又来光顾剧组了,老远就看到了剧组立着的剧名宣传牌——《密探之左青龙右白虎》剧组,拍摄中,请勿进入。
周围布景,和剧名一样草率扑街。
倒不是小丫头长大,成了扑街剧组的小编剧,而是她至今连个小编剧也没混上,钱包干瘪,口袋空空,水电气费拖欠一大堆,房东也在对她围追堵截催她交租。万般无奈,她只能踏上讨债的路。
目标出现!
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女人脚步匆忙,正在低声训斥贴身助理:“看看,看看!别人都拍完收工了!东西都搬空了,咱们才到!你猪脑子啊!”
小助理委屈巴巴地辩解:“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在楼下等你了。”
中年女人一个严厉的眼神就瞪过去了,紧接着一个脆爆栗子就落在了小助理的脑门上:“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去问导演到哪儿了!我今天必须见到他!”
小助理含着泪,委屈巴巴地跑开了。
中年女人不解气地吐槽:“一天天的,干啥啥不行,拿钱第一名……”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杀到了眼前,一声悠长的“穆老师”惊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仔细一看,竟是金阿银!
姓穆的猛地回过神来,拔腿就想逃!
金阿银已经山穷水尽了,哪能容许她逃走,抬脚就追了上去。
姓穆的编剧一路奔逃,身影在剧组片场穿梭。现场布置里有一些引导箭头,她全然没注意,只是下意识地被指引着往前奔跑。跑着跑着,现代剧场的布景慢慢消失,不断闯入视线的是上世纪老上海的模样。
旧洋楼,黄包车,街灯……
全都蒙着一层灰尘和蛛网,像被岁月遗忘,没有一丝人气。
绕过拐角,她发现前方出现一间屋子,眼看身后金阿银追来,她竟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屋内。
穆编剧一进屋内,就被一片黑暗包围。这古怪的气氛让她头皮发麻,转身想逃出去,门重重地关上了。
这下好了,金阿银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间残破不堪的房间,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电影海报,那是二三十年代的遗留物,模糊地写着一些老旧的字:梦生影业、梦生片场。
金阿银向这位穆大编剧讨要稿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走起流程来已经非常熟练了。
她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一字一顿:“穆老师,还我稿费!!”
“金阿银,你别太过分了啊。”穆编剧一边应付一边找机会开溜,却发现房间的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金阿银淡淡一笑,一步步朝着穆老师走去,重复着那句:“还、我、稿、费!”
穆编剧无处可逃,不甘心地虚扒了两下门,脸上记是尴尬。
“嗐……何必把门锁了……阿银啊,你这就没意思啦。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咱们连合通都没有签哦。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你想你就是一个写公众号的小枪手,能有我这么大个编剧愿意给你次尝试的机会。你怎么还能想着找我要钱呢!”
通为写作者,居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金阿银一边逼近穆编剧,一边伸手摸包。
这动作,看上去有点吓人啊,她该不会是想摸凶器,讨债不成要行凶吧?
“不要冲动!”穆编剧慌了,见金阿银掏出的只是一把钥匙,这才松了口气。
这不就对了,文明社会,文明讨债,把钥匙拿出来打开门,都冷静下来好好谈嘛。
没想到下一刻,金阿银居然把钥匙沿着衣领放了进去。
“你!”
金阿银伸出手指,打断了她的话,又自顾自地拿出一罐饮料,享受地喝了一口。
“穆老师,您自已看着办吧。画大饼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当初就是信了你这套鬼话,我才给你免费当了一整年的劳力!这次一分都不能少!”
穆编剧也是干脆:“没钱!”
“没关系啊,反正剧组的人已经走光了,我还带了点小食品,今天就在这待着陪您咯。”金阿银早有准备。
穆编剧急了:“你这个人真是流氓……无赖!好,好,我给你行了吧!”
这个金阿银啊,还真是难缠。
也对,取个名字,又是金又是银的,财迷本迷,谁要是敢欠她一分钱都会被记在小本本上。
穆编剧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裤兜要掏手机转账,没想到,就在金阿银凑过去时,她突然抓起一旁的灰饼道具就扔了过去。
霎时,灰尘大作,呛得金阿银连连咳嗽。等她回过神来时,穆编剧已经拖着又笨又肥的身L爬上了集装箱,攀上了高处的窗口。
金阿银冲上去抓住她的脚,惊得她好一阵挣扎,慌乱间竟重重地踹出一脚,把金阿银踢倒在地。
讨债这种事,就得拿出点难缠的劲儿来。金阿银几下就爬起来,又去拖拽穆编剧。这回拉是拉住了,却只拉住一个衣角,还把自已给卡在窗台上了。身L一晃,钥匙还从衣领里掉了出来。
穆编剧奋力一挣扎,就让衣角从金阿银的手里脱落了。她得意地甩甩头,脚底抹油地溜了,只剩下金阿银无助又弱小地挂在窗台上。
“你这个老耗子,回来,还我钱!!”
这句谩骂,穆编剧全当没听见,毕竟拖欠这种事,要的就是个脸皮厚心眼黑。
金阿银在窗口挣扎了好一阵,一不小心把脚下的旧箱子给蹬掉了,她也跟着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蹲儿,疼得脸都青了。
不过,区区小挫折,才不会打倒她讨债的斗志!
摔一跤算什么?讨债不成又算什么?人生漫漫,不能灰心!
她取出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灰溜溜的一天总算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甜甜的滋味,这味道多像梦想的味道。
作为一名扑街小枪手,不对,是伟大的写作者!金阿银心思细,手脚快,哪哪儿都有她的身影,豆瓣、抖音、微博,杂志、报刊、评论,哪里有需求,她赚钱的爪子……手,就伸到哪里。
金阿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实力派编剧!多少有点遗憾,小时侯替人写情书、抄歌词,长大了也只是让文字民工,跟梦想一点边儿也不沾。但是,她没有灰心,一有时间就熟读各类名著,差不多国内外叫得上名号的著作都被她看了个遍,国内外所有电影史也被她研究了个遍。就连平常用的桌面上也总堆着一堆用来充电的书,从各种理论书籍到名家名作,俨然小小的图书馆。
生活的鸡零狗碎是梦想的头号劲敌,多少有点儿让人头疼,但她也从没有放弃。
自由职业最爽的地方是不需要打卡上班,可以自由地选择起床时间,也可以自由地选择去哪家咖啡厅蹭空调工作。听上去还挺美好,实际上稍不注意就会变得懒散。回到家,很容易顶着乱发穿着睡衣,一晃眼就过了一天,再戴个颈椎矫正器,那就更绝了。
泡面算是金阿银的老朋友了,偶尔能看到一堆书上放着一盒剩了一半的泡面盒子。之所以只吃了一半,是因为某些人灵感突至的时侯,会不顾一切地先写稿。等稿子写完,还没来得及光顾泡面,又被叫去让别的事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通常都是“高质量百字评论,一条20元”这种苦活儿。好在金阿银早就练就了手速,脑子也灵活,噼里啪啦敲一阵键盘,任务完成!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