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万念俱灰

    直到惜字如金的爹良心发作,勉为其难奖励了他一句:“听你娘说这几天都是你打理将军府,很不错。”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晨光中响起,不大,却能清晰地传进小家伙的耳朵里。

    司星澜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没出息,这样平平无奇的夸奖他居然觉得是爹最大的诚意,更有趣的是因为这样一句话,他内心的骄傲扑扑扑往外冒。

    司晋言可能不知道,于司星澜而言,他心中一直想成为并朝着那个目标前进的便是自己的父亲。那般顶天立地,高大到他只能一直追逐着他的背影。

    可司晋言的夸奖,向来吝啬,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吝啬。只要他稍微表现出赞同,司星澜都会无比欢喜。

    他下意识将肩膀挺得更加笔直,压制住快要溢出脸上的喜悦,免得又叫爹小瞧了去。一本正经,宠辱不惊,板着眼淡定道:“这是星儿应该做的。”

    “所以,你爹扰你清梦最终的目的是为何?”

    白锦兮看着小家伙陷在美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模样,些许寒心,她平常是逮着一点儿事情就对小星儿可劲地夸的。没想到做了那么多铺垫,自己的夸奖还抵不上司晋言的随意。

    当真是物以稀为贵,要不以后也少些夸奖?

    “娘啊,爹爹是因为昨儿你累着了,让我们这些亲近的人知道,方便照顾你啊。”司星澜眨巴眨巴大眼,以后要对娘亲更好才行,一孕傻三年,娘亲

    已经有了初步特征。

    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也就在场的四人,可都未怀过子嗣,更加不懂得如何照料好孕妇。司晋言这明显就是让他们三儿监督自己,看来是知道自己爬屋顶的事情了。

    白锦兮摸了摸小腹,还好自己有保命符,要搁以往自家汉子见自己如此不听话,指不定会翻来覆去地折腾。

    两天时间是完全不足够的,翎羽这东西,因个人体质而言,效果也不一样。她和高御医试了不下数次,得到了一个结果。

    这毒很邪门,只能是根据个体给药。中相同药量的毒,壮汉只需少量便可抵消。年龄稍微大一些的,药量得加重。

    更崩溃的是,不止和年龄相关,还和体重。体子瘦弱些的,用量得轻。影响因素太多,两天内找到精准的配量无疑痴人说梦。

    药量因人而异,天下就一个秦秉文,秦秉文的病只有他自己才是实验品。可生命只有一次,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因此在最后一刻不得不去面对有可能失败的后果之时,白锦兮眉心剧烈跳个不停。强大的不安提示着她,今儿的结果,可能并不如人意。

    这两日都无人睡得好,白锦兮走到病床前坐下,便宜爹脸色已然发青,自己制作的药,已经快不能阻挡血噬的毒性了。

    “秦丫头?”,高御医比起头回儿可有信心多了,至少不必抓耳挠腮,束手无策。然他们做的实验,不足

    千一的存活率。

    白锦兮揉了揉烦躁的眉心,换做其他人,她或许不必这般反复纠结,放手一搏。可如今她下意识地就想拖时间,仿佛多拖一刻,便宜爹就能活得更久。

    高御医已然催促,白锦兮闭了闭眼,狠心站起来不看奄奄一息的病患,“请便”。

    若是可以,白锦兮甚至不想在这屋,待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也比这样煎熬好得多。奈何她不可以,她要时刻盯着便宜爹的状态。

    万一,有个什么万一,她兴许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打开任督二脉,发挥潜能救一救。

    口似乎干得厉害,白锦兮想喝很多很多的水,也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她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高御医将药灌了下去,施针解除封印一般。

    药不会见效那么快,总得等半炷香的时辰,屋内只有她和高御医两人。木窗用短枝顶了起来,留着通风。

    白锦兮却还是觉得空间过于狭小,胸口处无一不是烦闷。说话许是会好些,可她没有半分想搭话的意思。

    外边候着几个人影,尽忠身体抱恙,疾病是越发严重,依着白锦兮的意思这么冷的天待在屋内便可。

    他还是来了,站在门外,佝偻着身子。沧桑带着少许黑斑的手牵着司星澜,站在屋檐下。

    床上人忽然有了动静,眉头紧锁,脸色悠然铁青,头小幅度摆给不停。表情带着狰狞,能让人感觉到他处于巨大的难受中。

    白锦兮赶紧走上前,高御医

    将人托起,预备在秦老后背处穴位扎几针。他先前说过,这个穴位甚是凶险,非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如今这症状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白锦兮拳头紧握,惯性想伸手阻止,却硬生生停下。才施了一针,秦秉文忽地抽搐起来,双眼猛地睁开,里面空洞一片。

    白锦兮骇然失色,正欲起身拿翎羽,他们研究过两种毒药中毒时的症状。像这样的情况,证明了血噬偏多。

    小臂却突然被秦秉文抓紧。白锦兮失措,转头看向便宜爹,他好像恢复了一点儿清明。

    两息的雀跃还未及,那人浑身僵直,口中的腥味再也忍不住。撑向床头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紧接着,抓住白锦兮的那只手刹那僵直。

    白锦兮瞳孔皱缩,不知所措呆滞地看着便宜爹。他浑身似乎被抽干了力气,睿智的双眼灰蒙蒙一片,毫无生气地倒在托着他的高御医肩头。

    苍白而干巴的唇被染成黑红色,面色铁青,执笔的那只细长的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白锦兮觉得胸口被塞了厚重的棉花,她万般挣扎却赌之于口,无法逃脱。

    她讷讷半响,喉咙发紧,战栗地喊了一声:“爹。”

    细若蚊蝇,却因为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轻微的动作以至于还抓着她的形容枯槁的手僵硬地垂了下去。

    打在床沿上,没有丝毫声音,白锦兮看着眼神溃散,静静“盯”向她的便宜爹。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

    心头,顿时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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