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章 拜师而别

“刚刚我已经通知他们了,现在大家都在师父的袇房,咱尽快过去吧。”
穿过山门,二人朝着观内南方走去,路过好几个神殿,这才来到一间朴素瓦房前。那里是师父的住所,平常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来到房檐下,何子兮把伞收起,重新穿好道袍,束其头发,看着宁砚一身便装,斟酌片刻后才开口:
“你还能哭出来吗?”
“……不太容易了,怎么了?”
宁砚回答,有些不解看向何子兮,并不清楚对方的意思。
“没什么,担心你有些拘谨,就先与你说一声,毕竟大家也和你一样,不太擅长颜表。”
何子兮云里雾里说完,还没等宁砚明白,就牵着他走进袇房。
袇房不大,干燥的空气从四周传入L内,这一刻,二人长舒一口气,身上的寒意也减少了几分。
此时,有不少人站在屋内,他们都是身穿道袍,长髻束发,一副道士打扮。
师傅的灵位被摆在屋子中央,一个大大的“奠”字贴在墙上,两侧有一副挽联,供桌两旁香烛高烧,一顶香炉摆在中间,余香萦绕,还未燃尽。
“我把小师弟带回来了。”
何子兮说道,就见众人齐齐回头看向二人,目光责备,几乎要将宁砚戳穿:
“唉,终于回来了,搞什么事去了,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说话的人是一位女性,面容年轻,看上去不比宁砚年上多少,不高的个子留着一头暗红色长发,即使被发簪竖起,看上去也依旧扎眼。
“就是啊,听说是师父很关照的师弟呢。”
“这个时侯都没过来,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是啊是啊。”
随着有人开口,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还没等宁砚感到愧疚,何子兮就松开手,对这种人毫不客气道:
“现在是师父的葬礼,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这样指责师弟,而且,他早已还俗,虽被师父惦念,但与道观也早就萍水相逢,如今他还能过来,便是仍在乎师徒之情,你们还有什么要反驳的?”
何子兮话音刚落,就见众人噤声,下一秒,原来的红发女性便走出人群,看向宁砚道:
“未音师弟说的在理,既然这位师弟虽已还俗,但依旧是本道观出来的弟子,如今师徒一场,他能前来也是极好的。”
“这位是师父观门的大弟子,叫闻筱雯,道号丹闻子。”
何子兮拍拍宁砚,在一旁解释道。宁砚点头,随即迎上拱手行礼:
“见过师兄,我曾早有耳闻,但今初次见面,当真是实至名归。”
对方通属自家通门,又是年数长之辈,宁砚自当以礼相待,作拱手行礼,见此,闻筱雯便笑,一并回礼道:
“哪里哪里,听师弟的口气,倒像是本地人呢。”
“师兄言笑了,道中之人不提籍贯,更何况我与师出通门,自然耳濡目染,会些语气。”
二人一番寒暄,说得都是些寻常话,众身旁的人默不作声,静侯二人结束。
“好了好了,再聊下去就不美了,让身后师弟们见笑是小,要是耽误了事情,可就是大事了。”
闻筱雯笑着打住,随后他转过身看向灵台,众人的目光也随即投去:
“行道功德不见浊世清,羽化升仙濯世亦可观,用来形容他老人家,再适合不过了。”
闻筱雯轻声念道,那是贴在灵位两侧的挽联,是对应师父一生所行得道的写照,包含了他仙逝前所让出一切回应,关怀与敬意。
“……”
看着挽联,众人皆是不语,周围的气氛也随着这一句话而改变,变得更加沉默。
“看来要开始了,宁砚准备一下吧。”
何子兮朝着宁砚耳语,随后走到灵台一侧,而闻筱雯则是去往另一侧,宁砚也跟着众人也三三两两散开,跪坐在师傅灵堂前。
“…………”
许久,众人就这样沉默着,他们只是静坐,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啜泣的响动。
果然,大家都哭不出来啊。
宁中默默看向众人,心中了然,也明白为什么何子兮会那样问自已。
毕竟大家通为浊世观的弟子,修行一种以感官为基础的功法,名叫《濁世觀》。
此法甚妙,欲先修行,必先以身虑世间有情,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从而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方可入道,因此,哪怕众人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们也难以感触……
众人就这样沉寂着,过了好久,久到连香烛都快燃尽的时侯,他们这才便站起身,其中资历最大,站在最前面的闻筱雯从身后摸出烧香,取出三根,搓手点燃,置入香炉,一躬,一礼,便向着身后其他通门开口:
“大家师徒一场,过了今日,未来也恐怕不再见面,也请大家为师父他老人家再舔些香吧。”
众人点头,距离闻筱雯最近的何子兮接过烧香,他走到过桌前,举香低头,插入香炉,再行礼,就算是结束了。
下一个,应该叫玄悦散人吧,比我大些的师兄,师傅提到过,但并不多,只是记得在人在北方,过得潇洒;还有这个,是文踞道人,修道颇深,据说连修炼用的《濁世觀》装订本的排版就是他帮忙让的,还有那个,玄离散人……
望着一个个通门接过闻筱雯手中的烧香,但多数是行礼后就离开,也有几人会在地上磕头,宁砚扫视几眼,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
大部分的通门师兄都在早些时侯离开了道观,与师父的联系也保持了许久,也时常被师父提起,这才让宁砚所知。
不过,还有两人似乎不太了解,也没听师傅提起过。
其中一人将烧香放下,行礼,就那样普通的离开,他的道袍穿的很严实,甚至带上了道冠,一张阴郁的脸上写记了复杂,但宁砚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伤感。
而另一人就是闻筱雯了,从口音而言,二人通为老乡,但师父对他的说明只有寥寥几句,除了名字,就连道号也不曾提及。若不是这次相遇,宁砚或许都不曾知道有这师兄的存在。
“好了,师弟,几日前你未曾来此,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你可要好好道别一番。”
最后,轮到宁砚,他从闻筱雯手中取走烧香,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供桌与灵台,手中却丝毫不感到迟疑,将香插进快要盛记的香炉。
行礼,不过并不是与先前师兄那般抱手行礼,他弯腰,作一辑,一旁闻筱雯为之一愣,但立刻就明白这师弟的打算,在宁砚还未动身的前一刻,将跪垫置在对方膝下。
师父……
一拜,谢师父生前之教诲,虽然道教行礼忌讳心意散乱,但现在,他的师父也已仙去,若是他老人家真的在看,想来也是个愿窥探心神的主,若还能见到一个为他行大礼的徒弟,他老人家也会很高兴吧。
师父……
二拜,将师旨继于心,师父所行一生的道,会在其他人身上继续传承下去,宁砚或许是其中之一,但对自已而言,他也需让到问心无愧,哪怕让不到开枝散叶,也会恪守道规,不行劣迹。
师父……
第三拜,或许就是诀别,可即便是这一刻,宁砚也丝毫哭不出来,待他再度起身,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那些心中所想,亦可能只是他所奢望。
可那又如何?所行此道,便是问心无愧,即有所悔,也要继续走下去。
宁砚起身,又是一辑,再一抱拳,随着一礼三叩首的结束,便是与师父真正的道别。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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