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怕挣烂翅膀。

若眠还是躲着祁聿怀,即便贱命一条,横竖不愿烂在男人手里。
那种事情,爷们家向来无所谓,高门男主子就更没什么可顾忌的。
女子却不同,最怕的当属闹大了肚子。
说起这个,上回自观里回来,她一心应付惠夫人和徐嬷嬷,随后便全然沉浸在重生的激动里,都忘了跟徐嬷嬷讨副避子药。
待想起来,都过去好几日了。
只好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只要不日日去试,哪有那么准的?
况且她自来了癸水,日子就时时推迟,她老子娘也是如此,一直到出府嫁人,吃了好些药调理才怀上她。
若眠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为何早先她娘不愿给她熬药了,穷是一回事,为她做丫鬟考虑,或许也是有的。
又一个恍恍惚惚一如昨日的午后,女主子们睡觉的睡觉,做针线的做针线,丫鬟婆子闲着也是闲着,摸牌走棋解连环,若眠却一人兀自躺在南花墙下打盹儿。
这几日和她们摸牌赌钱输了不少,若眠正感怀伤秋呢,任谁叫也不理,白借钱也不理。
望着被四面屋檐围起来的苍穹,她低声朝廊檐下金丝笼内的鸟儿雀儿暗暗道:“飞啊,哪怕挣烂翅膀,也只管飞出去。
你看那天,多蓝多清。
是了,倒忘了屋檐遮着,你们的小眼睛看不见。
苦中作乐,说的就是你们,就知道扑腾两下翅膀欢叫两声哄主子开心,对嗟来之食感恩戴德。
其实在他们眼里,你们可不就是畜生么。”
骂的不是旁人,不过是在嫌自己窝囊。
日子一晃,府上又开始忙碌起来。
惠夫人的寿辰要来了,以往只单府里热闹,别家无非送礼讨赏。
但今年不同,惠夫人母家送信要来祝寿,迢迢赶来,少不得要住到年关。
空院子的打扫和添置自然就落在若眠这些惠夫人院里的丫鬟肩上。
忙起来只一点好,没功夫顾影自怜,时而一回偏房,倒头就睡了。
初八这日,筵席摆在老太太院里的戏楼内,鱼肉精馔流水一般端至各位主子身前的紫檀木高案上。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戏便乏了,由几个大丫鬟并嬷嬷搀回了房歇着去了。
祁盛素来不爱听戏,却强撑到现在,若非惠夫人娘家人在西楼上坐着,他只怕也早借公务之由溜走了。
惠夫人看在眼里。
若眠等丫鬟始终在旁小心服侍着,不敢懈怠。
就在祁盛郁闷不已之际,惠侯玉款款来拜,“姑父,姑母,这老戏腔调听了多少年了,还不腻么,小侄带了新盛的戏班过来,想献给姑父姑母瞧瞧。”
惠夫人含笑道:“早看你跃跃欲试,何不早说?非得等老祖宗乏了你才过来卖弄?”
惠侯玉生的倜傥风流,举止又尽显儒雅气度,跟前一站,好几个小丫鬟飞红了脸。
他却全然未觉,只周全道:“姑母有所不知,这新戏比老戏闹腾不知多少,我素知老祖宗经不起折腾,故而等到现在。”
惠夫人欣慰地颔了颔首,斜眼睨向祁盛。
“我是不怕折腾,你姑母也喜欢,就看看你大老远扯来的戏班子有什么花样好了。”
祁盛准了,惠侯玉只管撒开膀子招呼戏班子,一时戏台上风云骤变,真演起来,果然是叫不出什么戏腔和情节,只顾热闹。
时而唱着就喷了火,时而打着就变出了蟒蛇,所有角色只一味讨笑。
祁盛起先眉头紧蹙,不觉就被四下的笑声揉开了眉眼。
只说惠夫人喜欢,他就没理由不高兴。
也亏得这惠侯玉有心,不然一早拿出来,只怕要给祁盛老娘吓得死过去。
戏楼里登时热闹得鼎沸,一番又一番,着实笑疼了众人的肚子。
也有了庆寿的意思。
演着演着,一丑角过来邀惠夫人上台,惠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敢,连连摆手。
可那丑角不依,台上只管演着,他总是不走。
无法,徐嬷嬷心生一计,把觅春推了出去,觅春的手刚碰到丑角的胳膊,台上蟒蛇吐了吐信子,吓得她瘫软在地,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
徐嬷嬷暗暗翻了个白眼,一回身,众丫鬟躲得老远,只剩若眠还规规矩矩站在惠夫人身后。
“去。”
若眠得了惠夫人准许的眼色,这才敢上台。
起先也很无措,不知拉她上来做什么,渐在台上戏子的摆弄下省得了,她成了蟒蛇挂缠盘绕的树桩子。
直至祝词唱完,浓雾乍起,若眠感到手心凭空多了个沉甸甸的物什。
待视线清明,缠在她身上的一条巨蟒变成了两条金蟒,频频对金桃吐信子,可不显着金桃是它们变出来的么。
拍案叫绝声顿起。
在丑角的示意下,若眠一步步来到台边,金蟒乖乖从她身上溜了下去,绝不爬出戏台边缘。
若眠走下戏台,如释重负地来到惠夫人身边,将适才变出的金蟠桃放在惠夫人的高案上。
惠夫人笑望着若眠,静静不语。
看来她想得不错,这丫头着实和去清阳观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面对碗粗的三丈长巨蟒竟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换作旁人,没当场吓死也要鸡飞狗跳仪态尽失了。
可若眠呢,两只手还能稳稳拿住沉甸甸的金蟠桃,仿若无事之人。
如此的临危不乱泰然自若。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子忽然有了这等胆量,只怕再不好拿捏了。
“姑母可还喜欢?”惠侯玉又过来送上另一只金蟠桃。
惠夫人嗔他,“你胆子也太大了,此前可看过么?就拿来吓唬我?”
实则面带温厚的笑意,毫无责色。
“侄儿路上解闷看过一回,当下叹为观止,立时不管砸多少银钱都要请来为姑母祝寿。”
惠夫人叹道:“竟不是府里养的?”
惠侯玉摇头,“不是,班主是个自在人,无论多少银钱都不肯住府,说要演遍大江南北,走遍万里江山呢。”
若眠听了,心中激荡不已。
台上那些戏子,多与她年岁相仿,她本以为他们也是笼中的鸟雀呢,谁知人家竟是能扑棱翅膀翱翔起飞的。
“这个小丫鬟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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