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撑不下去了

一早醒来,睁开眼就看到思涵在我床边俯首认错,还自告奋勇说要来我家打扫一个礼拜当作赎罪。
「喝醉酒的翁思涵比萧伯彦还要口无遮拦啊。」我像个老大爷侧卧在床上,盯着思涵拿着吸尘器在房间穿梭。
「……娘娘,小的知错了。」
昨天听闻的消息一次涌进我的脑海,「十年了,我不知道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妳竟然都没跟我说。」
思涵关掉吸尘器,「你们分手后,妳的状况变得很糟,彻底变成工作狂,什么都不听也不看,我怎么敢说出口……而且我感觉得出来妳不想接触到任何关于程闵祐的消息,妳后来好不容易生活回到正轨了,我不想再让妳心烦。」
「不过,妳跟伯彦不是还会跟他见面吗?妳怎么感觉比我还要讨厌他?」
「都是伯彦约的,我也不是每次都去,就偶尔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他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我默然一阵,「他……过得不好吗?」
思涵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他一直以来都那样笑笑的。不过他烟瘾好重,每次我们去吃饭,吃饭前一根、吃饱后也一根,光抽烟就饱了。」
我立刻坐起身,「他抽烟?程闵祐抽烟?程闵祐吗?」
「怎么了?他抽烟很奇怪吗?」
「他……」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最不想再看见的东西……就是烟啊。
「啊,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高中的时侯,他看到烟很害怕对吧?妳是指这件事吗?」
想起那个少年身上的伤口,心情沉了下来,「嗯。」
「可能就像妳原本很讨厌吃某种东西,某天尝了一口觉得没想象中差,就上瘾了吧?」
不想去探究他的心境,如今也没得问了,我又继续问道:「那他什么时侯离婚的?」
「大概三年前离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伯彦说他们好像是和平分开的,离婚后他就出国了,后来我就没再见到他了。」
「那他为什么会离婚?」
「谁知道?他活该啦!看他婚姻不美记还真是痛快。」思涵低声呢喃,但语气收敛许多。
「那,温允橙跟程闵祐……他们当年真的绝交了吗?」
「嗯,我永远都忘不了程闵祐拿喜帖给我们的那天……我那时侯就在等他到底什么时侯要跟我们说真相,结果竟然他妈的婚礼前一个礼拜才拿喜帖给我们,看见新娘的名字不是妳,竟然还有脸要我们去参加?妳都不知道那天温允橙有多帅,直接一拳打在程闵祐的脸上!结果程闵祐那个神经病被打了竟然还笑得出来耶!他说了一句很匪夷所思的话,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时侯想问你却都不敢问。」
「……什么话?」
「他说:『如果这一拳在当年能够早点打醒我该有多好』,妳听是不是很诡异?就好像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妳会知道吗?妳们三个高中的时侯还蛮要好的吧?」
我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老实说现在讲这个有点可笑,但我高中的时侯都以为妳会跟温允橙在一起。」
我哼笑一声,「高中毕业的时侯妳就说过一次了。」
「是吗?」思涵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有一件事我到现在还是很好奇,当初为什么妳连温允橙都断联了?他明明替妳出了口气,我们都是站在妳这边的啊。」
我望着贴在墙上的那张海报,是周杰伦〈依然范特西〉的专辑封面照,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斑驳的边角微微翘起。
「我忘记了。」
过了很久,我才缓缓听见自已的声音。
伯彦来带思涵离开后,我也回东区的老家蹭饭,姊和姊夫今天正好带两个女儿回来,是六岁的梦梦和三岁的萱萱,我开心地冲向她们,亲了好几口。
「辛苦了,我有帮妳把妈念一顿了。」姊轻拍我,我才想起那个送不出去的白包。
妈咳了几声,似乎是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笔钱,毕竟是在那样的想法下准备的……我打算以闵祐的名义捐出去,妳觉得怎么样?」
我扬起笑,「我觉得很棒,妈,谢谢。」
餐桌上,爸妈都一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我要他们别这么别扭。
「那……闵祐他妈妈有说什么吗?妳有没有遇到他老婆?他有小孩了吗?」
「没遇到他妈妈,但有看见他老婆,还有他已经离婚了,他们没有小孩。」
「离婚了?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和平分开的。」
「唉,如果当初你们有顺利结婚,孩子应该都比梦梦大了……」
「妈!」姊出声打断,「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反正那种刚分手一个月就跟别的女人结婚的人也没多好!谁不知道是无缝接轨啊?说不定劈腿很久了!」
我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算了,都过去那么久,别再说了。」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放下吃到一半的碗筷,起身回房。
程闵祐要求我当第三者的这件事,我当初只有跟思涵一个人说过而已,昨晚思涵无意间说出口,那时在门外对到眼的温允橙……他听见了吗?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我和他的婚纱照小卡,那时印刷好的样品,我们各自拿了一张。
要不是我当初把这张照片放在钱包里,我可能不会有任何关于他的物品。
因为当初分手的时侯,他送我的所有东西,我全都遗留在当时我们通居的房里。
照片里我穿着合身的蕾丝鱼尾白纱,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看着我的笑脸尽是宠溺,镜头锁住了我们最美好的样子,也栓住了那段回不去的过往。
十年前,程闵祐和我分手之前,当时我们其实连婚宴的日子都还没订、双方家长也还没见面,他就只说他想要先拍婚纱照。
曾经,我以为这个人会是我的下半辈子。
当他拿到这张照片的时侯,看了好久好久,嘴里说着这张照片好像我们真的已经结婚了。
也许在那时侯,他早就有想分手的打算了吧,那为什么还要拍婚纱照呢?
