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霞

临近傍晚时分,银鬃马才驮着陆尘和离忧抵达了一座小镇。
镇名青霞。
青霞镇很小,也就方圆几里地。
一抵达青霞镇,陆尘便立刻寻了一间当铺。典当了随身佩戴的蓝田玉,得了四十五两银子。
掌柜给玉佩估价五十,按照行规,九出十三归,他该给陆尘四十五两银子。以三月为期限,三月内若陆尘拿出六十五两,则可以赎回这块玉。
若是逾期,这块玉就归当铺所有了。
当铺给的估价偏低,这玉佩用料极佳,又出自名匠之手,让工精美,拿出去卖个百两也不稀奇。
但是陆尘不在意这些了。
君子佩玉,小人藏刀。
他腰间玉没了,倒是别上了一把在定州乱葬岗缴获的北狄短刃。
是不是天意在暗示什么?
既如此,这玉就当是贱卖给当铺了。回京城差人来取,一来一回也太费时费力。再者说他不过是庶子,又离家五年,回去后还真不一定有什么排面……
反正他对玉佩也没多少情怀。
比起这个,他倒是觉得,给离忧买几身新衣裳,吃几顿美食更重要些。
二人找了家客栈落脚。
在柜台前,陆尘杵在那儿,眉头紧锁。
掌柜的看到他这模样,又看了看一旁的离忧,会心一笑:“客官,真不巧,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
你会心个毛啊?笑得这么猥琐!
陆尘回过神来,暗中腹诽。
这掌柜的确是误会了。
方才,陆尘之所以在柜台前踌躇,考虑的还真不是这个。
客栈大堂中,打尖儿的旅客间交谈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司马真乃天神下凡,这回收复失地,又血洗定州之耻,这般功勋,必定要名垂青史了。”
“听说这回,定州之所以破城,是那靖安侯贪功,不顾大司马军令,擅开城门与那北狄人决战,这才酿成大祸。”
“若非大司马力挽狂澜,定州现在还在北狄人手里呢。”
……
听他们这些话,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谢懿连夺两城后,再攻定州,将北狄人赶回了河谷。
这怎么可能!
陆尘一路从定州来的,不论是玉泉还是安阳,都没有收到北狄撤军的消息。
他昨日才离开安阳,叶太守还匆匆和他道了别,未曾说起此事。这客栈里的旅客,得知消息还能快过太守不成?
就算叶太守忙着安置流民,无暇顾及旁的事情,可他手底下的人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一桩事情,兵丁一个个的跟没事人一样,可能么?
定州城破到现在,不过十日时间。消息传递到青霞镇,也需要时间。
他谢懿是神仙?短短几天就能打下驻扎了十多万北狄大军的定州?更何况,城中还有许多降狄的汉人帮衬呢。
谢懿要是有这本事,还轮得到北狄人打过来?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只能在大司马的军威下,躲在河谷瑟瑟发抖。
时间对不上。
这些人,一直歌颂谢懿功勋,还刻意抹黑陆远,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尘阴沉着脸,走到了发表着自已高谈阔论的食客身边。那人猛地发现,身旁坐了一个人,没好气地问了句:“你谁啊……”
陆尘没有回应他,运转内力,一掌将身前的桌子拍得散了架。
“我问,你答。”
那人惊慌失措,冷汗直流。连连点头,表示自已一定知无不言。
……
客房内。
离忧在浴桶中洗澡,头一回洗上热水澡的她,眯着眼舒适地哼哼着。
陆尘坐在桌案前,食指敲打着桌面,试图梳理一些事情的脉络。
大堂里胡说八道的那些人,并非往来商旅,而是本地的访行成员。
访行,打行,牙行,是此世最常见的地下黑帮组织,整个后汉境内都有分布。
访行的主要业务是打探消息,顺便搞些个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的勾当。
打行更恶,明火抢劫,动辄杀人。
牙行最常见,几乎摆在明面上了,他们主业是人口买卖。
这些个访行无赖,并非青霞镇人,而是出身附近郡县。据他们交代,四五天前有一伙人找上了他们访行的头目,施以重金托访行帮他们散布消息。
便是陆尘先前听到的,一些歌颂谢懿功勋的话。
至于贬低靖安侯,纯属他们自由发挥的结果。
控制舆论,带节奏。
四五天以前,陆尘刚出了深谷,人还在玉泉城附近。定州到青霞,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时间。
也就是说,北狄人还在定州城,他们访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谢懿收复了定州,将北狄人赶回了老家。
北狄人不可能守着定州不放,他们南下不过为了劫掠,若是为了开疆扩土,必然不会行屠城之举。
再者说,谢懿率军攻下了北方两城,若是让他收拢了战线,定州就成了一块飞地,陷入了汉军的团团包围中。
北狄人洗劫定州,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撤军是必然。
找上访行的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谢懿的亲信。他本已位极人臣,这次又立下不世之功,又在民间大肆传播自已的功勋,说不定真的可以千古流芳。
这谢懿,有些手段。
可恶的是,他未将这份算计,用来对付北狄人。
把他想得再无耻些,大概定州也是他故意放给北狄人的。当日开城门的内奸,就是谢懿派来的军需官。
牺牲一个定州,喂饱了北狄人。自已则攻下守备力量薄弱的北方二城,将后汉边境向北推了几十里。
这场战争,谢懿和北狄双赢。
一方得了面子,一方得了里子。
输家只有靖安侯,和定州数十万无辜的冤魂,以及因北狄劫掠流离失所的无数流民。
谢懿……
你是真该死啊!
踩在西北百姓的尸骨上,铺就自已的千古名将之名。
离忧不知何时走到了陆尘身边,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略带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望着离忧懵懂的面容,陆尘神色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将无尽恨意深藏心底,和煦一笑:“我没事,你去床上睡觉吧。这么多天,不是马车就是营帐,难得有张床可以睡了。”
离忧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也去……”
陆尘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去,一男一女,成亲了才能睡在一起。”
“那我们成亲……”
陆尘对她的语出惊人习以为常,她可能都不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
“下次吧,下次一定……乖。”
“好吧……”
之前不论是在山洞,马车还是营帐时,两人都是一直住在一起的。离忧现在懂了一些男女之防,但是对陆尘依旧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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