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预判

    那小太监显些喜极而泣,下一刻,皇上便下令:“你去请大将军前来一叙。”

    皇上这一回来先不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反倒是对大将军情有独钟,帝王心,向来海底针。

    司晋言踏进养心殿,那人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坐在卧榻处摆弄着棋子。

    “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以往俩人见面,一个在不可攀的龙椅之上,一个寒剑别于腰间之处。这么细细一打量,天子仿佛许久不曾见过他了一样。

    被关在大牢这般久,是个人就算不衣冠不整,起码也得精神萎靡。眼前这将军一般无二,拒人千里之外,双眸如同潭水一般冰冷。

    “大将军请坐”,往棱桌另一端抬了抬手,表现得俩人之间从不生何种嫌隙。

    “说来咱们俩人许久不曾对战一局了,大将军可否愿意陪朕来一局。”

    恍惚想起距离上一次这样的片刻,俩人皆是少年郎。

    自己比司晋言年长几岁,母族也非出自重臣之家,宫中的人情冷暖他比其他皇子看得清楚些。

    母族不强大,便没有优越感,因此面对司晋言,他并不像大皇子那样轻蔑。父皇尤其爱逗司晋言,惹得人小孩频频蹙眉,他却变本加厉。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与司晋言走在一起时被父皇瞧见了。父皇便以为,晋言待其他人都冷漠,唯独二皇子不一般。

    之后,父皇来将军府之时,他便被顺便带了过来。他知道父皇的

    意思,想司晋言多笑笑,起码得有小伙伴。

    于是那之后,他就竭力跟司晋言拉好关系。司晋言跟随老将军去边疆,他便偷偷跑去问父皇“晋言弟弟何时回来”。

    果然,只要他表现地很喜欢司晋言,父皇便会很高兴。父皇一高兴,自己便能受到关注和重用,宫里便没有人再看不起自己了。

    起初只是不想再回到无人注意的角落,不想连打赏的银两都得计算,不想看到皇兄皇帝耀武扬威。

    渐渐地,自己的贪欲越来越大,他想要众人的仰望,想能主宰任何人的生杀大权。而去将军府一次,他便能多一次亲近父皇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自己的努力才能被看到。日子一点一点的累积,就算他是个庸才,也能在父皇的眼中残存得更久一些。

    他一直都不明白,父皇和老将军的感情得多深厚,以至于父皇的眼里只有司晋言。老将军就不一样,自己去了将军府那么多次,他现在都未记住自己叫什么名字。

    司晋言执黑棋,皇上执白棋,从第一次下棋便是如此,司晋言的生活,好像总是一层不变。

    俩人之间沉默无言,只有棋子在棋盘轻轻落下的碰撞声。

    不得不说,司晋言即便面无表情地下棋,可实打实的欠揍。

    落棋速度几乎在皇上刚放下的刹那他就下了,而每每他下完之后,皇上都得思虑良久。犹犹豫豫半响,又放上一子,司晋言便堵住了他

    的路。

    每次都这样,好像自己下一步要去往何处司晋言总能想到,这样的漫不经心,是一种碾压性的羞辱。

    司晋言可能也苦恼吧,明明猜到敌人要走进哪一步陷阱,结果他前摇良久,连踩陷阱的时辰都拉得老长。

    司晋言的围棋,连秦秉文都不敌,他的部署几乎毫无破绽。

    唯一让他下得艰难的大抵只有白锦兮吧,倒不是白锦兮棋艺多么高超。而是司晋言赢不能赢得太体面,最好是把控在一子之差。

    若是像扫皇上面子那么扫媳妇儿,那他赢了也是输了。

    一颗黑子落下,白棋意料之中被包围,亏得方才还苦苦挣扎,早知一开始便认输了。

    天子看着司晋言不近人情的脸,只觉得上方就写了四个字——运筹帷幄。这场战役,刚刚开始便结束了。

    “你倒是还和从前一般,从不留情面。”天子重重叹息,该是不甘又觉着这是理所当然。

    他这些年棋艺还是练着的,朝臣们也不少跟他下过,他从无败绩。还以为,是棋艺有所长进。

    如今才发现,自己下得是棋,众卿家下得是人生。

    跟司晋言追溯回忆,那还不如找棵大树,起码大树不会闲人烦。

    比如现在,司晋言根本不知道皇上那句感叹应应承应承,直接从怀中拿出东西递到天子面前:“她叫我还给你,从此你们便两不相欠。”

    递过来的是一块玉佩,麒麟样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成色

    。

    这个玉佩,父皇传给他的,是他第一次收到的生辰礼。他一只视若珍宝,贴身带着。

    和虞儿情浓之时,他以此为定情信物,承诺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他握着她的手,俩人一起在麒麟头上雕刻下了未来孩子的字。

    九族之后,他便再也没见她佩戴过。

    他以为,这玉佩早就被摔成碎片。原来,原来她一只保存着,司星澜,星儿,麒麟头上的“星”字,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握着入手即温的暖玉,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哀拗着喃喃自语“两不相欠,如何就两不相欠了呢”

    明明自己,欠她那么多。偏偏逃出京城后还给了自己,她是不是在最后那一刻释然了,不恨自己,亦然不爱了。

    “她可还有说别的?”

    “未曾”。

    皇上骤然握紧了暖玉,未曾,那么久了提起自己也不过只言碎语。他仿佛看到了她挺着肚子,双眼防空的模样。

    便通红着双眼,看向无法共情是司晋言,带着迁怒的意味:“你不是一直保护着她吗,那她怎么还会死!”

    司晋言蹙眉,“我并非华佗。”况且华佗也不能起死回生,大出血,哪有女子能挺过来的。

    皇上讨厌死了他这陀螺模样,一板一眼的,总是不知道人怎么接话。

    “你若是好生将人养着,请嬷嬷悉心照料,她也不会出这种事。”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命数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

    况且,司晋言一个常年孤寡

    ,不近女色的糙汉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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