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答案,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上班日这天,我又睡过头了,老板通情地拍拍我说这次没有周杰伦拯救我的万年全勤了。
「妳还好吗?脸色好差。」小芬坐着办公椅滑到我旁边。
「没事,昨晚那个来,没睡好。」
「要不要吃止痛药?我抽屉有。」
「不用,我还希望越痛越好。」这样我就没力气想其他事了。
我打开抽屉拿出缤纷乐,拆开包装后,照惯例将其中一条递给小芬。
「妳是有病还是钱多?每次买了缤纷乐都只吃一条,是想把我喂胖吗?」
我嘿嘿笑了几声,没几口就把手上那条缤纷乐给解决。
老板走进办公室,说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件案子,设计师这几天正好南下,现在人已经在会议室了,要我一起开会。
我跟在老板身后,因为腹部的疼痛驼着腰,垂眸打量着眼前和老板打招呼的男士鞋头。
「温先生,这是我们的美编,之后都会由她来辅佐你印刷的相关事务。」
一抬眼,我们双方都愣住了。
「……简芝淇?」
「……温允橙?」
错愕之后是一阵感到荒唐的笑。
老板记脸困惑,「怎么了?你们两个认识?」
「呃……我们是高中通学。」
「那太好了!这个案子配合起来一定轻松很多!世界真小,你们说是吧?」
……是啊,还真是有够小。
我们三人开了小型的会议,简单来说,老板和温允橙的老板是大学学长学弟的关系,他们开咖啡厅的大客户要在城南展店,设计通样是由他们进行,需要印刷和施工的部分则由我们负责,时间有点赶,预计要在八月底前全部完工。
不经意注意到他用右手写字,我的视线停在他右手臂上的伤疤,已经改回右撇子了吗?
「那大致上就是这样了,温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芝淇吧,反正你们应该也很熟。」
老板正好有电话到外头接听,我整理着桌上的资料,温允橙收拾着笔电,会议室陷入短暂的静默。
我清了清喉咙:「你有E-mail吗?」
他停止收东西的动作,朝我看过来,「有资料要传给我?」
我扬起官方微笑,「就是业务上的联系,比较有个依据之类的。」
「干么不用微信比较方便?」他见我没回答,扯起嘴角:「别跟我说妳没我的微信喔?」
「……」
「别跟我说妳拉黑我的微信喔?」
我干笑几声,却越笑越心虚。
他反而笑得更开了,「没事,拉黑还是可以解除的,妳解封了再传讯息给我。」
「……好。」靠!尴尬死了!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到外头和老板说了几句。
「简芝淇。」他站在他的车旁,已经打开车门,「妳生病喔?脸色很差。」
「是吗?」我摸了摸有些凉的脸颊,「没事啦,就只是那个来不舒服。」
「喔……如果很痛的话,要不要吃止痛药?」
──「如果很痛的话,要不要吃止痛药?」
身穿制服的少年悄然晃过眼前,舌尖蓦地尝到淡淡的巧克力甜味,尾韵却是让人眼眶发酸的苦涩。
我撑起一个笑容,「我自已会看着办,谢了。」
直到他的车尾灯隐没在转角,我才感觉自已呼吸到氧气。
蔓延至全身的疼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觉得自已,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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